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7章 她，初雪在落
心如火炙，滚烫而煎熬。
萧云峥想起多年前，白鹿山的阁楼里。
小姑娘突然冒出头来，趴着窗台，笑得眉眼弯弯：“峥峥表兄！下雪喽！别闷在屋里啦，出来玩吧！咱们堆雪人呀！”
而此刻，满院的白幡，溅了血。
被冬夜的风雪，吹得狂舞。
突然，院角蹿出的萧绛河厉声尖啸着扑来。
阿宝瞳孔骤紧，只见萧云峥闪身躲开萧绛河，攥紧手中长剑，反手劈向那暴乱的活尸。
活着的萧绛河，本就不是萧云峥对手。
更何况萧绛河已死，绝无可能打得赢发疯的萧云峥。
只听重响，萧绛河轰然倒下。
被萧云峥一剑砍断的头颅，滚落。
少年血肉模糊的脸，睁着眼，流下了血泪。
阿宝如堕冰窖，悚然盯着萧云峥。
不对劲！正围攻他的，为何是裴家死士？！
而青年双眼猩红癫狂，发疯般，见人就杀。
阿宝有许多许多疑问。
突然，狂奔赶来的谢无碍，厉声大吼：“小心！萧云峥他和萧绛河，都中了裴家老混球的活尸毒！”
阿宝看向满地血尸，想起了刚登孟家岛那夜。
被活尸潮咬死的村民，又复活。
“快！原路返回！搬柴房的震天雷！”阿宝猛地推了璇玑离开：“哑雷虽假！但能烧了这院中尸！”
璇玑终是回神，拔腿就奔。
见状，阿宝抓住谢无碍。
“活尸毒？！谁告诉你的？”
“萧绛河一进王府便发狂挣脱铁链，追进了郑贞儿院里。”谢无碍心弦绷紧：“郑贞儿要杀萧绛河！还说萧云峥也是怪物！今夜他们俩不死，还会死更多人！！”
悚然的阿宝，震惊看向萧云峥。
活尸毒发，最开始是兽类般的嗜血疯狂。
恰如此刻的萧云峥。
只听雪花静静落下，染白了府中的楼阁屋檐，老树枯花。
一眼扫过四周，阿宝默然捡起了掉落在地的弓与箭。
搭箭，挽弓，将箭尖对准萧云峥心口。
阿宝厉喝：“萧云峥你给我站住！！”
但浴血的萧云峥，却恍若未闻。
死士一个个倒地，抽搐着似要再爬起。
而萧云峥划开某道脖颈，在飞溅的雪与血里，看向远处院门口的阿宝，和她手中的箭。
脑袋里像有万虫啃噬，痛得厉害。
虽非活尸毒，但裴家的毒蛊，仍是生不如死。
“你为何不能讨好你父亲？！得你父亲的喜欢？！”
“你就是废物！我生你有何用？！”
“温媗那贱人生了个女儿！他竟高兴得数年来，又一回喝醉了酒！你呢，他连正眼瞧你，都不愿意！！”
年幼的小云峥被推倒在地，额头磕到桌角。
他抬头茫然地看着母妃，却被血流模糊了视线。
只记得血色里，母妃面容狰狞。
又是那些话，为何始终不能停歇？！！
她是你妹妹！往后你要保护她！照顾她！！
你是当哥哥的，不管妹妹喜欢什么，你都必须拿到她面前！！
所以，那盒桂糖栗粉糕，他不让。
但，他的喜欢，是不是从来不重要。
突然，他听见了熟悉的吼声。
“萧云峥！你停手啊！！”
好像有人在试图唤醒他的理智。
阿宝发觉，她的手在抖。
练箭至今是头一回，她的手竟抖得这般厉害。
“关院门！！”阿宝边退边吼。
谢无碍却吼了回来：“阿姐你知道的！院门挡不住他！！”
她当然知道，院门挡不住萧云峥。
阿宝远远盯着院里，此刻除了萧云峥，再无活人。
大片大片的鹅毛冬雪，纷纷扬扬落下。
却根本掩盖不住，被风雪席卷而来的血腥气。
染血的孝服，淌血的冷脸。
萧云峥提着剑，踏过血泊，朝她步步逼近。
阿宝手抖得愈发厉害。
放他出了这王府，他会拖着整座江南城的百姓，陪葬！
箭刃划破掌心，染了她的血的箭，再次拉满，对准了那提着滴血的剑，一步步朝她逼近的萧云峥的心口。
阿宝盯着萧云峥，松开了手中箭。
夜色下的初雪，如罗网包围。
却在此刻，被一箭穿透。
噗呲，箭中心口，萧云峥唇角溢血，手中剑落。
复杂的痛苦与凄惶，终是结束了。
他已不是孩子，他想要一次顺心而为。
萧云峥望着远处的阿宝，轻轻笑了笑。
原来他日夜妄想的，就是这一幕。
三年前，他在白鹿山的雪夜里，等她到天明，却未等到她来。
但不要紧，今生最后一面，她来了。
他这一生，能得今夜与她一面，已足够圆满。
死寂里，阿宝震愕，愣住。
轰然倒下的萧云峥，为何会有那样绝望却释然的笑？
冬雪掩埋了萧云峥，但她却心有所念。
下意识，她往前一步，火浪轰地席卷而来。
浓烟滚滚，她被呛得猛咳嗽。
“这火不该烧得这么快！”
话音未落，璇玑脸色煞白，匆匆跑来：“阿宝！前院灵堂，东院，西院，全都早埋了火油！！”
很快，整座萧王府陷落于火海。
不断有院墙屋檐在她面前轰然倒塌，埋葬了他。
却是，无人知晓。
这场萧云峥亲手准备的大火。
也吞没了西院，那间挂满了阿宝画像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