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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零章时代与礼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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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闭着眼的徐长安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没听到周围的动静。他鼓起了勇气,睁开了眼,环视了一圈众人,他原本以为这些先贤的眼中会是戏谑之色,但令他惭愧的是,这些先贤的眼中虽然有幸灾乐祸的意味,但更多的是期待。

    甚至,因为他方才的那一句话,不少人都站了起来,若不是怕破坏这成绩评判的推进,若不是怕因为破坏了诸子百家一同立下的规矩,恐怕不少人会直接来到徐长安身旁,陪他共饮一杯,引为知己。

    “哦,看来你对我儒家的礼,很熟悉。”孔夫子突然站了起来,朝着徐长安微微欠身。

    徐长安心里一凛,虽然他早已做好了接受狂风暴雨的准备,但此时袭来的,却是暴风雪!即便徐长安心里做好了准备,此时也被突然起身的孔夫子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我儒家的礼,被百家所诟病,也被百家所推崇,也被很多让人所接受。每一个学说,每一个学派,总会引起不同人的不同观点。君子和而不同,既然小徐先生有不同的见解,小徐先生大可直说,不必顾忌什么。每个学说,都要有所长进,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

    “三人行,必有我师。小徐先生,但说无妨!”

    徐长安听得这话,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原本以为孔夫子站起来必然是问责,如同一位严厉的师长一般对他耳提面命,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孔夫子站起来,只是为了鼓励自己而已。

    得师如此,夫复何求啊!

    徐长安深吸了一口气,面对一群圣贤,说不紧张是假的,但此时儒墨道三家的先生都朝着他投来了鼓励的眼神,甚至不少人都面带微笑,朝着他微微点头。篳趣閣

    对于他这样一个新人来说,给了他极大的鼓励和勇气。

    孔夫子说罢,缓缓坐下,甚至还补充了一句。

    “小徐先生尽管说,若是站着有些不习惯,小徐先生可坐着躺着都行,没那么多的规矩。”

    徐长安再度朝着众人深深的鞠了一躬,这才开口道:“恕晚辈愚见,儒家的礼,看起来让这个世间更加的规整,所有的人或者事都看起来井井有条,促进了整个世间的和平,让凡俗少了很多矛盾。妻从夫,子从父,臣民从君,看起来的确让世间和谐了不少,也立了规矩!但在晚辈看来,这其实是一个毒瘤!”

    徐长安的声音很轻,但他所说的内容,却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一般,引得众人议论纷纷。

    甚至,有人朝着徐长安举起了大拇指。

    儒家的“礼”,在他的嘴里居然成了毒瘤,别说他了。就算是墨家的墨先生,还有道家的始祖都不敢对着三位儒家的夫子直接说出这话,但他居然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了出来。

    徐长安说完之后就后悔了,但话出了口,便和覆水难收一般,再难挽回。

    徐长安低下了头,偷看了一眼端坐在正前方的三位夫子一眼,生怕这三位夫子横眉怒目,大发雷霆。

    但他这一次又小看了三位夫子,孔夫子和孟夫子面无表情,面上甚至看不出来任何的波动,倒是那传言中一言不合就给人两巴掌的荀夫子,居然朝着徐长安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徐长安知道自己这话退无可退了,只能硬着头皮,接着说道:“晚辈认为,儒家的礼有它的好处,例如稳定社会结构,让百姓更容易被管理。可这些条条框框的礼数,是否限制了百姓的思想。一时是贫民,难道就一辈子是贫民吗?在这森严的礼法之下,大多数人上进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成为人上人。”

    “礼法的本质,本就是为了分别出阶层来,实现各个阶层特权的合理性与合法性。所以,便会造成一种奇特的现象,人人都讨厌特权,在人们处于底层的时候,他们都会讨厌特权,为了公平和正义而战,为了消弭别人的鄙视而战;可当他们爬到了高层,他们享受到了特权的滋味之后,便会沉溺于其中,成长为自己当初最为讨厌的样子。这样,就会形成恶性循环,总有人被欺压,总有人有特权。”

    徐长安的话,一句句的敲击着众人的心,也在拷问着众人的心,特别是对于儒家的弟子来说,徐长安这些话似乎把他们从受人尊敬的读书人,变成了帮助权贵欺压他人的刽子手。

    “真正的礼,应当是不分身份高低贵贱的。华服国君穿得,农、工与商也穿得;祭拜天地,既然民贵君轻,那为何只能帝王站在祭坛之上,为何民见到君要跪?”

    徐长安这话说罢,直接低下了头。

    毕竟,“民贵君轻”的思想是儒家孟夫子提出来的,他这番话,等于直接是把长剑悬在了孟夫子的眼前,没有半点退路了。

    这退路,不是孟夫子的退路,而是他自己的退路。

    除了徐长安之外,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向了孟夫子。对于儒家礼法的这些指控,他们也明白,但他们有的不敢说,有的不好说。

    孟夫子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伸出了手拿起了面前矮桌面前放着的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掩饰自己的尴尬。

    徐长安知道这一次把儒家得罪得很彻底,甚至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了。

    还好此时突然传来了一道乐呵呵的声音。

    “小徐先生,让你说的是为何给李道一这个评价,不用赘述太多。”

    徐长安听得这话,如同得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抬起头看向了说话之人,正是道家始祖。

    徐长安双眸含光,深吸了一口气,朝着这位道家的失踪点了点头,表示感谢。不过,徐长安没看到的是,当他目光才从道家始祖身上离开之时,墨先生和道家的始祖有了一次眼神交流。

    “我认为的李道一,他面对公子不卑不亢,是为不错;面对家人,谦逊有礼,尊敬兄长,尊重父母,爱护妹妹,这难道不是‘礼’的体现吗?”

    “爱护妹妹此话从何说起?若是嫁给了公子小白,他们整个家族便会更上一层楼,这难道不是好事吗?”一道声音从人群中响起,虽然徐长安不知道是何人所言,但还是认真的回道:“公子小白想要强娶李小花,对于李小花而言,是好还是坏?”

    “好!”

    人群中又传来了一道声音,徐长安继续问道:“那诸位觉得生活的意义是什么?锦衣玉食吗?”

    还不待有人回答,徐长安接着说道:“若是追求锦衣玉食,诸位何必提出那些真知灼见?诸位,从来都不是自私的人。不止诸位不是,依照晚辈的愚见,所有人都不是。生活的真义,不是你拥有了多少财富,而是你能和自己喜欢的一切在一起。”

    “小花所喜欢的,不是公子小白,哪怕那时候的公子小白已经成为了王。女性,也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李道一所为,才是真正的礼,没有阶级,只是尊重和爱护每一个人心中的想法!晚辈愚见,这才是真正的礼!待所有人谦和,尊重所有人的决定。若是他们的决定损害了他人,然后制止,这才是我们人族该有的礼!”

    “而不是成为他人的欲望之源,更不是成为权贵统治和愚弄百姓的工具!”

    徐长安虽然仍旧敬畏儒家的三位先生,但他这话说得中气十足,充满了力量!

    他话音刚落,顿时有掌声在耳边响起,其中还夹杂着一声声的“彩”。

    待得掌声尽褪,又有一道声音问道:“既然如此,那在你眼中的李道一所为应当无任何问题,为何不给他一个上甲的考核成绩,反而给了他一个下乙的成绩?”

    说到这儿,徐长安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尴尬,抓了抓自己的脑袋,轻声说道:“主要是这家伙,素质太低了,无缘无故的踢人,还骂人。最让人不齿的是,吃了土豆那脏兮兮的手,居然往别人衣服上蹭!”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传出了一阵阵笑声,整个村落中心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但众人笑罢,众人又把所有目光看向了儒家的三位夫子。

    要知道,徐长安说得虽然出彩,但他所抨击的,是整个儒家所制定的礼法!

    可让众人没想到的是,三位夫子还没有说话,人群中突然有一人站了起来,先是朝着徐长安鞠了一躬,随后说道:“敢问小徐先生,你管理过人吗?你治过国吗?”

    这两个问题,让徐长安皱起了眉头。在他看来,这两个问题和他方才所说的礼法没有任何的关系。

    徐长安看着此人,国字脸,唇边留着两抹胡须,脸上正气与杀气并存,头戴冕旒(liu),身上的黑衣将他显得更加精神,腰间系着一根红色的腰带。一看,便知道此人身份应该不错。

    诸子百家虽然都是圣贤,但只有少部分人能够建功立业,过上不错的日子。

    实际上,大多数的诸子先贤,都不怎么注意自己的物质生活。就算是儒家的三位夫子,最终也没有成为一国权贵,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徐长安记得方才青衣小童和他介绍过,这是法家的代表人物,商君。

    “商君安好。”

    徐长安对着他微微鞠了一躬,轻声说道。

    “小徐先生好,在下无意冒犯,小徐先生的理论也足够精彩,也从百姓的角度来考虑,但在下还是有些疑惑,还请小徐先生作答。”商君还了一礼,直接说道。

    “未曾治国,至于管理人,在下管理过远征的大军。”徐长安如实说道,虽然不管是当初的荀法,还是现在的楚士廉,都是他推荐的国之肱骨,但管理国家一事上,怎么与各贵族周旋,怎么推行改革,怎么在朝堂上与诸位官员辩驳,怎么说服君王,这些事儿他都没参与过。他所做的,只不过用手中的长剑,帮助他们扫清一些障碍而已。

    “那小徐先生可曾想过,若要达到小徐先生心中所想,那是否对百姓的要求太高了一些。他们得人人都有独立思想,他们得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礼义廉耻,他们得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他们的生命和生活,得有明确的目标。但现实,是这样的吗?就拿您带一支军队来说,倘若军队中人人都是将军思维,人人都能看出战略缺陷,那这支队伍,您能带好吗?”

    这一番话,没有什么新的观点,可偏偏却如同一记重锤一般锤在了徐长安的心上。

    商君说的没错,他只是把现实说了出来。

    要想做到人人思想觉醒,人人都没有私心,那是何等之难?

    徐长安他突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脱离现实便抨击儒家的礼。就算时间来到了如今的圣朝,百姓之中仍然有很多人不识字的啊!连字都不识,更不用说让他们想清楚自己的人生,明白这些大道理。

    他们所求,无非就是吃饱穿暖,传宗接代而已。

    徐长安低下了头,方才还在滔滔不绝的他,此时只是觉得口干舌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良久之后,他才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是晚辈孟浪了,没有考虑到实际情况。”

    谁都没想到,这位小徐先生仅仅一回合便败于商君;让他们更没有想到的是,帮儒家说话的,居然会是一直与儒家不对付的儒家商君!

    “行了,你说吧。”孔夫子面带微笑,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左侧的荀夫子说道。

    一身白的荀夫子站了起来,朝着众人鞠了一躬,声音犹如滚雷,缓缓说道:“每一种学说,都有缺陷。每一种学说,都有时代的局限性。我们所做的,只能是不断的完善学说来造福百姓。我儒家,当初的礼法是为了安定与和平,为了百姓少些战争。既然不合适现在的时代了,那必然要有所改革。然则,此番考试,我们用以前的礼法考校现在的李道一,实在有失偏颇。所以,我提议,此番成绩不作数,诸位意下如何啊?”

    荀夫子说完,他眼神一遍,扫视了一圈众人,一双眸子中似乎隐隐藏着威胁之意。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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