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马帮
夏季就在这样频繁的采莲中结束,荷花池中也只能看见零零散散的几片荷叶,剩下的都是枯黄折断的莲杆。整个兰溪都充斥着莲子的清香,阿蒙家中也晾晒着遍地的莲子,所有人都要在马帮来收购前,尽量让莲子有个好品相。
夏季过后雨水飘忽不定,兰溪的村民都躲在家中晾晒莲子,若是莲子被雨淋过发霉,那就不值钱了。村里的小道上偶尔会有孩子们的吵闹嬉笑,其余便是张疯子的胡言乱语。梅姐每日待在家里晾晒莲子,阿蒙也像往常一样外出放羊。
阿蒙牵着羊穿梭在村附近的空地上,经常能看见游走的张疯子。由于上次张疯子追赶欺负阿蒙的孩子,这不经意的举动让阿蒙对这个神秘落魄的男人多了些想象,或许也因为梅姐从不让阿蒙靠近张疯子,压制的好奇心更想了解他。
一天午后,阿蒙牵着羊走到长满野草的空地后,羊慢悠悠的啃着草地,阿蒙也靠着高大笔直的松树打盹。闭上双眼的阿蒙突然闻见一阵阵腐臭的味道,又听见急促的呼吸声,阿蒙匆忙的站起身来向树后看去,只见张疯子同样靠着松树打盹。惊动吵醒了张疯子,阿蒙做出后退的动作,然而张疯子看了一眼阿蒙后,却毫不理睬的继续打盹。
阿蒙也不再害怕,继续靠着松树休息,大脑里不断浮现梅姐的话,心脏也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眼睛却不受控制的往后瞟。过了好一会,张疯子起身坐到了阿蒙身边,此刻的阿蒙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只能紧张的闭起双眼。
张疯子笑着推了推阿蒙,阿蒙吓得打了个冷颤,睁开眼睛才看见张疯子递上的酒葫芦。
阿蒙颤颤巍巍的说道:“我不会喝酒。”
张疯子态度坚决的继续推着阿蒙说道:“男人都会喝酒,神仙都爱喝酒。”
阿蒙实在拗不过他,只能用颤抖的双手接过酒葫芦抿上一小口。刹那间,阿蒙感觉嘴里辛辣滚烫,勉强咽下一点后,连忙吐出嘴里的烈酒,喉咙里就像被刺穿一般的疼痛,仿佛一团烈火滑入肚中。
张疯子看到阿蒙吐出酒后,急忙趴在地上舔着被酒沾湿的泥土,嘴里不停的大喊:“糟蹋了,糟蹋了。”
阿蒙眉头紧皱干呕连连,不停的用手往嘴里扇风。张疯子看着难受的阿蒙,突然大声笑道:“以为你是神仙,没想到是小鬼。”
阿蒙感觉头晕乎乎的,脸也变得红润热辣,不一会便靠着松树睡着了。
天慢慢黑了,已到了傍晚时分。阿蒙被腐臭味熏醒,睁开眼睛看向四周,张疯子依然靠着松树边饮酒,羊已经吃饱趴在地上。阿蒙慢悠悠的起身牵着羊向家走去,走到远处后才发现张疯子一直看着自己。
回到家后,梅姐并未察觉阿蒙有什么异样,阿蒙也更想了解这个让自己喝酒的男人。时间就这样日复一日的走着,唯一不同的是阿蒙不再害怕张疯子,孤独的两人更像是忘年交的好友。
阿蒙来到老地方放羊,张疯子和往常一样靠着松树饮酒睡觉,阿蒙坐到他的身边问道:“疯子,你见过马帮吗?”
张疯子笑着回答:“见过,不稀奇,神仙才稀奇。”
阿蒙又继续说道:“我只知道马帮每年秋季都会来,但梅姐不让我去看,我只能待在家里。”
张疯子闭着眼睛,靠着松树说道:“小鬼,他们的马不稀奇,天上的马才稀奇。”
阿蒙疑惑的问道:“疯子,你骑过马?”
张疯子来了精神,喝了一大口酒指着远处说道:“好多年前,我趁着神仙不在家,飞到天上盗走了神马,那马飞翔在云上,一日就能傲游天下,好不快活啊!”
阿蒙翻了个白眼,无奈的说道:“我是说马帮那样的马,你骑过?”
张疯子笑着说:“那倒没有。”
临近秋季,马帮终于在村民的期盼中到来。村庄附近的群山中回荡着马蹄和铃铛清脆的响声,阿蒙瞒着梅姐一大早就等在村口。
马蹄声越来越近,阿蒙睁大双眼看着远处。马帮顺着陡峭的山路向村庄走来,十多匹高俊的黑马由壮汉们牵着排成一字型,领头壮汉牵的黑马更是英姿飒爽。阿蒙呆呆的看着面前的马帮,黑马全都套着嘴套,脖颈处挂着一面明亮的镜子、一串五彩的石珠、以及一个铜铃,身上驮着的货物飘出阵阵茶香。
牵马的壮汉戴着棉帽,穿着貂皮棉袄,腰间的刀前后摆动,脚上厚重的长靴在地上踢踏作响,壮汉们佩戴着各种古怪的饰品,最显眼的就是耳朵上大大的圆环。他们全都面无表情的向村中走去,阿蒙也跟着他们一起进村。
马帮来到村中大槐树下宽阔的空地上,此时这里已经聚集了所有村民,阿蒙站在黑马的旁边静静看着,此时的张疯子也躲在树上喝着酒。壮汉拴好马匹,村民们蜂拥而上,一位老汉靠近领头的壮汉,指着自己的莲子说道:“马三爷,这都是上好的莲子。”
马三爷不说话,只是用手给村民比划价格,两人比划了一会,马三爷挥了挥手,另一个壮汉拿起莲子放进马背上的口袋中。村民走时都会笑眯眯的对马三爷说:“马三爷吉祥,马爷们吉祥。”
早晨过后,槐树下只剩着收拾货物的马帮,阿蒙也跟随梅姐向家走去。尽管阿蒙已经看了一早上的马,但心里仍然不知足,大脑里想的全是骑着黑马奔腾的场景,这不切实际的想法只能让他一步三回头的瞻望马帮。
壮汉们修理着马掌,正要离开兰溪。突然树上的张疯子喝了一大口酒猛的跳在地上,趁着壮汉们忙活,张疯子瞅准马三爷高大的黑马,踩上脚蹬坐在马背上。还不等壮汉们反应,张疯子迅速用手拍打马屁股,黑马受惊向前冲去,张疯子在马背上摇摇晃晃,只能尽量的控制黑马朝着阿蒙跑去。
壮汉险些被受惊的黑马推倒,看着张疯子骑着马横冲直撞,路上铺满了洒落的莲子和茶叶,壮汉们怒不可遏。马三爷飞身骑上马,抽出腰间的刀,眼神里满是杀气的向张疯子奔去。
张疯子骑着黑马来到阿蒙面前大声笑道:“小鬼,快上马……”
待在梅姐身旁的阿蒙心里已经乐开了花,但他只能低头默默站着。还不等张疯子继续说话,马三爷已经骑着马飞奔到他身后。马三爷勒紧缰绳,马高高跳起停在半空,他没有丝毫犹豫的挥刀向张疯子的脖颈砍去,刀反射出的光线把张疯子吓得摔倒在地,梅姐也被吓得用手护住阿蒙连连后退。
张疯子没有站起,只是双手抱头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看着求饶的张疯子,马三爷将刀插入鞘中跳到地上,狰狞的脸上写满了愤怒,骂骂咧咧的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语。马三爷走到张疯子面前迅速提起他,接着伸出右手使劲给了他一巴掌,张疯子被打得滚出好远,巴掌的声音似乎还在村中回荡。
村民们听到声音后,都对着地上的张疯子指指点点。张疯子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来,笑着看向躲在梅姐怀中的阿蒙,又擦去嘴角挂着的血迹, 朝着村外一瘸一拐的走去。
梅姐没有询问阿蒙,两人就这样沉默不语的回家。马帮也收拾好货物,在叮叮当当的铜铃声中离开了兰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