第52章 第52章
萧宝姝取下那珍珠面罩, 然后拿起车上一根乌木发簪,指了指发簪,然后对胡商笑了笑, 胡商猜懂了她意思:“姑娘是要这根乌木簪?”
萧宝姝笑靥如花,点了点头。
胡商不解:“这乌木簪可是这堆货物里最便宜的东西了,只要一文钱。”
萧宝姝从腰封取出一文钱,递给胡商,然后对面色铁青的梁珩挥了挥发簪, 便将发簪插到自己头发上。
这乌木发簪虽然简陋, 但胜在别致,插在萧宝姝发髻上, 倒也给她不施脂粉的面容点缀了一分丽色。
梁珩面色十分难看, 萧宝姝宁愿买这根廉价的乌木簪,也不愿意要他昂贵的珍珠面罩,她的意思明明白白, 就是宁愿嫁给普通士卒,也不要做堂堂大梁太子的爱妾。
梁珩咬牙, 然后冷笑了声:“到底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卑贱舞姬。”
说罢, 他就拂袖而去。
那胡商看看梁珩, 又看看萧宝姝,偷偷和萧宝姝道:“姑娘,你这主人脾气可不太好啊,你还是不要惹他为妙。”
萧宝姝没有答, 只是心中却无比舒畅。
大梁太子又如何?她萧宝姝连太子妃都不屑做了,还会稀罕做什么太子爱妾吗?
梁珩想从她身上找寻那个以前萧宝姝的影子, 他想将她当成萧宝姝的替身, 他想用自欺欺人的深情来减轻自己的负罪感, 她就偏偏就不让他如愿。
他和她之间,就如同那幅被他亲手烧毁的百年好合图,早已烧成灰烬,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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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珩在市集走了一圈,胡商个个都挂着“陆”字军旗,个个都对陆从风推崇不已,就如梁珩所说,只知陆朗,不知梁帝。
更让梁珩心惊的是,由于边境诸国几十年来都受北戎滋扰,甚至有小国因得罪北戎,全国被灭,国王首级都被砍下,颅骨做成便壶,北戎残暴行径,让诸国都闻之色变,所以陆从风杀北戎漠北王,追击到北戎王庭,让边境诸国无不拍手称快,而且陆从风的西州军军纪严明,对待胡人汉人,都是一视同仁,这边境诸国,隐隐已经将陆从风当成了西州之主。
可想而知,如若陆从风携五十万西州军登高一呼,再加上边境诸国倾力相助,那这大梁天下,能不能继续姓梁,还不得而知。
回想五年前,因为北戎南下,战情危急,父皇将西州军军权全权授予给陆从风,不派督军,不派御史,特许他一切战事都由他一人负责,让他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而且还特批让他可从军户中招兵,充盈西州兵源,从而建立起了五十万西州军的庞然大物,如今陆从风在西州军羽翼已丰,说一不二,梁珩在西州这些天,也发现颜钰这些部将都对陆从风忠心不二,连他派去的侍卫打探个陆从风消息,都难于登天,足以见得陆从风在西州军中威望之高。
但还好,陆从风为人坦荡,从不做阴谋魑魅之事,断不会拿五十万西州军的性命去做谋反的勾当,更不会让他一手打造出来的西州军背负谋逆恶名,况且,他母亲临川公主还在京中,他绝不会为了私利而不顾母亲性命。
只是,梁珩虽笃定陆从风不会谋逆,可陆从风因萧宝姝对他耿耿于怀,这五年更是从未放弃为萧家翻案,他可以不谋逆,但这不代表着他会愿意奉梁珩为主,眼下几个皇弟个个精明能干,虎视眈眈,他这太子之位,难道真要毁在陆从风手上?
梁珩眉头紧蹙,面色阴沉,这局棋,是愈发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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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珩心中筹谋,不知不觉,走到一个喇嘛处。
那喇嘛支着一个摊子,摊子挂着写着“行医治病,诊费随缘”八个字的横幅,梁珩一个侍卫不由道:“喇嘛也做生意吗?”
红衣喇嘛抬了抬眼,道:“赚些路费,去西域佛国罢了,施主想治就治,不必口出恶言。”
旁边摊子的胡商接口道:“诸位汉家小哥,这位大师治病是有些本事的,我娘子就是他治好的。”
侍卫听后,便想拍拍梁珩马屁:“公子,您的心疾一直未愈,要么让他瞧瞧?”
梁珩晒笑:“那么多名医都治不好,一个燕荡山下的喇嘛就能治了?”
侍卫讪讪:“是属下着急了。”
“不治也无妨,已经许久没犯过了。”梁珩道。
梁珩忽看了下身旁萧宝姝:“你过来。”
他将萧宝姝唤到红衣喇嘛摊前:“喇嘛,你给她瞧瞧嗓子,若她会说话了,才能证明你的本事。”
萧宝姝满怀无奈,那红衣喇嘛盯着她看,看的她都心里发毛,那喇嘛忽嘴角浮现一抹笑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一动一念,心能天堂,心能地狱。”
萧宝姝和梁珩都听得莫名其妙,红衣喇嘛忽住了口,又对萧宝姝招招手:“姑娘,张张口,让我看看。”
萧宝姝张了张口,让他看看喉咙,红衣喇嘛瞧了瞧,便对梁珩说道:“她这嗓子,我治不了。”
梁珩虽早有心理准备,但仍问道:“为何治不了?”
红衣喇嘛静静道:“她和你一样,是心病。”
“心病?”
红衣喇嘛道:“心病还须心药医。”
他又对萧宝姝道:“姑娘,你的病,快好了。”他复又看向梁珩:“公子,你的病,怕是一辈子,也好不了了。”
梁珩身后侍卫勃然大怒:“臭喇嘛,你在说什么呢?”
梁珩摆手:“一个疯喇嘛,随他去吧。”
他也不在意,而是带着萧宝姝等人离开了摊子,走了几步,他忽对萧宝姝道:“本以为你就是不会说话的哑巴舞姬,如今看来,你身上的谜团,倒也不少。”
萧宝姝听着心惊,梁珩却复又嗤笑了声:“孤倒要看看,能治好你心病,能让你说话的,到底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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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时分,梁珩依旧没有回程的打算,侍卫燃起篝火,三三两两地歇息了。
梁珩却始终没有歇息,月色下,他手执玉制酒壶,身披鹤氅,长身玉立,清冷如画,月光洒在他的身上,衬得他如同谪仙一样不染凡尘。
他斟下一杯酒,然后望向燕荡雪山,脑海中,却忽然想起五年前,他和他十六岁的小太子妃在太傅府堆着雪人,明艳如画的小姑娘笑嘻嘻地说:“京城不常下雪,听说西州的燕荡山终年积雪,真的想去看一看呢。”
他当时含笑问他的小太子妃:“你难道想在燕荡山上堆雪人吗?”
小姑娘忽然耳根一红:“我倒不想去燕荡山堆雪人,我想去燕荡山做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小姑娘害羞了半天,才忸怩道:“燕荡山山高千尺,是西域佛国认定的神山,传说,如果能在神山山巅,皑皑白雪之上,写上自己和心上人的名字,就能一生一世不分开,来生来世,也能找到彼此,永远都在一起。”
他大笑道:“这你也信吗?”
小姑娘忽生了气:“为什么不信呢?既然是传说,肯定有点依据啊。”
他见自己的小太子妃真生了气,于是去哄她:“好好好,孤信,那姝儿说的心上人,是谁呢?”
小姑娘捂住脸:“殿下您明知故问。”
他继续逗弄她:“孤真不知道,是谁呢?”
小姑娘声如蚊讷,脸红的和柿子一样:“除了殿下……还能有谁呢?宝姝的心上人,今生今世,来生来世,都只有殿下一人……”
往事如梦,五年前,燕荡山远在天涯,五年后,燕荡山近在天边。
可那人,却再也不在了。
梁珩望着咫尺的燕荡山,藏下眼中的一抹痛楚,然后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他转身,摇摇晃晃地走向靠着树歇息的舞姬云七娘,然后摇醒她。
云七娘迷迷糊糊睁开眼,那双眼,如梦似幻,如故如初。
梁珩拿着酒壶,冷声道:“走,陪我上燕荡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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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珩饮了太多酒,已然半醉,他还不许侍卫跟随,只带着云七娘一人,三更时分,上了燕荡山。
夜半山路陡峭难行,萧宝姝提着灯笼,战战兢兢地走着,明月之下,山顶积雪莹白如玉,她不明白,为何梁珩突然要半夜三更爬燕荡山?
而且虽是春季,但山路越往上,就愈发冷,萧宝姝只穿着一身单薄衣裳,她是冻得瑟瑟发抖,梁珩在前方忽然停了脚步,然后解下自己身上鹤氅,给萧宝姝披上。
萧宝姝怔住,梁珩道:“穿上便是,免得还没上山,就先冻死了。”
萧宝姝不服气了,是他半夜三更要来爬山,怎么又嘲到她头上了?
仿佛看出萧宝姝怏怏不乐,梁珩说道:“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孤为什么要三更时分上燕荡山?”
萧宝姝重重点了点头。
梁珩望着山巅白雪:“曾经有一个人,和孤说过,燕荡山是西域佛国认定的神山,只要在山巅白雪之上写上自己和心上人的名字,就能一生一世,永生永世在一起。”
萧宝姝愣了愣,这句话,是她和梁珩说过的。
当时只是情正浓时的小女儿娇嗔情话,而且那时梁珩神情,明显是不信的,她也便没放在心上,再也没提过这回事了,却不知道,她说的这句话,梁珩一直记在心里。
甚至在五年后,还为了这句话,来夜半爬燕荡山。
但他万万不会知道,和他说这句话的人,正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可是,这近在眼前的人,早已不是那个五年前,会为了他的一丝眷顾而高兴一整天的小姑娘了,那个爱脸红爱撒娇,会直白向他表示爱意的小姑娘,已经被他折断手指,灌哑喉咙,魂丧江中了。
站在他面前的,只是桑州的商户之女云七娘,一个他口中的卑贱舞姬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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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宝姝未动容,只是嘴角含讥,偏偏她的这抹讥笑,已经落入梁珩眼底,梁珩只觉云七娘是认为他说的这个传说是无稽之谈,他虽在五年前,也认为这个传说是无稽之谈,但今日半醉之下,却不允许任何人嘲笑他的小太子妃认真描述的传说,梁珩面色隐隐有了怒意,他冷声道:“像你这种卑贱舞姬,不会琴不会棋,只怕连西域佛国在哪都不知道,哼,孤真是疯了,会和你费这些口舌。”
他酒醉之下,言语格外刻薄,萧宝姝也不生气,她为何要和一个自欺欺人,深情到连自己都骗过的人生气呢?
她于是只是提着灯笼,安安静静地跟着梁珩,只希望他能赶快酒醒,马上下山罢了。
但还没爬到一半,忽然山顶发出巨响,一瞬间,地动山摇。
萧宝姝愕然抬头,只见铺天盖地的白雪从山顶崩落,迎面而来。
是雪崩!
皑皑白雪倾泻而出,瞬间将她和梁珩淹没。
萧宝姝昏迷之前,生死之间,眼前只浮现一朗眉星目之人的身影,她嘴唇无意识地说出四个字的口型:
“表哥……救我。”
作者有话说:
女主:我有些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