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开学典礼
一中惯例,实验班提前开学一星期,难怪陆之恒说这个假期很短。而庄文曜他们的航空实验班,虽然此“实验”非彼“实验”,但也比较特殊,要跟着一块提前开学。
于是2月下旬开学后,整个校园里只有六个班,高一的航空实验班,高二、高三的学霸班。
“学校之所以让你们提前开学,自然是对大家寄予厚望。毕竟我们航空班和普通班是不同的,高二高三的实验班和平行班也是不同的。”班会课上,刘玲如是说,“这一周我们不会提前授课,先做个简单的测试,评估一下大家假期的学习成果,内容涵盖上学期学过的和本学期要学的内容……”
教室里一片哀鸿:“怎么还有开学考?以前也没听说呀……”
刘玲拍拍手:“安静!才过了一个假期,你们的纪律就松懈了?”
同学们迅速收声。
刘玲继续道:“大家安心,题目不会很难,也不会记录排名,成绩只反映个人情况,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但不管考得怎么样,已经过去的时间再也弥补不回,大家能把握住的,只有即将到来的新学期。高一下是一个承上启下的学期,在这一学期,大家就不能像高一上那样懒散了,要打起精神来,为高二高三的冲刺打好基础……”
刘玲讲了一堆每个班主任开学前都会强调的问题,然后说了下考试安排、嘱咐各科课代表收齐作业和值日生打扫卫生,就回办公室了。
教室里吵吵闹闹,该干活的干活,改补作业的补作业,墨迹到晚自习结束半个小时才走干净,清空教室。
由于开学的班级少,来上班的老师也少,晚上宿舍管理不严,男生宿舍里热闹非凡:有抱着手机打游戏的、聚在一起打牌的,当然还有班级特色阿鲁巴,美其名曰“拜个晚年”。两个飞机班也贼能闹腾,动静快把房顶掀翻了,好在四楼高二普通班的还没开学,隔着一层,三楼学霸班的男生们也不会被吵到。
第二天开学生活正式开始,各科安排了小测试,基本上半天一门,考完接着同桌互批,当堂就把题讲出来,算是复习知识了。
但这种生活没过两天又被打破:高三实验班有个同学长水痘回家了,学校为了防止传染,紧急通知停止一切教学活动、全体学生宿舍隔离,封闭教学区域进行彻底消毒。
学生会和团总支也召集各班班长团支紧急开会,强调了宿舍隔离的纪律问题,尽量不要串宿舍。
六个班参会的班委不过十来个人,但高二年级组陆之恒作为主席竟不在场,由段曦代为出席。
“曦哥,陆之恒怎么没来?”散会之后庄文曜问。
段曦:“他啊,请假回家了。”
庄文曜心提了起来:“怎么回事,他不会也得水痘了吧?”
段曦笑笑:“没有,就是单纯不想在学校里待着呗,正式开学的时候就和普通班的一块回来了。”
“哦,谢谢曦哥。”
问过之后,庄文曜还是不放心,回去给本人发微信问候:
曜:[哥,你没事吧?]
曜:[怎么请假回家了?]
过了几分钟,对方回复:
陆之恒:[哦,我没事]
陆之恒:[反正在学校也是隔离,不上课,我想着趁我妈还在放假,在家里多待几天]
陆之恒:[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留校呢]
陆之恒:[/动画表情(无奈摊手)]
曜:[哦哦]
曜:[那就行]
曜:[我还担心你别是身体不舒服啥的]
陆之恒:[没有没有,我很好]
陆之恒:[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看到这句话,庄文曜心里莫名生出一种不适感。
曜:[不是]
曜:[咱说话能不能不这么客气……]
曜:[又不是不熟……]
曜:[吧?]
陆之恒:[嗯嗯,不好意思,你说得对:)]
陆之恒:[可是我是真的觉得过意不去……]
陆之恒:[以后我会注意的:)]
曜:[emmm……]
曜:[你有啥好过意不去的啊]
曜:[再说了,像“对不起”“不好意思”这种礼貌用语,我觉得是不是没必要?]
陆之恒:[是的!]
陆之恒:[收到!]
“唉……”放下手机,庄文曜觉得有点心累。
只是过了一个寒假而已,感觉和陆之恒聊天又变得客套了起来,他和张烨然那帮兄弟完全不是这种相处模式。
可陆之恒好像一向如此,与人为善,同时严格拿捏着尺度。看似没有架子、亲善随和,但他温柔始终是点到即止的。所以并不是他变了,而是庄文曜自觉和他的关系进了一步,但陆之恒的表现和从前一样,没有改变,才让庄文曜产生了这种落差感。
但你说他不好相处、难以拉近距离,却又完全不是这样。朋友需要帮忙时,他总是第一个站出来,倾尽全力、毫无保留。庄文曜有任何事想拜托他的时候,陆之恒从来都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不论是借电脑还是开会,都没有二话而且完成得很好;在学习方面,作为学长更是给予了他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帮助。可这些都不算是他分内的事,明明自己也很忙,他完全没必要付出这么多精力在上面的。
推而广之,他好像对所有人、所有事都是这样。
新生入学的那天,陆之恒作为学长参与志愿服务工作,从早晨到下午一刻不曾休息,哪怕汗流浃背也不喊累,坚持到最后;
学长报告会上,不论怎样荒诞不经的问题,他都会认真思考、交上一份令老师同学们都满意的答案;
对学生会和记者团的工作,很多学长学姐升入高二就退部搞学习去了,而他不仅坚持留部,而且对组织上的工作认真负责亲力亲为,纳新、跟活动、带新人,尽到了作为副主席和团长的一切职责;
在老师面前就更是乖巧听话的好孩子,高二的卢老师都能放心将竞赛班的授课任务交给他,自然是非比寻常的信任……
他很擅长把细节处理得很好,而在大事上更是从不含糊。
庄文曜忽然想明白了那种不适感和落差感从何而来:陆之恒是个很可靠的人,但他从来不依靠别人。
他总是不遗余力地发光发热,让人对他的光芒和荫蔽习以为常,却鲜少有主动请别人帮忙、接受别人帮助的时候。
但他的温柔让很多人都忽视了一点:没有人是无懈可击、无所不能的。
庄文曜的脑海里忽然蹦出一个名词:讨好型人格。
全心全意为别人着想、在意着他人的感受,却常常忽略了自己。这不就是他吗?
庄文曜敢打包票,如果不是触及到了他的绝对领域、最后的底线,如果不是实在无法忍受,去年生日那天,他是绝对不会主动提出不吃香菜的要求的。
庄文曜忽然觉得有点心疼。在享受着被众人欣赏、依赖和憧憬的同时,陆之恒背后其实也是很累很累的吧。
真希望校领导能意识到传染病的严重性,为了确保同学们的安全,适当延长一下隔离时间,这样陆之恒就能在一个人的自由空间、多多休息一会了。
……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在一个星期没有出现新发病例之后,一中的隔离时间结束了,全校师生按原定时间统一开学。
星期一的升旗仪式暨开学典礼上,庄文曜作为校广电播音员,要和另一位女同事——13班的付蓉蓉搭档,表演一段诗朗诵,《梦想的航向》。
付蓉蓉也是尤未精挑细选出来的电视台主播,人长得标致,声音条件也好。
这次诗朗诵,不仅是开学典礼的开场表演,更是两位主播的第一次合作。为此,两人在隔离的这几天时间加紧练习磨合,还抽空去空无一人的操场彩排了一下,准备得还算充分。
后台候场的时候,庄文曜遇见了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为全校师生讲话的陆之恒同学。
三月初,春寒料峭,冷风嗖嗖。陆之恒跟没事人一样,身穿蓝色的正装衬衫、一丝不苟地打着领带、外套蓝白校服,正专心地默读着自己的发言稿。
看着他的样子,庄文曜立刻想到了昨天下午,收到了他的消息:
陆之恒:[我今天下午返校,一会就出发啦:)]
按道理讲,周一开学的话,同学们都是前一天下午返校的。庄文曜看到这条消息,觉得有一点点突兀,缺少语境,像是发错了似的。耐心等着下文,但对面又没动静了,于是回了条:
曜:[嗯嗯]
曜:[然后呢]
陆之恒:[没有然后了呀]
陆之恒:[就是跟你报备一下,免得你担心:)]
啊啊。
庄文曜的心情一时难以形容。
不得不说,被如此细致地对待,内心还是很开心很满足的。
但是站在陆之恒的角度来看……他真的多小的细节都能记在心里,不愧是当年记者团纳新时给每个落选的应征者都发消息安慰的完美学长。
讨好型人格。
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就忍不住这样去解释他的一切行为。
这样的他会不会觉得很累?还是已经习惯了这种处事方式,所以没什么所谓?
不论怎样,都挺让人心疼的。
思绪回笼,庄文曜看着他专注的样子,过去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嘿!”
“呀。”陆之恒下意识转头,瞳孔因惊讶微微放大,旋即露出笑脸,向一中未来的两位电视明星点头致意。
一个寒假过去,他还是那样温柔、爱笑、又好看。但庄文曜却有种不自然感,具体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按照升旗仪式的安排,升国旗、唱国歌之后,第一个环节就是带动气氛的诗朗诵,然后才是学生代表讲话、领导老师讲话等等,也就是说,庄文曜和付蓉蓉要比陆之恒先上场。所以眼下庄文曜也顾不上寒暄了,紧紧搂着陆之恒的肩,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怎么办啊,要上台表演了,我好紧张!”
陆之恒被他死死圈着动弹不得,也不恼,笑笑说:“只是一段诗朗诵而已,‘一中之声’的扛把子、身经百战的首席播音员庄文曜同学也会紧张嘛?”
当然会了!这方面我没你有经验啊!庄文曜:“不要捧杀好不好!我只是广播站的底层小播音员,而且从来都是在广播室播音的,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朗诵,这还是第一次啊!好紧张好紧张……”
付蓉蓉在一边笑了:“不是吧庄庄,你都练得那么好了,还一直安慰我别紧张,结果临上台了自己紧张成这样?这不合理呀。”
庄文曜扁扁嘴:“人之常情嘛……万一我要是一紧张,破音了、错词了,全校两千多个人,那也太社死了啊——”
付蓉蓉笑道:“不会的啦!昨天练得不是挺好的吗?你就当下面的人都是草地上的蚂蚁,和昨天一样,正常发挥就稳了!”
陆之恒忽然说:“阿曜,你了解心理学上的‘认知理论’吗?”
“嗯?”
“令人烦恼的不是事件本身,而是取决于人们自己对于该事件的认知。”
“嗯……”庄文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所以呢?”
陆之恒淡淡道:“换句话说,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他们。”
“我懂了!”庄文曜顿悟一般,“破音有什么尴尬的,破音说明我情绪充沛!反倒是笑话我的人才尴尬呢,是不是这么回事?”
陆之恒点头:“嗯!”
付蓉蓉听得一愣一愣:妙、妙啊!
该他们上场了。
陆之恒:“加油!”
“嗯!”
主持升旗仪式的是校广电真正的扛把子尤未:“下面有请高一年级的付蓉蓉。庄文曜同学,为我们带来诗朗诵,《梦想的航向》!”
付蓉蓉和庄文曜拿着鲜红色的朗诵稿夹,步伐整齐地走上台,在经调整后高度正合适的话筒后站定,抒情而大气的背景音乐随之响起。
付蓉蓉:“我,有一个梦想。跨过千山万水,不惧道阻且长。”
庄文曜:“我,有一个梦想。历经千难万险,无畏雨雪风霜。”
“……”
他们念出了演练过无数遍的诗句,一开口便是声情并茂、抑扬顿挫,尤其是最后的合诵,与音乐的高潮完美融合,将气氛推向顶点。
台词诵读完毕,音乐还在继续。此时无声胜有声,他们向主席台下的全校师生深深鞠了一躬,在潮水般回响的掌声里整齐退场。
接下来是学生代表发言。习惯了这种场合的陆之恒自然是游刃有余、从容自如,相当完美地完成了发言。
下场时,庄文曜兴奋地迎了上来:“我没有破音诶!”
“嗯,咬字清晰,情绪饱满,情感真挚,非常好,”陆之恒点评道,笑着看向他身边的付蓉蓉,“你们两个都是。”
付蓉蓉笑:“谢谢学长~”
“嘿嘿……”庄文曜如释重负地傻笑了一会,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下去,无比轻松地看向陆之恒,忽然间发现了那种不自然感的来源,顿时就笑不出来了。
“我说,学长,”庄文曜挺直了腰板,一脸严肃,“过了个年,你是不是……又长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