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决定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此时细算，他来到人间做这小小的土地近百年了。
这百年里，他守着他那小小的土地庙，看尽社会更迭变迁，打战，屠杀，胜利，发展。周围低矮的草屋变成低矮土坯房，土坯房就后面变成砖房，直至现在身后高楼耸起，交通阡陌。
他每天就是坐在树干上静静的看着，树干底下是他守着近百年的用石块堆砌起来的小小四方形土地庙，日出日落，沧海桑田，他一介武将的气性已经全都被那小小的土地庙给消磨殆尽，只剩下听天由命。
早年间，世间动荡，人类前来信奉土地神的人还有不少，那时候虽然不能出去，也好在好酒好肉不曾缺过，观看来往行人也是一件打发时光的好法子。
如今世间太平了，供奉他的人却越来越少，他的神力因为无人供奉日渐消退，土地庙前行人越来越少，近几年，更是几个月看不到一个人影，慢慢的，庙前的那条小小的黄泥路已经荒草丛生。
阡陌喜欢看这个荒芜的小路，就像在看自己的人生。
故事从这开始慢慢拉开帷幕了
黄昏日暮，金色的夕阳斜射在大樟树上，远远望去，绿色的叶子染着些许金边，棕色的树干颜色变成金黄。
阡陌横躺在那粗壮的枝干上，零星树叶摇曳在他身旁，他举起酒瓶，大口灌下，酒水顺着脸颊直流进秀发，他却丝毫不以为然。
无风的天气突然吹起一阵疾风，为挡风沙，阡陌急忙用袖子遮住了眼，待风静树止，阡陌才将捂住眼睛的手拿开。他微微侧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身型挺拔，面容俊俏的严肃男子，手里还拎着两坛酒。一见是他，便又继续饮起他的酒来。
过了半晌，他才淡淡问道：“又给我送酒来了？”
那男子微笑回答：“想你的酒也快喝完了，就给你送过来了。”
阡陌继续说道：“现在也只有你泽天会来跟我说说话。”
泽天不再说话，将两坛酒轻轻的放在土地庙前的空地上。泽天是一名寻度使，是在人界管理一些还未取消仙职的神界上的神。说起他和阡陌的渊源还得从阡陌仍在天庭镇守南天门说起：有一次在镇守的过程中，有只受伤的少年倒在南天门口，被阡陌救起，阡陌抱着他直接来到太上老君的殿上。因为来路不明，太上老君不能拿出仙丹医治，最后是阡陌以性命担保，才让太上老君勉为其难拿出治愈仙丹。
仙丹一颗下肚，男童随即睁开双眼，原来他本是昆仑山神的行宫少年，遭受年长者常年毒打，为了保命才私自逃了出来。
太上老君看他可怜，动了恻隐之心让他留在府上做炼药童，阡陌被下发至人间之前，他已经长成玉树临风的男子。
太上老君看他做事认真踏实，便想天帝引荐，谁知他自己主动开口想去人界做一名寻度使，天帝看他如此诚心，便允了他，让他来到人界成为寻度使。
下至人界之时，阡陌已经在人间足足呆上了50多年。泽天几经打听，最终打听到阡陌现在的位置。
泽天立在原地半天，心事重重。
阡陌瞥了一眼一反常态的泽天，换做平时，此刻的他肯定在跟他高谈阔论，谈笑风生了。而今天他却意外沉默了。
阡陌向天空抛去了一空了的酒瓶，一个完美的弧线之后落在了地上的一片酒瓶碎片上，哐当一声，这些碎片堆里便又多了几片碎酒瓶。他轻轻一跃，酒意上头，站不太稳，一个踉跄后退靠在了樟树树干上，他打趣指着泽天说：“什么事，说吧，今天可不像你。”
泽天站在原地支支吾吾半天，最后长叹一口气，鼓起勇气开了口：“阡玉逃了。”
阡陌瞪大了双眼，他脑海中闪现过阡玉逃了这几个大字，占据了他的大脑，使得他无法思考。一说到阡玉，阡陌的心里每每都是钻心般的疼痛，要不是当初他和阡玉打起来，要不是当时他不为了瑶予那么冲动，阡玉和他也不至于限于此地，被困百年。
他幽幽的说着：“怎么逃的？”
泽天低头，沉思了半天。
阡陌酒劲上头，显得极为不耐烦：“阡玉是怎么逃的！”
泽天抬起头，看向阡陌：“是瑶予，瑶予附身了一个人类，将他带进结界，最后由阡玉附身其中，走出结界。有寻度使说说阡玉有可能已经化为妖。”
阡陌听完，双腿一摊：“瑶予？化为妖？”
“你们当初被贬下人界之后，瑶予因为臭名昭著，在仙界也无法立足，后自己潜入妖界，现在又不知为何找上阡玉，要是阡玉成了妖，那一定和她脱不了干系。但是她在打什么算盘，没人清楚。”
“难道难道她真的是阡玉口中说的那种人吗？”
泽天沉默半晌，低垂眼眸，不敢直视阡陌的眼睛。只能轻轻的说道：“是，瑶予她确实是个不简单的女子。”回答之后又觉得不妥，继续说道：“你也不必太过自责，谁也不知道那时候就有一个妖猴在那里虎视眈眈，谁也不知道就造成了这样的后果”
“好了，你别说了。泽天，谢谢你，这些年受你照顾。”
“你别这么说，我的命都是你救得，这点小事不足挂齿。”
“泽天，你回去吧。我有点累了。”
“好，那我走了。”泽天知道阡陌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些信息，他不便久留。
于是他又化成一阵疾风，在阡陌眼前消失了。此时遥远的天边已经渐渐暗淡，天空中已经出现了一轮弯月和群星点点。
阡陌瘫靠的树干上，双眼无神。他的内心极度煎熬，不由自主的想着：难道自己就因为瑶予断送了阡玉的一辈子吗？他是不是特别恨我？可为什么又要和瑶予一起呢？
他表情显露痛苦，伸出手用神力将土地庙前的两坛酒吸至手中，手掌甩手横切，酒盖便飞到几丈元。他将酒坛竖了起来，一饮而尽。
漫漫长夜已至，没有什么比酒更能让人麻醉神经的了。
酒过几旬，阡陌没有被酒精麻痹了神经，反倒越来越清醒，他脑海里想起了和阡玉相处的那么久的时候，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
“阡陌，我觉得你就像我哥哥。”幼时的小阡玉奶声奶气的说着。
“那我们就结拜成兄弟吧。这样我就真的变成你哥哥了。”阡陌天真的回应，少不更事的他们从小便在神界的各个行宫中打杂。阡陌的父亲都是神界的天兵，因为二十年前的妖神大战中牺牲，而他的母亲作为遗孀，听闻丈夫的去世，非要下界对付妖界，最后也落个尸首都找不到的下场。而阡玉的母亲在生下阡玉是难产殒命，他的父亲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下至妖界，再也没有回来。
他们的命运悲惨，于是天帝将他们放在一起抚养，重新取名阡陌阡玉，希望他们开始新的人生。
天帝念阡陌的父母抵御妖界有功，寻了师傅教了他功夫，因为阡玉也在一起，便也就一道教了。从此春去秋来，他们一天一天的长大，长相俊秀挺拔，惹得一众小仙女侧目观赏，再加上学了一身的功夫。
天帝见他们武功高强，便给了一个镇守南天门的职务，就这样一首就是神界的好几年。
他们每每都是形影不离，以兄弟相称，阡陌遇见新奇的东西会偷偷拿回来给阡玉，阡玉吃到美味的东西也会偷偷带一份让阡陌尝尝。
在外人看来，他们好的就像是亲兄弟。知道阡玉遇见一个人—瑶予。
有一天，阡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本来睡意很浅的阡玉被阡陌这么一折腾，完全不能入睡，他怒气冲冲的坐了起来：“你到底怎么了？”
阡陌侧身看着阡玉愤怒的神情，坐了起来，长叹一声：“阡玉，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了。”
阡玉一下子来了精神，他迅速掀开被子，大步跨到阡陌的床铺上，盘腿坐着：“快说快说，是谁。”
阡陌羞涩的低下头，脸颊泛红，“不知道你听过没有，瑶予，是个小树仙。”
“瑶予？没听过。”阡玉摇了摇头。很快他又露出阴险的笑脸，继续说道：“你跟人家姑娘说了吗？”
“我我不敢”阡陌声音压得很小，异常腼腆的说着。
“哈哈哈哈哈”阡玉爆发出一阵笑声，“你可太窝囊了。要是我老早就说了。”
“我只是见过几面，一句话还没跟人家说呢。”
“才见了几次面你就喜欢上了？”
“这几天我都会在仙栖亭等她出现，她好像也知道我在等她，每次看见我都会对我笑。”阡陌脸上止不住的笑意，继续说着：“你知道吗？今天她还塞了她的帕子给我。阡玉，你说，她是不是也喜欢我？”
阡玉看着这一脸羞涩的阡陌，还从没见过他这种样子，他心里很替他高兴，但也隐隐有点失落，他要为了一个见了几面的女子撇下自己了。
于是阡玉将瑶予这个名字记了下来。一有空便到处去打听瑶予这个人，比阡陌还上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阡玉喜欢瑶予呢。
可是经过多番打听，阡玉却听到了不好的消息。他从一个做膳的仙娥那里得知：瑶予颇有心计，她本是一小小的树妖，后靠美色勾引了一位上仙，得到仙丸，才上至神界。后那大仙害怕事情暴露，急于和瑶予撇清了关系。瑶予自然也不愿失去得之不易的仙位，所以只能默默隐忍，在天宫外游荡。后又不知道遇见哪位高人，才得以进了天宫，成为一名仙娥。
阡玉听了后背一凉，但是也不尽全信，毕竟这种事情一传二，二传三，谁知道真相是什么。他把听到的到放进心里，等事情查清了，再告诉阡陌不迟。
直到他前去南天门的路上，他远远的看见一个身型和背影都像瑶予的人躲在墙角处，他停住了脚步，躲在暗处观察。
那仙娥踱着步子走来走去，阡玉很想看清她的脸，奈何她一直低下头，直到一位大肚便便的男子到来，她才抬起头来，笑脸相迎。
阡玉大惊，没想到真的是瑶予。
他悄悄的从另一条路绕了过去，他一路脚步沉重，心里盘算着到底要不要和阡陌讲这件事。
他在心里思来想去，感觉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般，有个小人说：他们还没有在一起，及时跟他讲还来的及。另一个小人说：直接说会不会对阡陌伤害太大了，他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会不会承受不住啊。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阡玉还是觉得得告诉阡陌，让他及时收手才行。
一坛酒见底，他举起酒坛往后一抛，准确的丢到身后那一大片碎片之中。
他使尽全力站起身来，径直朝着结界方向走去，那条结界透明，看不出任何痕迹，但是只要阡陌想要踏出，便会有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往回拉，直至他最后被这力量甩到树干上为止。
他脸上看不出丝毫畏惧，只是坚定地往前走着，没走几步，便一个后力重重的摔在树根上，他捂住胸口，后背传来一阵一阵的疼痛。他继续走着，又继续摔着，直到口吐鲜血，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
他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目视天空，面无表情，嘴角还残留一抹未擦干的血迹，半晌，他仰天长笑，笑的比哭还要难听。他朝天怒吼道：我无心伤你，你却因我受累。你堕落至此，我却无能为力。阡玉，阡玉你会原谅我吗？
不，我要去救你。等我。
阡陌的声音越来越细，知道渐渐没有了动静。他许是太累了，得休息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