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她，天平两端
“三年前，北疆军营人心惶惶，陈将军发现了凛冬村野兽食人的惨案，压下未报。一直到数月之后，轩辕凤燃率军大破蛮族围剿，打赢了胜仗，陈将军才将此事禀报。”
晏海熄，凛然道。
闻言，阿宝暗忖，凛冬村的那头食人野兽，是三年前死的。
而孟观镜最近才刚成毒僵，与他无关。
但是三年前，还死掉了两人。
一是暗中勾结裴家的蛇虬岛海老之子，海燎。
二是因妻儿为质，被迫受控于裴家的周烬二叔，周二郎。
后来，轩辕凤燃调查凛冬村惨案，顺藤摸瓜找到楚越的海燎，便意味着，当时死在凛冬村的食人野兽是……
阿宝笃定：“是周二郎屠了凛冬村。”
“小公主当真是冰雪聪明。”
晏海熄周身威压稍缓，攥住阿宝左腕的手劲亦稍松，沉声补充解释：“周二叔被徐长老胁迫进入孟家岛，做兰弥的毒人，三年前，蛮族和北疆铁骑的战况焦灼，他被兰弥带到北疆。”
“我寻了过去，却迟了半步。”
“他被兰弥当做一条狗，放进了北疆。”
晏海熄神色微寒，“后来的事，文渊阁的史书一笔一划记着，小公主，你该比我更清楚。”
闻言，阿宝回想起来。
她确实在文渊阁里，读到过史官记载的那场凛冬大战。
三年前，蛮族大军侵袭青、雍、凉等北疆三州之地，北疆铁骑日死三千人，战况惨烈，蛮族大军几欲踏破雁门关。
十日之后，凤燃王北疆铁骑出征。
于凛冬山与蛮族大军决战，凤燃王大胜。
诛蛮族敌军二十万，斩敌军统帅——翼缺首级。
自此战后，蛮族十六部远退瀚海以北。
回忆至此，阿宝突然灵光乍现。
她知道兰弥在孟家岛炼毒的，最终目的了。
她心弦骤紧，抬眸打量晏海熄。
轩辕凤燃曾告诉她，三年前陈将军的奏禀里，凛冬村的所有村民都发狂食人，最终是一对夫妻堵死了凛冬村的村口，用黑油和火把同凛冬村民同归于尽。
其实，不是夫妻，而是……
“周二郎，是我和你一起杀的，对吗？”
虽是反问，阿宝的语气却笃定。
晏海熄沉默须臾，不答反问：“你猜的？还是记起来了？”
这海匪说话，总是似是而非，别有深意。
阿宝猜，晏海熄其实还有事瞒着。
她仰着头，审视这位海匪头领，试图猜出他身上笼罩的那层神秘面纱揭开之后，是什么。
但半晌，她还是看不透。
反倒是晏海熄又猝不及防地逼近，握住她左腕。
“回房睡觉。”
“我不！你先回答我。”
“抱歉，我的命只值这几句话。”
闻言，阿宝下意识反驳：“怎么会！你的命很金贵的！”
突然，晏海熄攥着她左腕，将她抵到四楼旋梯拐角。
阿宝愕然抬眸，却撞进他那复杂视线里。
此刻，她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晏海熄他变得和从前，有些不同。
若说从前他恨她，恰如他亲口所言，恨不得弄死她。
但如今的他，纵然依旧一张俊脸桀漠冷冽，但那黑眸深处的刻骨仇恨，却被另一种思绪取代。
太复杂，她看不明白。
“晏海熄？”
“…………”
死一般的寂静里，阿宝默默握住袖中金针。
然而海匪头领再无更多动作，只是眼神复杂地盯着她，吓得她几乎打算给他扎一针，却听他沉声开口。
“若是你能想起来，我……”
“你什么？”
话落，她的手腕被他攥得更紧，攥得她生疼。
这时的舷窗外浓墨夜幕，紫电伴随着雷鸣，狰狞划过。
暴雨更重了，仿佛要淹死世间的一切。
而他们在的旋梯拐角，如堕冰窖的阿宝，只觉胆寒。
殊不知，沉默的晏海熄正看向，踏上旋梯的黑袍权王。
冒着秋夜暴雨赶回来的男人，很冷。
下意识的，晏海熄攥着怀中小姑娘靠近。
阿宝不记得，于是他也瞒着所有人。
但那段记忆在他脑海里愈发清晰，他瞒不了自己。
他低估了周二叔发狂时的残暴，差点被咬断脖颈，是阿宝不顾危险扑过来，将食人的野兽用火把赶走。
三年前的那一刻，山谷的暴风雪呼啸。
而胭脂锦裙的小姑娘似团火焰，闯进了他的眼中。
猝不及防，他惊觉，自陇原晏氏覆灭，他进镇抚司西狱，再隐姓埋名谍潜蛇虬岛，竟已整整十年。
他变了很多，满身脏污，血腥，甚至背负了人命。
但她依然温暖，热烈，生机勃勃。
依然一如既往，是她救了他。
然而这就是他最恨的。
为何这十年来，偏偏是她不止一次地救他。
思绪濒临失控的晏海熄，倏地将阿宝手腕攥得更紧。
只是她一次又一次心软救他这人渣，又能如何？
晏海熄自嘲，天平两端。
终此一生，他根本无法像轩辕凤燃那个疯子一样，无论另一端的筹码多重，永远只选择阿宝一人。
与此同时，黑袍权王悄然走近。
暗潮涌动的死寂里，晏海熄与轩辕凤燃沉默对视。
须臾，轩辕凤燃低沉沙哑的嗓音，极冷。
“——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