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4章 你明白吗？
这个夜晚我丧失了很多，例如韩晓雪口中的勇敢，例如被交警扣押的gtr，再例如被我忘在gtr里的证件。所以我开不了酒店，就连网吧都无法进入，好在，曾经和镇哥、杨洪三人共同挤过的那间单间，还没有被租出去。那里的大门密码没换，我再次蜷缩在巴掌大的“囚牢”里度过了一晚。
……
实在走投无路的我，回到乐爷爷的大院里时，已经是小中午时分。乐爷爷就在那棵银杏树下浇水，自然轻易看到了我。
“小未，回来啦？”
“爷爷，昨晚遇上一些事，没回来也没告诉您，抱歉害您担心了。”
“嗯，小事情……没吃早饭呢吧？锅里还有我早上特地给你买的早点，现在回来不算晚。”
看着乐爷爷那亲和的笑容，我感动不已；我承认我有点无礼，一副狼狈的模样实在不应该再回到这里，可他太平易近人了！语气完全没有责怪和质问的意思，仅一两句话，就让我的负罪感磨灭殆尽。
等我吃过早点，坐在茶几上泡茶的乐爷爷，悠然的对我说道：“小未，你先去洗漱洗漱吧，等会来喝茶，这可是爷爷的珍藏。”
“爷爷……我能叫您爷爷吗？”我突然有种触及灵魂的感觉，不知怎么的就说出了这句话。
乐爷爷对我没来由的话显得有些疑惑，说道：“你和小溪的关系斐然，我是她爷爷，当然也是你爷爷呀。”
“爷爷，我的意思是，不管是不是有乐溪这层关系在，我都想叫您一声爷爷……和您相处的这两天，我再次体会到了已经失去快十年的感受……您就像我的亲爷爷，无条件原谅孙儿的一切错误！”
“好好好，小未，其实自从见到你，爷爷就一直把你当真正的孙子般对待呢。”
乐爷爷笑了，他慈眉善目，语气尽是柔软，真的恍如我那离开了十年的至亲一样亲切！
听完这句话，我有股莫名的轻松感，这座城市我也有了亲人，乐爷爷会给我带来力量和底气，至少从此刻我开始敢于直面那些负面情绪了。
……
洗完澡，我坐在了乐爷爷面前，他想为我倒茶，我连忙阻止：“爷爷，我怎么能让您给我倒茶呢？我自己来就好。”
他摇了摇头，说道：“品茶如同品人生，在当中是能获取到一定心境的，如今你心有杂事，多余的举动会很难让你平静。”
乐爷爷的言语有些深奥，我不太明白，但我还是能听出来此刻我只需喝茶即可，不用去做除此之外的事情，我只能遵从。
我一杯茶下肚，乐爷爷向我问道：“怎样？有品出什么了吗？”
“爷爷，我愚钝，只能说出有关味觉的一二，如有其他所指，我暂未发现。”
“嗯。”
乐爷爷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他又给我倒了一杯茶，然后我在他的目光里再次一饮而尽。
“有品出什么吗？”
同样的问题，乐爷爷又问了一遍，我仔细去体会，却还是在几秒钟后摇了摇头。
乐爷爷笑了笑，再次重复倒茶动作，我知道爷爷是想让我明白些什么，可我实在没有慧根，迟迟没能在品茶里领悟到一点儿东西，这让我不由得浮躁起来。
这样的过程持续了七次，我反复拿起茶杯，又放下茶杯，每个过程持续的时间都在变换，由一开始的一分钟能喝三杯，变成三分钟喝一杯，而我的心态也终于从急躁慢慢变得平静下来。
第八杯茶被我喝下的时候，乐爷爷再次重复了一遍那个问题：“有品出什么吗？”
我终于不再囫囵的向乐爷爷表达什么，而是异常有条理的回道：“每一杯茶饮尽，我都有种洗尽铅华的感觉，周遭越来越缓慢，世界也越来越安静，好像没那么多嘈杂的声音了……”
“你的悟性很好，让人不再心浮气躁，这便是茶道的魅力。”
我微微一笑，说道：“一杯茶，由苦而甜，由急到静，简直回味绵长，真乃修身养性之良药！”
“既然心已经静下来了，我可以跟你聊聊了。”
“爷爷您说。”
乐爷爷自己抿了一杯茶，而后说道：“昨天和小溪闹矛盾了吧？”
“嗯……爷爷您怎么知道？”
“呵呵…昨晚那丫头大晚上的跑来我这里，一个劲的哭，却怎么也不说具体的原因，等到今天早上她离去的时候，才跟我大体聊了聊。”
谈及这个目前为止最让我迷茫的事情，茶道给我带来的宁静瞬间瓦解，我一下子就激动了：“爷爷，这件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我觉得自己没做错……”
乐爷爷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神很有威信力，只一眼我明白自己又失态了，连忙再次喝下一杯茶，这才好了许多。
我组织语言想让乐爷爷理解我，可他却忽然话锋一转，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小未，了解过历史吗？”
我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
乐爷爷又说道：“既然你了解历史，你跟我讲讲，你对历史的理解是什么？”
“历史是社会变迁的过程记载，是后人总结前人的不断发展，是无数个被周期性局限困住，依然百折不饶做斗争的人们……短短几千年时光，道不完的人杰鬼雄，每一段史书记载的寥寥几笔，都是别人金戈铁马，波澜壮阔的一生！”
乐爷爷露出赞赏的眼神，他回道：“你说每一个被史书记载的人，都有波澜壮阔的一生，你能跟爷爷讲讲你最喜欢的历史人物吗？”
我顿时来了兴趣，滔滔不绝的发表着自己对历史人物的看法，我列举了很多风云人物，有马革裹尸的将军，有一统河山的帝王，有赤胆忠心的大臣，也有豪气万里的诗人。
我列举的有很多，讲起他们时我热血澎湃，就好似带入了他们的一生，体会那种不曾有过的人生。
“看起来，你真的有好好浸染过历史，那些人的确都在史书上留下了属于自己的笔墨。那小未，你知道爷爷我独爱的是谁吗？”
我想了想，回道：“爷爷您的思想太高，我猜不出来。”
“是徐霞客。”
“徐霞客？”我在脑海里检索着，半晌说道：“是被后人整理留下鼎鼎有名《徐霞客游记》的徐霞客？”
“是的，你了解他的事迹吧？”
“嗯，穷尽一生的时间奔赴山水。”
乐爷爷才点了点头，又发话了：“你刚才讲了很多王朝的大起大落，政权的更迭替换，也有这一切被史书记载下来的主导者。我要告诉你的是，那些人都太遥远，至少对你我这样的普通人看来太虚浮……历史是一本蕴含无穷无尽智慧的书籍，每个读的人都应该获得提升自我的感悟。”
“爷爷，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徐霞客这短短的一生，游历了许许多多的地方，看遍了山川大河，人间百态，也遇到过磨难和困惑，但始终没有停下脚步。小未，你告诉我，究竟是什么在支撑他？”
“我不太清楚……”
乐爷爷轻轻笑了笑，说道：“这是他自己选择要过的人生！……他曾经说过一句话，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这是一种人生态度，所谓功成名就，所谓千古流芳，所谓史书留名，都不及做自己想做的事……按照自己的方式度过一生，这比什么都重要。”
我慢慢的陷入了思考，我觉得乐爷爷告诉我的是一种理念，是一种可以解开我和乐溪产生的分歧，甚至是以后人生所有困惑的大智慧！
“小未，你……明白了吗？”
我饮尽一杯茶，终于说道：“爷爷，您是觉得既然乐溪做出了选择，想跟我回到丽江去，这是她选择要过的人生，我就应该支持她吗？”
乐爷爷摇头：“不对……”
“那您是觉得去留学是更适合她的人生方式？因为她热爱音乐，就如同热爱自由一般。”
“也不对。”
“爷爷，您能直接告诉我吗？我实在想不出除这两种外的其他答案了！”乐爷爷的境界太高，我彻底没辙，始终没能说出他想表达的意思。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能够思考，能够假设选择后可能发生的事，而你刚才给我的回答，都是属于小溪的层面上的，你没有告诉我你的答案；归根来说，那都是别人的事情，那你呢？你的思绪被别人束缚了，你要做的是顺应本心，无为而为！”
停了停，乐爷爷又说道：“你以为目前的局面只能得出两个结果，一个是小溪跟着你会丢失深造的机会，一个是既然深造未来可能难以再见，这就是你的困惑之处了。可能你会觉得我的话晦涩难懂，我举个例子，如果你想的是非要在不分离和不耽误之中找出中和法，很简单，让她去留学，三五年乃至更久不见算得了什么？从前车马很慢，动辄就是以十年乃至数十年不见，还是有许多人能做到一生只爱一个人啊！”
乐爷爷的言语是我一生中听过最深刻的智慧，这宛如一盏明灯，为我照亮了遍布困惑的道路，我想我有些想通了。
再回忆起昨夜韩晓雪对我说过的话，乐溪想和我私奔背后所要付出的沉重代价，我愈发明了她的魄力，但我也要在此刻像她面对留学问题一样做出决断……我可以支持她，也可以不支持她，无非要看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而我对她的爱，已经给出了答案。
“爷爷，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乐爷爷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说道：“你知道为什么我总说你像年轻时的我吗？”
就在我想着怎么回答的时候，乐爷爷像是自问自答般的又开口了：“因为我年轻时候的性格跟你太相似，都透着一股傻劲，总是想成全别人，却把痛苦留给了自己，到最后别人需要的其实也不是这种自以为是的成全。”
“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呵呵……就像当年我初学画画的时候，总是在乎别人对自己画作的看法，这导致经常转变绘画的风格。这是我为了迎合他人做出的牺牲，却忽略了众口难调，为了一部分人忽视了另一部分人，还把自己对绘画的热情弄的消沉……从那个时候起，我便只专注于写实作画，因为这才是我真正进行作画的初心。”
我深吸一口气，回道：“一幅画可以映照整个人生，爷爷，我总算悟透了‘按照自己的方式度过一生’这句话的意思了！”
历史上的徐霞客，眼前的乐爷爷，还有乐溪，他们仿佛带着同一种特点，那就是都在努力贯彻那句话的意义，而我却被各种外物束缚住了思想，那些条条框框把我变成了一个没有独立思维的产物！
“既然明白了，那还等什么呢？去吧，从自己的本心出发，去做你认为对的事吧。”
“爷爷，感谢您的指点迷津！”我重重的点了点头……如果在我和乐溪这件矛盾中，非要我按本心出发去处理，那么我想的是把所有的选择交给她，要去要留只要她说出口，我需要做的就是坚定不移站在她身后，给予她最大的支持。
其实很简单，无论怎样，一起面对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