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在优洛普大陆,越是接近南部的魔兽森林的地方，就越容易见到各个族裔的混血。
奥特斯戈就是这么一处堪称混血满地走的奇特小镇。
在这座因各族裔混居而闻名的城镇里，最受欢迎的酒馆之一的老板维拉,则是一只在这片区域都小有名气的混血魅魔。
对于他自己的身世,拥有一头闪亮亮的浅绿色头发的维拉从来是引以为傲的：要是遇到愿意慷慨解囊来听他讲述身世的冤大头客人,他甚至能讲得绘声绘色。
其实真要说起来,风流多情又薄情著称的魅魔一族留在各个大陆上的后代数量绝不算少,而维拉之所以特殊，是因为他是极其少见的白妖精与魅魔的混血。
白妖精的数目可比魅魔的要少上太多了，仅比与他们同族的绿妖精稍多一些。而且森林妖精一族清一色地奉行清心寡欲，是高傲冷漠的神秘主义。
即使通婚也往往只在族内进行,鲜少会考虑其他的族裔。
况且，绝大多数妖精一辈子都不见得会踏出自己的结界所圈定的范围一步，以至于其他族裔一生都不见得能见上一位白妖精呢,更别说是与这么清高寡欲的种族春风一度，留下后代了。
确切地说，奥特斯戈的那位有着无数裙下之臣的魅魔母亲也没有真正在情感上征服他的生父,而是狡猾地用了点极不光彩、却任谁听了都觉得很“魅魔”的手段：她利用了魔药师发明的迷/情药剂,让一位涉世未深的漂亮白妖精稀里糊涂地失了身，并且对方醒来后,还对此一无所知。
——不想面对愤怒的对方不死不休的追杀的话，当然是最好别让对方知道了。
今晚的酒馆尤其忙碌。
每逢适合冒险的季节或是庆典，酒馆的生意就会变得格外好,尽管已经临时雇了五个帮工，但一时间还是忙不过来。
不过，只要一想着正哗哗流入自己口袋的金币，维拉可谓是干劲满满,一点也不介意亲自上阵。
毕竟在今天凌晨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几l百年前建镇以来就没有出现过什么自然灾害的奥特斯戈迎来了一阵激烈的地动山摇，像是他们只在古老的传闻里听说过的地震，又像是有什么沉重无比的东西砸到了地上。
什么样的东西砸到地上、才可能营造出这么大的动静呢？难道会是天上的星星吗？
被那股强烈的震动叫醒的所有小镇居民，都第一时间带上武器和火把，朝着当时震动得最厉害的地方追去了——然而跑到那里后，见到的只是一切如常的平整绿植，根本没有被什么高速飞行的坠物撞击过的痕迹。
百思不得其解的众人，只要带着满头雾水散去了。
可能真的是一场普普通通的地震吧：好在除了最脆弱的那几l间废弃茅草屋外，建筑物都没有受到什么损伤，也没有出现人员伤亡——只是让人们虚惊了一场，外加让一些商铺蒙受了营业额上的小额损失。
好比维拉的酒馆。
好在现在这
超乎寻常的好生意，已经把他被迫歇业的上午带来的损失给补回来了：他卖的酒水可不便宜，最贵的那种足足要价十枚金币、又或是一百颗魔石才有一夸脱呢。
当客人们喝醉后趁机掺水后卖，更是暴利。
当长袖善舞的酒馆主人来到某位很久没有露面的客人面前时，不禁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哈，普尔！你这是哪里走了大运，发了一笔横财呀？”
作为这座小镇上的常住居民的普尔，自从十年前在森林较深处做采集任务时受了重伤，就很少再有钱在酒馆里出没了。
毕竟在伤愈后，他的实力不幸大打折扣，偶尔为了糊口去冒险者公会里找任务的他，也只做在外围低阶任务，根本没有什么闲钱能到这里消费。
却忽然叫了最高价的酒……
维拉可真有点担心他是不是走了什么歪路了。
普尔无比珍惜地看着那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黄金酒酿顺着壶口、化成一股打着微漩的涓涓细流淌入他手里的酒杯，闻言笑着说：“我只是把所有的积蓄都砸进来了，接了个肯先给订金的中级任务。”
这么窝窝囊囊地活着，他也受够了——凌晨这场突如其来的小地震让他意识到了生死无常，反而更坚定了他的决心。
拿到报酬后，他先买齐了必要的冒险装备，然后就决定来喝喝酒，最后快活一次呢。
维拉不禁一怔。
倒是抱着赴死决心的普尔先笑着安抚他：“好啦，我要是能活着回来，一定还会光顾有着最美丽的老板的酒馆的！你就好好帮我——”倒完这最后一次酒。
话还没说完，他就错愕地看着原本优雅细瘦的酒泉陡然加速，变成了一股汹涌的急流，并迅速地溢出了酒杯、淌到了他握杯的那只手上。
“神啊，这也太浪费了！”
普尔痛心疾首地一边试图拯救这杯溢出来的酒，一边要制止突然发呆的维拉往下继续浪费的行为，大喊着：“你快停下来呀！嘿！维拉！我可没多余的钱了，才不会为你贡献给地板的酒买账！”
气急败坏地嚷嚷完后，他近乎绝望地看着维拉像是忽然被夺走了灵魂的木偶一样，对他的叫喊置若罔闻，只机械性地保持着倾倒的动作。
直到酒壶里那最昂贵的酒液只剩下可怜巴巴的一点、再倒不出来为止。
神啊……
他低头一看，果然，地上已经汇出了一片价值几l十金币的小湖泊。
普尔麻木地注视着这让他恨不得跪到地上舔干净的酒湖。
真是好极了，这难道是维拉给他的特殊送行服务吗？
“你今晚的失态可真让我印象深刻，我可不知道我们之间的感情有这么好。”
被这浪费的高价酒给伤透了心，他根本没注意到本来喧闹嘈杂的酒馆里在一阵此起彼伏的酒杯坠地后，忽然变得鸦雀无声。
除了他之外的所有酒客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集到了门口的位置。
他絮絮叨叨地抱怨着，小心
翼翼地抿了杯里的酒好几l口后，才把杯子放到桌子上，顺势朝着维拉一脸痴呆的视线方向看去，嘴上兀自说着：“我倒要看看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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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脑海也毫不例外，像被飓风巨浪袭击过一样，冲刷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惊艳的空白。
“神啊。”
一向是个特立独行的无神论者的维拉，颤声呢喃着：“是圣神降临了吗？”
可能真的是这样——唯一听到的维拉忍不住心想。
掀开这犹如第二场地震的帷幕的，是那绝不可能属于凡尘俗世的美貌。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盲目扑火的飞蛾一样，第一时间凝聚到了新进来的一行“人”上——尤其是为首的那一位。
在烛光摇曳的酒馆里显得光华灿灿的金色曳地长发顺滑无比，有几l缕的颜色似乎微微浅一些，被编成了精巧的辫子，就像精致绝伦的艺术品上由神亲自刻下的华丽纹路。
雪白的纱衣上没有奢华的装饰，而在拥有那份如梦似幻、连神明恐怕都忍不住亲吻的绝世美貌时，任谁都不认为他还需要任何多余的修饰——绝不会有人挑剔纯白无瑕的新雪，也不会有人狂妄到轻蔑润泽饱满的琥珀。
在他身上，唯一能称得上配饰的便是一根火红色的细长腰带，轻易勾勒出那柔韧修长的腰身。露出的一小截手臂与脖颈、还有那美得能在瞬间攫取观者的神魂与呼吸、让人不敢长久直视的脸庞，就如刚刚跃出海面的晨晖一样，透着朦胧的柔辉。
金色的眼瞳，莹白的肌肤，笔挺的鼻梁，秀美的眉和红润的唇，每一处的线条都被恰到好处地勾勒，精致唯美到无可挑剔。
犹如最瑰丽的神像活了过来，言笑晏晏地步下象征圣洁的白玉做成的阶梯——不，维拉很快否定了这点，就算是技艺最精湛的地精工匠，又怎么可能想象出，甚至雕刻出这样超凡脱俗的美丽呢？
这不可能是人。
维拉捂着砰砰狂跳、仿佛随时都能窜出胸口来的心脏，恍恍惚惚地想：他敢赌咒发誓，哪怕拥有无可挑剔的人类特征，能拥有这份让他都看得痴傻的容貌、并且气质和威压都让他心跳失速的存在，绝不可能是真正的人类。
——活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感到自惭形秽。
难以置信，这么美丽的存在，竟然会出现在他的酒馆里……
维拉一阵恍惚。
西尔哪里想到，自己刚刚露面，就被魅魔混血的老板一口咬定不可能是人了。
虽说确实有点出师不利。
他抿了抿唇，想到自己刚刚紧张下不小心犯的一个小错，就有点懊恼。
可是，他明明及时掩盖了错误，闹出来的动静也绝对不大……怎么还是被这些本该因为喝得醉醺醺而粗心大意的酒鬼一下发现了？
看来各族混血的感知不像是普通人类
() ，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敏锐得多。
西尔不安地想着。
沐浴在一片灼灼或是震惊的目光中，在一片诡异的死寂里越发感到心虚的黄金巨龙，面色如常地小挪了下被薄纱完美覆住的右脚。
——好确保自己能完全盖住地板上那由没控制好体重的他，一脚所踩出来的洞。
入住位于魔兽森林附近的旅店，当然是来自西尔的主意。
从理论上来说，可供他们这六条龙过夜的备选清单可谓长到无穷无尽：从露宿森林到借住教会，或者是民居和旅店，都是西尔想到的选择。
无论选哪个，都肯定不能按照弗雷姆最初的想法来——按照火焰巨龙理所当然的计划，是简单粗暴地找离得目的地最近的公国的宫殿，把里面的人全部驱赶出来，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入住了。要说次一些的选择的话，法师塔也是不错的。
最美丽可爱的黄金巨龙，当然要住最奢华美丽的殿室。
“听起来不错。”西尔微笑着听好友认认真真地说完、还不等听说有架打后兴奋得眼睛发亮、开始摩拳擦掌的幼崽附和，就毫不犹豫地否决了：“但我不太喜欢，还是低调点吧。”。
他是来找关于黑蛋的身世线索，顺便带幼崽们旅个游，自己避个传讯素巅峰期带来的麻烦的——又不是要代表传说中的龙族向人类宣战。
露宿野外虽然别有乐趣，但幼崽们可是第一次来到外界大陆，还是多些跟其他族裔的互动比较好。
也方便之后的他打听消息。
反正——他们又不是没钱！
虽然没有在大多数大陆都通用的金银钱币，但魔石和魔钻都是再受欢迎不过的硬通货，还能变卖一些弗雷姆一直当垃圾一样堆在空间里、已经沦为幼崽们的啃咬玩具的收藏。
西尔忍不住回想起自己在觉醒龙族血脉前，还以童工的身份在小酒馆里打工，一个月才拿一枚银币来糊口的辛苦经历了。
那时的他只想着等成年了顺利拿到通行证后，就从小商贩做起来挣自己的第一桶金，尽可能早些再一次达成财富自由的生活。
……哪里想到自己摇身一变，就成了能点石成金，随便掉枚鳞片都价值连城的传说级存在了。
“要是你觉得没问题的话，我们今晚就住那里吧？那里看起来最热闹。”
趁夜色进到城镇里后，西尔一眼就看中了进进出出的人群最大的那间酒馆。
或许是曾经在酒馆里打过工，他对这种场所感觉尤其亲切，而作为第一次见识这种世面的幼龙们的好爸爸，西尔当然想把出行时孩子们的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既然这样，肯定要优先选自己比较熟悉的地方——毕竟他也跟人类大陆脱节了十几l年了。
黄金巨龙化成的人形美丽得难以言喻，此时眼睛亮闪闪的，一心凝视着对他根本是毫无抵御力的弗雷姆：“弗雷姆？”
尽管火焰巨龙很看不上这个跟魔法塔跟王族的宫殿相比、显得相当简陋的旅店，认为
它无论如何也配不上美丽的金龙。
但既然是西尔满怀期待提出的建议，他显然不会反对。
弗雷姆缓缓地眨了下眼，才克制住了本来就因为西尔那带有强烈吸引力的传讯素而一直骚动不已的鳞焰，平静回道：“好。”
“西尔爸爸！”
忙着对这座新奇的小城镇里的一切东看西看的泡泡，盯着那几l个肌肉健硕的牛头兽人流起了口水。
他吸溜了下快淌下来的龙涎，忍不住拽了拽西尔的袍角，奶声奶气地问：“我没见过那些！我能尝尝看吗？”
西尔：“……”
对这只不管看到什么都想往嘴里塞塞试试的崽子，他已经有些绝望了。
“从现在开始，直到回到龙岛上，你都只能吃我允许你吃的东西。”西尔无奈地看着大儿子：“要是你背着我偷吃，或者一直闹的话，我明天就不带你出去玩，只带你的弟弟妹妹们哦。”
幼崽们的发色，都是在他们自己的强烈要求下统一改的。
按照西尔的想法，最好是让两个孩子选黑发，另两个孩子选金发，这样就是很明显的一家人了。
然而龙崽们却对这样的安排意见很大。
他们是西尔爸爸亲生的宝宝，才不要突然疏远一层，变成跟弗雷姆叔叔一样的发色！
唯一一个知道弗雷姆叔叔已经变成妈妈的滋滋，倒是不太在意这点：但狡猾的小火龙是不会主动暴露自己偷听了的事实的，在思考一阵后，便在这时选择了沉默。
一直都对自己与众不同的鳞色一向耿耿于怀的泡泡，率先提出抗议：“我们都要跟爸爸一样的金色头发！”
西尔本来还想劝劝牢骚满天的孩子们，结果连弗雷姆自己都明确流露出想跟着西尔换成金发的意向后，他只好哭笑不得地放弃了。
“好吧。”
他妥协了。
其实看到幼崽们这么强烈地表现出对他的依恋，他也是很感动和开心的。
幼崽们在得到许可后，立马欢呼出声，并像是怕西尔下一刻就要反悔一样，迅速把自己的发色变成了跟西尔爸爸一样的漂亮金色！
作为唯一的女孩子，呼呼还得到了让所有哥哥们羡慕不已的特殊待遇——她被弗雷姆叔叔光明正大地开了小灶，学会了稍微高阶一些的特殊发型魔法，这才拥有了跟西尔一样的辫子！
不过黄金巨龙化身的那几l根细长发辫，是成年期后突然冒出现的。
与其说是发辫，西尔觉得，从纹路上看，更像是拟态成头发的某种藤蔓……颜色上也比他的金发要浅很多，更接近铂金色。
呼呼的则是用发型魔法特意改过的，但这一点都不妨碍她为自己在发型上更像西尔爸爸而开心。
好像这样做的话，她就能更接近她最爱的爸爸一些。
平时总跟滋滋哥哥一样佛系的呼呼，对自己的这两根大辫子可是爱惜极了，一点都不让调皮捣蛋的哥哥们碰，生怕弄乱了。
每当哥哥们靠近，尤其是最调皮的泡泡哥哥，她都十分警惕地瞪大了眼睛，双手小心护住自己的辫子，一眨不眨地盯着蠢蠢欲动的哥哥们，直到他们讪讪收手。
幼崽们开心了，西尔还有点小麻烦要应付——大火龙是唯一没有变成金发的。
“我可是很喜欢我伴侣那独特的黑发黑眼呢，”上岸前的那天，在幼崽熟睡后，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跟被自己拒绝这个提议后、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的大火龙说：“为了我，你就不要变啦，好吗？”
火焰巨龙的心情一下多云转晴，矜贵地回答：“嗯。”
反正，他非常清楚一点：反正就算幼崽们再能霸占西尔，也就只有未来这短短十年了。
不。
弗雷姆微眯起眼，慢条斯理地纠正了自己的错误。
——对泡泡而言，是只剩下九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