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6章 她,他的真面
裴归尘森然盯着晏海熄,蓦地,神色间尽是不屑的嘲弄。
“晏海主此话,何意?”
“我听说,公主殿下已被找到。”
此话一出,阿宝心跳骤紧,偏偏晏海熄竟重重摩挲过她的右腕。
覆有薄茧的指腹,带来温润暖意。
而一枚墨棋从他腕间滑落,紧贴着她腕侧。
无声提醒着她,他们曾承诺过彼此——以棋为盟,永不相叛。
而晏海熄又沉声,暗示道:“我进山前得到的消息。凤燃王已找到了公主踪迹。”
一个,令裴归尘错觉的故事。
凤燃王为避免再次引来帝都六皇子一派的再度截杀,故意放出了公主失踪的消息。
实则,凤燃王如今正暗中带公主殿下,疾赶回宫。
话落,晏海熄不着痕迹地,余光再次扫过那雪白狐裘笼罩下的凝脂右腕。
他在帮她掩盖身份。她会明白么?
而裴归尘盯着身旁,被他的狐裘笼住的那一袭白棠罗裳。
沉默半晌,白袍公子若有所思:“我以为晏海主早已从宫里那位口中得知,江南截杀是袁家所为。”
此话一出,阿宝顿觉攥住她右腕的晏海熄,动作微颤。
而良久的沉默对峙之后,他松开了她的手。
下一瞬,她被裴归尘拽着,回身继续踏上楼阶。
被静止的中庭花台,倏地重新恢复舞乐,嬉笑喧闹。
暖阁的门重新闭紧那一瞬间,阿宝掀起狐裘回头,看向了楼阶尽头的晏海熄。
玄袍男人的眉眼沉沉,似染霜,满是冷意。
蓦地,他喉结滚动,分明有话要说。
但阁门已唰地合上。
“都退下。”裴归尘语气森寒。
阿宝悚然回神,一抬眸,却是裴归尘突然回身,冷面逼近。
果然,裴归尘没那么容易死。
但能够从她对准他心口捅下的那一刀里,救下裴归尘,看来元沉寂果真也在江南。
瞬间,她低着头,假装瑟瑟发抖,避开了他的探究视线。
但暖阁死寂里,裴归尘依然步步逼近,寒凛开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您。”阿宝拿捏着语气,畏畏缩缩地答:“紫姑姑说过的,您是大公子。”
岂料,裴归尘竟是冷然发笑,“大公子?”
白袍公子用嘲弄的口吻,反问:“那么你知道的大公子,又是什么样?”
阿宝悄然攥紧了拳,强忍怒意,小声喃喃:“要听真话吗?”
话音未落,裴归尘骤然将阿宝逼得退无可退,逼得她后背直抵着暖阁冰凉竹门,又被裴归尘掐着下巴,逼她不得不抬头,只看他。
蓦地,她却在裴归尘眼里,看到了……悲哀?
恍惚间,裴归尘若有所思地,缓缓抚过阿宝脸颊,“阿,阿温……别骗我。”
闻言,阿宝心思千回百转。
她作为阿温,初进乱葬庄,自然是头一回见这位裴大公子。
而对他的所有了解,自然只能来源于进了乱葬庄见到的每一个人,比如,紫姑姑。
但也恰恰因此,她若说错一个字。
裴归尘一旦向紫姑姑求证,她必定露馅。
暗自深呼吸,阿宝认真作答:“紫姑姑是好人,曾提醒我,大公子喜怒难测,动怒杀人的手段千奇百怪,让我若是见到大公子,千万小心些。”
此话一出,暖阁骤然死寂。
而裴归尘却像被阿宝狠狠抽了一鞭子,一瞬间,冷眸痛苦闪过。
这双眸子何其干净,每一回看着他的时候,都能倒映出他这扭曲且狰狞的真面目。
卑贱的出身,背负的血债……
冷面僵住半晌之后,他敛眸掩盖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一丝自我嘲弄,极轻地冷然笑了起来,“确实是,真话。”
阿宝暗暗警惕,裴归尘却突然俯身凑到她的耳旁,嘶哑说话间,呼出的热气扑在她颈侧。
“阿温,我从九岁就开始杀人。”
“这些年来,真的有很多人死在我手里。”
心头伤口慢慢痊愈之后,长出的新肉,不断发痒。
恰如每一回他见她,总被细密而漫长的痛苦所裹挟,不得解脱。
光风霁月?清润如玉?温良和善?
像圣人一样的裴归尘?
那些,都不是他。
但眼下,他终于可以结束那种戴假面,在她面前假扮裴归尘的痛苦。
“所以,你留下来吧。”裴归尘小心翼翼抬手,将阿宝拥进了他怀里,“亲眼看看,我是如何凶残,如何暴戾,如何杀人不眨眼的坏。”
他在她面前,终于可以做自己。
裴归尘的怀里,明明像寻常活人一样有着暖意。
但被迫靠着他胸膛的阿宝,却仍觉出了透骨的冷。
与此同时,宛城西北,无名山巅。
当初被阿宝救下的章将军,数日前收到密信便一路从青州赶来。
此刻,气势汹汹:“禀王爷!神武营已集结!请您下令!”
但等了很久,却只等来一句反问:“章将军可知,何为白龙脉?”
“臣是粗人,不懂。”章将军干脆摇头,盯着山崖前伫立的那道精悍锋利的黑袍冷影。
而剑柄所刻的生死引,如它的主人一般,泛着森寒冷意。
再更远处,是山间荆棠,花动似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