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求情
“在我的一生之中，面对她，那个我爱得发狂的女人，我情急不已，我眼不能见，耳不能闻，魂不守舍，可又不敢造次，我只要面对她，我就丧失了一切思考和动手能力，我从没有向她浓烈炽城的表达爱意，也从来没有趁最亲密熟识之机，向她祈求我所需要的唯一的宠幸。”
夜深了，李莹莹坐在梅府的私人园子的坐凳上，她对面坐着的是失魂落魄的梅酉谦。
就在他们商议让洛十一对倪玫薷施展美人计后，洛十一为了早点从包围中解脱，提出现在时间不早了，应该要休息了，计策明天再商议。
李莹莹看着洛十一，也同意了这个提议。
就在大家都散开了后，不过半个时辰，就听到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李英兄，你睡了吗？”
是梅酉谦的声音。
本来打算上床的李莹莹立马一个轱辘从床上爬起来，飞速穿好衣服开门说道：
“有什么事吗？”
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李莹莹喝了一口茶杯里的茶，看向在一旁独自讲自己的故事的梅酉谦。
“我当年进京赶考，在路上歇息的时候，对外出游玩的倪玫薷一见钟情。仅仅是一瞥，就是那一瞥而已，我就疯狂的爱上了她。”
“她的样貌，她的学识，她的为人处世，她的一举手一投足都是我想像中的模样，她符合我对另一半所有的想象。但我明白，我只是个穷书生，而倪玫薷是郡太守的宝贝独女，我们之间的地位天差地别，我像一个望着白天鹅的癞□□。”
“自卑应该就是是从那一天埋下的，我那一天，下定决心，我一定要金榜题名，以状元之姿，上郡太守府向倪蠖硙提亲，迎娶倪玫薷。我要用我的一切，给她最好的生活，我愿意将我的心从胸膛剖开，为她亲手奉上。”
“我天性愚钝，资质一般，不懂变通，状元一考就是三年。在那无数个挑灯奋战的夜里，都是那一天她的惊鸿一瞥的身姿支撑着我。”
“终于，我高中状元，风风光光的骑着马戴着红花到府上向倪蠖硙提亲求取倪玫薷。”
“我倾尽所有去追求她，从琢磨他的喜好，到制造各种相处的机会，到买礼物相送，她喜欢的事我都想办法去做，她不喜欢的事我就算再喜欢也会克制我自己，即使心情再糟糕，我也会在她面前强颜欢笑，尽量不把负面情绪带给她。用了一年的时间，我们成亲了。”
“但是婚后的生活并不幸福，她任性、骄纵，好像高高在上的公主，而我只是她的卑贱的下仆。倪玫薷，她从始到终，根本就不爱我。她是被她父亲强行嫁给我的，自然不会正眼瞧着我。我做了我认为能让她爱上我的所有的事，但她始终没有爱上我。而且她天生就水性杨花，结婚后没少红杏出墙。”
“我早就知道她背着我做的一切，甚至偷偷跟踪她的行踪，看她依偎在别的男人的肩膀上，那个男人把手握在她的腰上，她的腰那么细，一只手就可以握住，肯定很多男人都想把手搭在她腰上；我还停在房门外，听她在房间里传出来的声音，说实话，真好听，可惜在里面的不是我。”
“但是我没有办法，哪怕她这样子对我，哪怕她根本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完美，相反还有着数不清的缺点，但是我依然爱着她。”
“在我二十六岁，和倪玫薷结婚的第二年，另一个女人走入我的生命当中，她叫林风风，是倪玫薷的陪嫁丫鬟，那年只有十八岁光景。”
“更加年轻的身体，若即若离的引诱，我迷上了这种感觉，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很快我和林风风就不再满足于每天只有那么一会会儿、还要偷偷摸摸的见面时间，于是我偷偷的将林风风调到了我的身边，做我的贴身丫鬟——倪玫薷她从来不会在意她身边的人是谁，她只会关心她自己。”
“可当我真的有机会与林风风度过一整天一整天的时间的时候，我却发现我已经对林风风事情失去了兴趣。在那一刻我才明白——我至始至终，都只爱过一个人，那就是倪玫薷。我会喜欢上与林风风在一起的感觉，也只是因为背叛我妻子而产生的快感罢了。也许每个人都命中注定，一辈子只能有一次真正用爱情去爱一个人——而我爱着的，就是倪玫薷。”
梅酉谦说到这里，又狠狠的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本来发质就不好的头发彻底变成了鸡窝。
“所以，后来，你决定怎么样？”
李莹莹呷了一口茶，看向已经毫无形象趴在桌子上的梅酉谦。
她不是很明白梅酉谦为什么会大晚上找她单独约出来给她讲他的感情生活。
她看着很像是感情生活很丰富的样子吗。
哦，对不起，她看上去确实是感情经历丰富，只因为长了一双遗传自父亲的瑞凤眼，但她可不像父亲年轻时候那样滥情，成了亲才收心。
“就算她这样子对你，可你还是爱着她，无可救药的爱着她，对不对。”
“是的，李英兄，”梅酉谦双手撑着头，“你可以说我犯贱，可以说我自讨苦吃，我都承认。李英兄，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我会大晚上找你，把你单独约出来给你讲我与倪玫薷的故事吧？”
“是的，我很好奇，你找我来说这些的目的。”李莹莹停止了喝茶，将双手放在桌前。
“你是一个好人。”
李莹莹：“……喔谢谢夸奖。”虽然这句话听着怎么感觉这么奇怪？
“李英兄，其实我也打听过你的信息，你是从京城过来的，在殿试一举高中状元，而且出身也好，光是这眼界和气度，就和我这种穷苦人家出来只能通过科举来改变生活的穷书生完全不一样。”梅酉谦认真的看向李莹莹，“如果不是你的思想觉悟高，你绝不可能会愿意从京城跑来这里做一个县令的。”
“你太抬举我了。”李莹莹摆了摆手。
“这凌河县和临沧县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我就不多说了。你一定觉得我是个奸诈险恶贪慕权势的小人吧。”梅酉谦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但其实……现在掌管临沧县和凌河县的人，根本不是我。”
果然，我猜的没错。
李莹莹心里暗暗想着，但表面上还是打算装作很惊讶的样子。
“李英兄其实应该已经猜到了吧。在白天的那场谈话。”梅酉谦苦笑，“我既不机敏，也不懂得察言观色，和倪玫薷相比，就个啥也不懂草包。这临沧县县衙署真正的主人——是倪玫薷才对，我只是个空有名头的傀儡。”
“当年吞并凌河县的计划，就是倪蠖硙与倪玫薷一手策划的。我想要阻止，但是无能为力。我只是个有名无实的挂名县令，一个傀儡罢了。”
“我想过阻止他们的行为，因为这于情于理都是不被允许的，若是被朝廷知道了可是逆反的死罪，但是他们在北署郡只手遮天，我在这个家毫无地位、丝毫没有话语权。”
“……”
李莹莹并没有回答梅酉谦，因为她被眼前巨大的信息量给惊到了。
这情况，与她设想的一样，又不一样。
“也许这很疯狂，李英兄，但是这是真的。”
梅酉谦看向李莹莹，两眼中带着挣扎的波澜，但是神色认真。
这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
如果他是在说谎的话，眼神一定不会这么坚定的看向她，比如小翠与小六子在说谎的时候眼神都会躲闪，小六子还会把手背到后面去做小动作。
除非他是个演技高超的骗徒。
不过根据之前梅酉谦的举动，他应该不是这番有野心有目标的人。
他给别人的感觉更像是一个渴望家庭幸福美满，过上安分日子的平凡人。
可惜现在他一样都不沾。
“那么，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李莹莹决定开门见山，“告诉我你的目的。”
“你出生好，从小生活优渥，年轻，正义，有朝气，才华横溢，与我有天差之别。我想……拜托你——结束这一切。”
李莹莹并没有回复梅酉谦的请求，因为她已经被梅酉谦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给搞得迷糊了。
“我知道你此行的目的是来讨要官印的，我做不到把官印拿出来还给你，但我可以把官印的下落告诉你，它就放在北方的最后一间屋子的最里面的柜子里的匣子里，里面还放着我整理的部分证据。但我有一个请求。”
“说吧。”
“请你放过我的妻子。”
“为什么要为你的妻子——倪玫薷求情？毕竟她那么对你，且不论她的行为如何，你这么做，值吗？更何况，上报朝廷后，你的妻子会怎么处置可不是我能左右的。”
“我愿意抗下她的所有罪责，我本来就父母早亡，孤苦无依，除了妻子本无其他牵挂。反正我名声本来就不好了，再坏一点也无妨。”梅酉谦苦笑看向李莹莹，“李英兄，也许每个人都命中注定，一辈子只能有一次真正用爱情去爱一个人——而我爱着的，就是倪玫薷。我用尽一生的爱意去爱她，即使得不到回应——但我爱她已经成了本能，若是失去她，我会生不如死。”
梅酉谦站起身，直挺挺的跪下。
“我代我的妻子、我的岳父，向你，向你的下属，向全凌河县的人，下跪赔罪。我不要官职，也可以把我的所有财产都充公，我就算是被推上刑场，被处以极刑也可以。只要你能让我的妻子不死。”
爱而不得，会把头哀哀地低下去，心里会有破冰的声音，那是万劫不复的深渊，怎么扑腾都上不了岸。
就在那一刻，李莹莹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既渺小又伟岸，既坚强又脆弱。
“凌河县县令官印在此，全凌河县衙署手下听令——”
凌河县县衙署里，李莹莹双手举起官印，看向齐齐跪下的一众人。
“参见县令大人！”
跪下的一众人神情激动，特别是张才、季康，还有那个为了谋生去开了家点心铺的杂役阿黄，眼里都透露出一股狂热之情。
这一天他们等的太久太久了。
就在昨天晚上梅酉谦告知李莹莹官印和证据的下落后，李莹莹一回屋便赶到洛十一屋子的门口，让洛十一前去拿取。
本以为洛十一会遭遇困难，想不到洛十一不过半个时辰便拿着官印与证据赶了回来。
“……你怎么这么快？”
“那木匣子不牢靠，我直接劈了，把里面放着的东西拿出来以后，又从房间里再找了一个差不多的匣子塞进去。”
“……无妨。既然我拿到了官印，又掌握了他们的犯罪证据，等明日回到凌河县，便上报辽州州府，刻不容缓！”
辽州州府朝堂之上，梅酉谦与倪蠖硙身着囚服，五花大绑的跪在地上。
“梅酉谦，倪蠖硙。胡作非为，划地为王；欺君罔上，贪赃枉法；自定恶法，欺诈百姓。毁县衙，驱县令。犯下滔天大罪。现铁证如山，你二人可认罪？”
“罪臣梅酉谦认罪。”
“罪臣倪蠖硙认罪。”
“现依律撤除两人所有官衔、爵位、俸禄，所有财产全部充公，全家贬为平民，主犯梅酉谦斩首示众，午时执行，从犯倪蠖硙关入大牢，永生不得释放。”
梅酉谦低下头，看着被绑住的手脚，在生命的最后几个时辰，他居然非常的平静，仿佛这一天他早就料到了一样。
不得不说，自己活的相当失败，居然连死亡都不怕。
在他被拉下去推到刑场斩首，刽子手大刀落下的那一刻，梅酉谦本以为自己脑海里想着的会是倪玫薷，那个他一生都爱而不得的女人，然而站在他眼前的却是向他伸出手早亡的的父母。
“孩子，你活得够累了，休息一会儿吧。”
也许，下辈子不用考取功名了，做个平常的人，也挺好的。
梅酉谦带着微笑，结束了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刻。
【开张大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