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堆人塔
王保本来就起了杀心，被那嗜血的声音一挑拨，顿时升起冲天的杀意。
“师弟，你？”
王保身上强烈的杀气猛然释放出来，把徐闲客吓了一跳。
王保双眼猩红，刚想从窗户跳下去大开杀戒，一阵清净澄明涌上心头，将杀意压制下去。
“哼，爷爷我不信你能忍一辈子！”
王保长吐一口气，也为自己刚才怒不可遏的杀意感到惊讶。
“能休息就再休息一会吧，天黑我们就出发。”看到王保恢复平静，徐闲客知道是他身体里的其他魂魄作祟，没有细问。
沉默中，时间很快过去，转眼已经日落。
王保和徐闲客去一楼退房间，看到客栈里人少了很多，那干瘦汉子也在后厨忙活，没有露面。
徐闲客把房牌扔到柜台上，走出客栈。
两人去马厩取了马，朝着镇口骑去。
镇子中央，黄沙仍没能将黑红的血完全掩盖。
接下来的路上，趁着夜晚凉爽，马匹也养足了脚力，两人没有休息，足足跑了一夜。
就像徐闲客所说，黄沙镇是北经山和西经山之间唯一的补给点，即使再危险，为了讨生活的人，也不得不在那歇脚。
大漠上，没有丝毫阻挡的朝阳射出霞光万道，映得遍地黄沙像是金子一样耀眼。
王保和徐闲客仍在赶路，直到太阳升起到正当空，才稍作休息。
“师兄，今天日落前能到西经山吧？”
王保拿起自己的水袋喝了一小口，分几次咽下，让冒火的嗓子舒服了一点，随后又去给马洗了洗鼻子。
这是徐闲客教给自己的，马在大漠中奔跑，黄沙和尘土会附着在马鼻子里,造成马呼吸不顺畅,严重影响身体机能。
所以即使渴着人，也得把水留下来给马用。
“够呛，估计要后半夜了。”
“看到那个又高又细，白色的影子没，经过它，就到乌陀国了。”
王保遮目看向远方，一个仿佛没有四肢，顶天立地的细长人身，直插云霄。
“那是什么？”王保心中升起对巨物本能的恐惧，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居然能有那么高。
“塔。”徐闲客只说了一个字。
王保再次看向白色巨影，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那竟是一座高塔。
“走吧，到路过时我再与你细说。”徐闲客拉上遮挡风沙的纱布，翻身上马。
两人在黄沙中骑马又跑了大半天，总算能看见那座巨塔的轮廓。
此时离的近了，王保终于能看清，直面这种庞然巨物时，给人带来的压迫感。
不同于常见的六角塔或宝塔，白塔的塔身像是一根长烟囱，外表是砖石建成，光秃秃的笔直向上，没有多余的构造。
白塔顶端已经高的看不见，不知道是否已经高过云层。
王保印象里，现实世界最高的塔好像也没有超过一千米，在这只有砖石木头，还要全靠人力的古代，这种高塔究竟是怎么盖出来的？
等两人骑马再近些时，看见白塔底部的裙座又长又宽，大的难以想象。
白塔周围，数不清的人光着上半身，像蚂蚁搬食一样，成群结队的扛着比自己还要重的木头或者大石，往白塔里运去。
夕阳斜照，白色高塔的影子笼罩了下面的人群，像是古神赐予人类的萌荫。
“这塔叫建木塔，我倒是喜欢叫它堆人塔。”
“师弟知道建木是什么吗？”
王保点点头，“建木是一颗古树，传说是天地人神沟通的桥梁，古代神皇都是通过建木树来往人间。”
徐闲客有些惊讶，王保对这个天下无知的像一张白纸，但却偏偏知道一些古往今来的传说。
“没错，这座白塔就是取名至建木神树，所以叫建木塔。”
徐闲客仰起头，看向云端，“传说建木神树还在十二荒之外，也有人说它生长在西经山和南经山的之间的弱水旁，总之见过的人寥寥无几。”
“建木神树是这篇山海里最高的树，比天上的云还要高，传说建木神树穿过的那片云上，就是神仙居住的天宫。”
“但是建木神树很难找到，更别说爬着上去见到神仙了。”
“于是啊，不知道多久之前，就有人开始盖这建木塔，想要最终穿过云顶，直达天宫。”
王保惊讶道：“还是为了山海经修神？”
“那是自然，这建木塔修了已经不知多少年，才有眼前的规模，中间天灾人祸，好像还塌了不少次，死在这的人，摞起来恐怕要比这塔都高哦，所以我才叫它堆人塔。”
“那这些修塔的人，都是从哪来的？”
说话间，有人坚持不住，被扛着的巨石砸在地上。
徐闲客看到这一幕，眼中意味难明，“大部分都是被买来的奴隶或者挣口饭吃的苦力，然后是自愿献身，认为建塔能得到神灵庇佑的，还有就是被流放到这的犯人。”
“那又是谁，能建起这般规模的高塔？”
“山海通宝行，开明卫，太平盗，还有一些大国小国，多的数不清。反正塔不修完，没人能知道背后最大的那股势力是谁。”
两人在塔外又看了一会，那些建塔的人往来不绝，彷佛永远没有停下的那一天。
太阳完全落下，两人又开始继续赶路。
王保在马上心神不定，似乎掀开了这山海经世界神秘面纱的薄薄一层。
井陉县一个孩子只值一两银子的赏格，李长安宁愿杀死亲爹也要留下的荣华富贵；
稷山府里，酒楼、蟾宫、青楼那些无比恭敬，好像把服侍人当作一种信仰的婢女小厮；
那个白天是鹊医馆神医，晚上是青楼神女的喜枝姑娘；
还有黄沙镇上，滥杀无辜的官兵和拿活人当路费，收银子卖命的行商。
这一切的一切，表面上没有联系，内里却及其相似。
为了活着，为了银子，为了成神。
山海经世界已经展露出的一角，是让人窒息绝望的扭曲和诡异。
人在这个世界里，好像只是一种工具，一种被看不见的大手暗中操控，去完成某种目的的工具。
人要为了银子活着，人要为了修神活着，在这个世界里，普通人偏偏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
所以结局只有两种，要么按照那双手的操控活着，要么被逼疯。
而给这一切赋予神圣却狂热内核的，就是人人可修神的山海经。
有了山海经，人就能坚持，万一读懂了山海经，哪怕只有分毫，再穷再苦的人也能翻身。
就像这座无数人命堆起的建木塔，人在地上，人心在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