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困兽1
脸上传来湿乎乎的暖意,小小的一团;紧接着,右耳边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堵住了,暖暖的,很贴心的感觉。
小白轻轻的喵了一声,唯恐吓到了陶熙月。它轻轻地为陶熙月打理鬓发,小爪子抱住了陶熙月的头,将自己的头放在陶熙月的腮边不停地磨蹭。
过往的陶熙月是最受不了小白这样卖萌的。每当小白如此这般,她就会把小白捧在手中狠狠的吸。恨不能将小白吸得融化掉似的。
可是今天的陶熙月没有给出任何反应。小白努力地磨蹭了半天,陶熙月连一点声音都不曾回应过。小白的眼睛湿乎乎的,它不理解一向疼爱自己的主人是怎么了。
它能做的就是不停地重复自己做过的每一件曾令陶熙月展露欢颜的事。
陶熙月此刻心中百感交集。
她甚至有一瞬恨自己为何装睡装得如此自然。
“小月姐姐,我是小兰。”小兰的声音有点哽咽。
小兰是个早慧的孩子,五岁就开始操持一些家务,家中长辈多少有些重男轻女,她本来是很习惯这种现象的。是陶熙月告诉她,女孩子也能有许多成就。一个人的一生不应该以性别来定义,并跟她讲了许多有成就的女性的人生经历。
这就像给小兰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小兰今年已经12岁。在城里,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已经该上初一了,她还在小学六年级。但这并不影响小兰任何,在她自己的努力和陶熙月偶尔的帮助下,她的成绩突飞猛进。
因为她想要给自己一个多彩多姿的人生,去看遍这精彩无限的世界。而不是困在这山坳里,做一辈子家务和农活。
于她而言,陶熙月就像她生命中最亮的那一束光,为她照亮了未来。
“小月姐姐,我的作文在县里得奖了呢。二等奖哦,你一定会跟我一起开心的对不对?还有,数学赵老师跟我说,如果我这次月考能考出优异成绩,他就免费单独为我和另外几个同学辅导,他希望我们考上县里的一中呢。”
小兰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还有哦,小月姐姐你看,这是我画的画。这是我们的村子,河边捉小鱼的是你,用竹撮箕漏小虾米的是我;游泳的是小川哥哥,这个爬在树上摸鸟蛋的是小乐,他最皮了。你看我画得好不好?”
小兰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比划着。
陶熙月发自内心的感到开心,她一直觉得小兰十分聪慧,嗓音也如天籁,做事还有超出同龄人的细心和详尽的规划。这么一棵好苗子,埋没在农村的活计中十分可惜。
所以她才想改变小兰的人生规划。但她也不好做得过于显眼,怕惹来村中老人们的厌恶。若因此影响到了所有孩子的学习,她的一番好心反而会变成罪过。
如今听到短短几个月里小兰的成绩就有如此喜人的进步,她真的是既开心又欣慰。
可是她不能为小兰庆贺,她只能继续装睡。她感到难过,感到羞愧,为自己的自私而羞愧。
她象一头困兽,在名为仇恨的笼中无助地来回奔走,每次碰壁后的摆烂都会被爱牵着她再次前行;可惜的是,她依然没有寻到出路。她只能在笼中继续奔忙,她想要出去,又每每摆烂。
不断的重复不断的纠结,这令她心上的枷锁与日俱增,她很累,她想要解脱。
她再次重重地给自己的心上插上一刀。
她对自己说:别再害人了。本就是个孤女,何故惹来他人对自己无尽的牵挂?这是罪过。
“小月姐姐,小兰不知道你为什么生病了。小川哥哥说你陷在了一个长长的梦里,不愿意醒来。小月姐姐,你做的是什么梦?梦里很美吗?是不是实现了你的梦想?小兰好想知道,小月姐姐的梦想是什么?是不是比小兰的梦想更加宏大?姐姐你快醒过来,告诉小兰好不好?”
小兰的声音带上了哭腔,这让陶熙月的心里更加难过了。她就算醒着又如何呢?难道她要告诉小兰,自己早已将毕业证书藏在了那个代表自己最重要最难舍弃的记忆的箱子里的最深处吗?
读书,曾是她展望未来最坚实的阶梯。可是自己因为惧怕与人的交集而选择了避世。
然而最可笑的是,避世的选择反而令她自己踏入了最深和最无法摆脱的漩涡,她早已被裹挟其中,除了被动的接受和无力的防御,再没有别的选择。
她的眼角不受控制的滑下泪水。小兰惊叫:“姐姐哭了,小川哥哥你快来看,小月姐姐哭了。是不是我说错什么惹她伤心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陆川一直守在旁边,他不敢去看陶熙月枯槁的面容,因为自责。其实他和陶熙月一样,也在心中无数次的责怪自己,将对方拉进了这似乎不可见底的漩涡之中。但他比陶熙月更坚强些,所以他能撑住。
刚才他看着窗外想了很多,各种假设和分析。他并没有得到自己满意的结果,这令他将所有的怒火都归结在了那些觊觎玉泉的人身上。
他厌恶和奶奶一直这样被动的防守,欲除之而后快。他开始设想自己应该怎么做,
小兰的惊呼把他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他赶紧坐在床沿上去看,陶熙月的眼泪一滴接着一滴,逐渐呈现出凶猛的态势。陆川明白了,小月醒着,只是不愿睁眼。
他安抚小兰道:“小兰,你没有说错什么,也没有做错什么。不要瞎给自己安罪名。姐姐一定是在梦里梦到了什么伤心的事才会哭的。姐姐喜欢吃小虾米,你能不能在河边上去给姐姐抓一点?”
小兰猛点头,连声说好。
陆川嘱咐道:“记着只能是河边,千万别去河中心。”
小兰脆生生的应:“我知道的,河中心危险,那儿也没有小虾,小兰不会犯傻的。我这就去把小伙伴们都叫上。”
小兰风一样的跑了。
陆川对陶熙月说道:“小兰走了,放心的哭吧。我谁也不告诉,好不好?”
陶熙月没有做出反应,只有眼泪仍汹涌的流着。
陆川说:“奶奶说过,哭的时候就得哭出声来,闷着声哭,最是伤身。你的身体已经这么糟了,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我和奶奶想想吧。”
他拉住陶熙月的手,摩挲着她失去光泽的指甲,哀伤的说:“奶奶说我太感情用事。我是个男人,身上有着与生俱来的家族责任,我本该扛起这份责任,让奶奶颐养天年。但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是奶奶在替我扛着这份责任。我不是不知道这很不应该,也不是想偷懒。我是……”
他的声音变得哽咽:“我是恨我为什么是我爷爷的孙子,我不想继承那个角仙的位子和因此可以名正言顺得到玉泉成仙的所谓好处。因为如果我的存在对爷爷没有那特殊的意义,我想,他根本是毫不在意我的存在的吧。也就不会因为差点失去我,而做出那么极端的,伤害你和你父母的事来。”
抽了抽鼻子,他继续说着埋藏在心中多年的真心话:“你知道吗?我的父母,其实是被蓝瑞霖害死的。这事,奶奶知道,爷爷也知道,甚至是胡小虎都知道。可是他们谁也不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