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唯愿世人长安
她快死了。
朦胧的光最后一次亲吻这片大地,
梦境盛开又凋零,
岚烟未烬时,剑光澄澜。
它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枕螭而眠。
鳞片粲如金石,在空中碎裂,一片一片,
反射出太阳和星光的颜色。
力量与力量之间的碰撞冲击着一切,她散落的发在空中翻飞。
摩拉克斯的封印随之到来,
那一刹那,岩石定格一切。
世界有一瞬的寂静。
紧接着就是螭残余力量的爆炸。
这完全在摩拉克斯的预料之外,
螭龙明明不是魔神,居然也会有爆炸?
这场爆炸让本就受伤的他雪上加霜。
他倒在岩石上,视线一点一点的变得模糊,意识也在被慢慢剥离。
伤口无法愈合,血流的太多了,感觉有点冷。
好冷。
死亡终于降临在他身上了么?
技不如人,是他大意了,没什么好遗憾的。
但就在他看见另一个世界模糊的影子时,一股蛮横的生机打入他体内,将他从那个世界的意识中拉回。
是星星,她身边一个性格孤傲的异兽狌狌,非常依赖她,从不和别人亲近。
他和她的关系只能算得上是泛泛之交。
那时,星星还是十六岁的模样,少女一边救他,一边泣不成声:
“钟离,不是我想救你,是忆姐姐跟我说,暮云山庄已经没有了她,不能再没有你!”
“暮云山庄明明是忆姐姐的,是忆姐姐的全部心血,怎么就便宜了你!”
“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她的眼泪落在摩拉克斯的脸上,能微弱的感觉到它的滚烫。
救一个魔神,即使是传说中的异兽,也很难做到。
摩拉克斯看着星星从十六岁一直变成五岁模样,虚弱到连坐着都困难,只能勉强靠着墙壁。
只有豆大的眼泪一颗颗滚落,她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
“梦醒之后,没有人会记得忆姐姐,暮云山庄的人会忘记忆姐姐,她的眷属也会慢慢忘记她,所有人都会忘记忆姐姐……”
摩拉克斯坐了起来,一只手撑着地面,一只手扶额:“我不会忘记。”
他现在还记得,他还没忘记。
“你也要忘记!”星星歇斯底里的哑声大喊,她的泪花在空气中碎成星光,
“不能叫她的名字,谁都不可以!”
“否则忆姐姐可能会和螭龙一同苏醒!”
“醒来的那个人不一定是她,忆姐姐的所有努力都会白费!”
“你懂吗!钟离!你懂吗!”
“为什么?”摩拉克斯问。
不能叫她的名字,要忘记她。这句话她也说过。
“言灵能困住名字的主人,而言念是在唤醒名字的主人,你居然不知道……被人记住,被人呼唤,在冥冥之中都会产生力量,这样的力量会出现在过去、现在、未来。”
“你是魔神,忆姐姐不确定梦醒之后你会不会忘记,所以……”
梦醒之后,请忘了她。
这一刻,摩拉克斯才意识到,名字里蕴含的力量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强。
没多久,星星终于支撑不住,陷入了昏迷。
即使昏迷,星星也朝着她的方向。
她的眷属都在山洞外。
洞中静悄悄的,岩石和她的力量融在一起,结成闪耀的岩石结晶。
她维持着被封印前的姿势,连同翻飞的发丝都完整保留下来,
鲜活得像是还能笑、能说话一样。
她决绝的样子,确实有魔神的姿态,
但或许以前那个会和人类一起玩耍的她会更合适。
她那个时候,冷吗?
想到这个问题时,摩拉克斯自己都觉得有点可笑。
记忆已经开始模糊了,摩拉克斯借用她残余在这里的力量,学着她的样子,将他的记忆编织成梦境,封存在在岩石中。
如果和她有关的所有都是一场梦境,醒来可能会遗忘,
那么他会阻止这种可能。
他不会忘。
他不能忘。
后来,除了星星,在那场战争中存活下来的眷属,全部都恳请摩拉克斯将他们变成永恒的磐岩,守护这片大地。1
对他们而言,如果连记忆里的她都要消失,而暮云山庄也不再是她的暮云山庄,
那他们的存在似乎也没有意义。
而星星,
一点一点的,
亲手毁掉了她所有存在过的痕迹。
狌狌能看到过去,只有她会知道忆姐姐的存在。
她的能力不在言念的范围之内,所以她选择漂泊于世间。
只有她直到忆姐姐了,只有她了。
从今往后,
再也没有一个魔神会和每一个子民成为朋友,
再也没有一个魔神会和人类一起劳作玩耍,
再也没有一个魔神会目送一代又一代的人,让将死之人在编织的美梦中安然沉睡。
人们会记住封印螭的岩之魔神,却永远都不记得以身为饵的她。
……
很多年后。
冒险家们跋山涉水,柳暗花明时,看见一处避世的村庄。
“前辈,那是哪里?”年轻冒险家问。
“那里,是轻策庄。”老冒险家回答,“这里封印着恶兽螭,所以叫轻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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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大梦三千年,停也踌躇,行也踌躇,暮云春树梦如钩。(《采桑子》)
强烈的情感冲击着他的脑海,她鲜活的存在于她的记忆。
但到底是三千年前的他留下来的记忆,历尽千帆,见过那么多生死,他似乎也没有当初那么难过。
也没有想问她冷不冷的念头。
那颗岩石结晶完成它最后的使命,化作一堆烟尘,透过他的指尖,滑落在地。
她叫什么名字?
梦境中,有关她的名字,她是什么魔神,始终是空白。
长安……
长安,
唯愿世人长安。
摩拉克斯低低的笑起来,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
她什么都忘记了,但还记得去亲近他们,爱他们。
掌心还存留着一些岩石的灰烬,他将最后的灰烬尽数洒在地上,抬头看向那穿过三千年时空的岩石雕像。
她依旧鲜活存在,仿佛还会笑,还能说话,
她仿佛戴着花环,白色裙裾依旧如夏日冰凉的梦境。
他看着雕像许久,将有关于长安的记忆在脑海中全都过了一遍。
“你是对的。”
“那个时候,我确实该忘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