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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故人风,当年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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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人风,当年月(上)

    秋风,秋雨,愁煞人。

    山谷里的女子似乎永远都眉头紧蹙,坐在竹楼里,要么是素手执丹青,画一卷山水,或者依据记忆描摹一番故人。

    可不管是粗眉,还是淡眉;方脸或是圆脸;文质彬彬或者英姿勃发,似乎都不是他。

    可那些模样,偏偏又是他。

    他就是这样的人,或者说是自己记忆中的是这么样的一个人。

    既可跃马扬鞭,指点江山,也可以风度翩翩,温其如玉。似乎世间所有关于称赞男子的词汇,用在他身上都不足为过。

    女人年纪已经很大了,可看起来却依旧动人,岁月在她的脸上停滞了。

    或许这样称呼她更加的合适,妇人。

    虽然身子未许给那个人,可心却在几十年前就许了出去。

    “小姐,天气凉了,加件衣裳吧!”

    她虽然年纪大了,可根据家族里的规矩,没明媒正娶嫁人的,都不能称呼为夫人。

    她摇摇头,朝着小婢女一笑道:“小婵,若是我不愿意,早就不会生病了。”

    那小婢女听到这话,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尴尬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你是不是寻常的日子过多了,把自己当成寻常人了?”

    小婢女吐了吐舌头。

    “最近,可有什么事?”

    小婵听到了自家小姐的询问,立马收回了表情,认真的说道:“最近没听说啊!”

    妇人似乎没有听到小婵的话,透过竹楼的窗户,看到了外面。

    山安安静静的矗立在眼前,一条河安安静静的流塘而过。

    “三百年一个轮回,那东西毁不了,每隔三百年那些符啊,咒啊,便都会来这安静、干净的人间走一遭。”

    婢女小婵立马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家小姐。

    “小姐莫非说的是九龙符?”

    妇人点了点头,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三百年前,其中最重要的那枚九龙符落在了荆门山,那几百年没人可以登上荆门山,只能从山脚绕。即便是当时的夫子还有侍剑阁的阁主,翻遍了整个荆门山,也找不到那枚九龙符。”

    “三百年的时间一到,那枚九龙符便出现了。”

    妇人眼神呆滞,慢慢的说着,似乎是在呢喃。

    “因为传说这一枚九龙符能够感知其它九龙符的方位,所以所有人为了它啊,争得头破血流,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小婵那眼睛睁得老大,甚至忘记了自己本来是想给自家小姐添茶的,手里一直提着一壶茶。

    “之后,那枚九龙符出现,为了争夺它,那荆门山被打崩,那条荆门河这才分成了两条。”

    小婵听到这话,被惊得张大了嘴,这才想起来自己手里还提着一壶茶。

    那女人淡淡一笑,转过头去看着自己的小婢女。

    “以前这片天地啊,可厉害了。别说打崩一座山,就算是整座山搬起来砸下去,也不是不可能。”

    女人拢了拢自己的秀发,将那壶水接了过来,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随后放在了桌子上。

    “今年又是一个三百年,三百年前最终那枚九龙符落在了封武山,六大宗门和侍剑阁便弄了一个大阵将封武山给封了起来。”

    说到这里,她的嘴角撑起勾起了一丝嘲讽。

    “若九龙符自己要出,这天下什么阵法能当得住!简直就是天真!”

    小婵听到这话,顿时呢喃道:“小姐,那我们是不是可以?”

    那女人知道自己的小侍女要说些什么,摇了摇头,便直接说道:“几乎没可能,虽然它们啊每次都感觉快要出来了,可每次都被人族给堵了回去。”

    “有句话说得好:‘不怕横的,就怕不要命的。’”

    说着,她抿了一口茶。

    寒风掠过,似乎有些冷,她皱起了眉头。

    “对了,准备一下,我们也该出去看看了!”

    小婵乖巧的点了点头。

    她提过桌上的水壶,便往回走。

    “小姐,若是我们前去,会不会惹得徐先生不高兴啊!”小婵突然转过头,对着自家的小姐说道。

    那妇人一愣神,沉默了起来,不知道在想起什么。

    小婵见状,立马低下了头。

    “小姐,对不起!”

    妇人摇了摇头,勉强露出了一丝笑容。

    “没事,若是他知道啊,肯定不会怪我的。我们之间的情分和这些无关。”

    “那就好!”小婵不知死活的再补充了一句,走出了门。

    留下了脸上毫无自信的女人,嘴上这么说,可有些事情牵扯的复杂了,谁又知道呢!

    (这女人和小婵之前出现过,在第二卷七十七章“小楼夜雨”)

    ……

    渭城。

    渭城有雨,可这里没了少年,也不会有侍女,只留下了一个喜欢教书的先生。

    先生的日子十分的安静,两年前他结了一次婚,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可没想到他最终又出现了。

    那大户人家也没逼他,胖且命中克夫的女儿似乎也在那一次婚姻之后,破解了宿命,最终嫁给了一个胖子,算不上多有才华,算不上多一表人才,不过好歹日子也过得安稳。

    那位先生消失了一段时间之后,便再度出现在这座安静的小城。

    他换了一把戒尺,之前的戒尺不知道为什么丢失了,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笑容,那些学童看见了他,便也会恭敬的喊一声“时先生”。

    时先生之前办了一个穷人私塾,只是收一些吃饭钱,给孩子们传授学问。那大户人家知道时先生没死,且回来了之后,便炸了好多炮仗,欢天喜地的,整个渭城都被惊动了。

    大户人家给时先生办了一缩私塾,条件环境比之前好了几百倍。可时先生仍然只是收一些吃饭钱,若是实在穷,他还会补贴那些百姓。

    时先生永远穿着一袭青衫,腰间挎着一把戒尺。这穿青衫的习惯,完美的传承给了某位离开的少年。

    最终,在别人的牵线之下,好多大户人家便将自己子女送来了。

    时先生还是不愿意收大量的钱财,可经过众人的劝说,那些大户人家的子女经过正规的拜先生,时先生也接受了一些拜师礼。

    当然,这些拜师礼更多的是学习用品,时先生用来奖励那些勤学好问的学生。

    百姓一提到时先生,便竖起了大拇指。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背地里,这位时先生多次保护这座小城。

    当初炸死之后,时叔便启动了当年的棋子,顿时一股庞大的力量掌握在了他的手里。不过,他仍旧是百姓心目中那位时先生。

    不知道多少次,那群奇怪的人想潜入渭城,可都被时叔给化解了。不仅仅如此,他还展示了强大的布局能力和实力,让那些黑衣人不敢轻易前来。

    若不是时势所迫,谁不愿岁月静好。

    他会留堂,也会轻声的责备学生,可那些小孩子们却还是尊敬和喜爱他。

    每天,他便是早起吃点早点,随后去私塾,晚上再回来。

    日复一日,像极了拉磨的驴。可若岁月一直这般静好,他愿意当驴。

    白天他像一头拉磨的驴,日复一日过着相同的生活,到了晚上,他才开始自己正真的人生。

    回到当初他和少年居住的地方,他先给自己泡一壶茶,细细的品着。随后点燃一点儿熏香,眯着眼,躺上半个时辰。

    当夜黑了,小城街道上的人也稀稀疏疏的,他的门才会被敲响。

    “进来。”他淡淡的说道,直起了身子,揉了揉脑袋。

    紧接着,一个小厮打扮的人便会送来一些信,说是信,其实是一些情报。每天他都会率先看关于那个臭小子的消息,虽然知道他安全得很,有天机阁的弟子在一旁,脸上带着面具,基本没人能认出来。而且那群妖族的崽子们都以为他死了,可他就是想先知道那个少年的消息。

    时叔先看看关于那个臭小子的信,脸上总会露出淡淡的微笑。

    他的所作所为,谈不上大仁大义,可至少坚持心中的善。通过那个臭小子和那些信息,时叔还认识不少不错的年轻人,用情至深的林珊和叶晨,大彻大悟的林邕,还有那蓝家的小子也不错。不过,那蓝家的老鬼办事实在是不靠谱,要是蓝家人做事靠谱些,怎么会将自家的崽子死死护住。若是他们有徐宁卿那些兄弟的纪律性,只怕江湖上会多出一个潇洒的蓝公子。

    “蓝家人,就是气小!”

    这是时叔以前和现在都喜欢说的一句话。

    他浏览一遍那些消息,思考了一晚上,做出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一早,他便去找了几个穷秀才,那些穷秀才他早就找过,可人家知道时叔也同样要靠启蒙学童来生存,加上这位时先生学问大,为人好,他们便也不会去抢时先生的饭碗,即便时先生再三邀请他们。

    可如今却是不同,时叔到了他们家,第一句话便直接说明自己要走了。随后才好言相劝,看着诚恳的时先生,那几位穷秀才这才答应帮时先生照看私塾,而且说明了,若是时先生日后回来,私塾照样归时先生所有。

    那几天,时先生对那群孩童教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他如同当年教徐长安一般,将一些艰涩难懂的兵法一股脑的让徐长安死记硬背。如今也是一样,他把一些秀才们都不一定能理解的东西,全部丢给了一群稚童。

    他看着那几位秀才教了几日,这才放下心来,这几个秀才的人品和学问,他可是考察了好久的。他也没对那群稚童有所期待,毕竟那些东西若是学好了,可以兼济天下!

    只是,人总要有点希望不是吗?

    他将种子埋下,成长为什么,全看他们自己。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很多年后,当真有一位才学兼备的人物从渭城走出!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时叔解决好了这些之后,这才背上一个行囊,走出了渭城。

    他乔装打扮了一番,朝着南方的封武山走去。

    ……

    长安雨落。

    若是去年的这个时节,长安已经落下了第一场雪。

    当时徐长安还在通州,正带着苏青朝着满雪山逃窜。

    如今落着雨,滴滴答答的打在了竹叶上,竹屋上也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响声,竹屋内多了一个小炉子,炉子上温着一壶茶。

    那位喜欢穿草鞋的夫子如今仍旧穿着草鞋,身旁的茶壶热气不断的往上冒,壶盖被热气一冲不停的想翻个身,可最终还是只能落在了茶壶之上。

    夫子穿着草鞋,白色的袍子变成了白色的袄子。对于他来说,倒是无所谓,可他那位如今的二徒弟非要给他披上。当时他是将这袄子丢在了一旁,可二徒弟才走没多久,他想了想,还是捡起了那件袄子,披在了身上。

    此时的二徒弟,正在晋王府和晋王吃着火锅。

    小夫子好几次想去晋王府的池子里将那几尾金色的鲤鱼给捉上来,趁着如今锅里的红色亮汤正在翻滚。

    可晋王死死的盯着小夫子,似乎小夫子一有异动,他便会抱上小夫子的小腿,死死的拽住他,不许他去祸害自己的鱼。那些鱼,被小夫子钓了放,放了钓,完全不会对这个人有所防备了。

    “吃吃吃,这可是上好的牛肉。”

    “吃吃吃,这可是狼崽子的肉,是许镇武老将军从通州送来的,也是如今通州全是大雪,一路上也没个太阳。要不然啊,这狼肉早臭了。”

    小夫子看着自己面前的碗,碗中满满当当的肉和菜。

    晋王还要不停的往碗里夹菜,小夫子突然喝道:“够了!”

    晋王一愣,筷子顿在了空中。

    小夫子脸色有些难看,将筷子一放这才说道:“有必要么,你那几条破鱼……”

    晋王想了想,将筷子伸入了小夫子的碗中,将刚才那块狼肉夹了回来。

    “你早说嘛!”说着,便一大口将肉吃了。

    小夫子嫌弃的看着晋王,将筷子一放,这才说道:“行了,说点正事。”

    晋王立马收起了笑容,看着小夫子。

    “圣皇怎么想的?”小夫子单刀直入,直接问道,拿起了筷子,吃着火锅。

    听到小夫子问这句话,晋王反而吃不下了。

    “你们怎么想的?”晋王反问。

    虽然他和小夫子私交不错,可在关于这些事情上,“你们”和“我们”分的很清楚。

    小夫子低着头,往锅里捞着菜。

    “如今天气不好,先生本来打算在竹林中喝喝茶,烤烤火,度过这一个冬天。”

    晋王手一抖,可很快便稳稳的夹起了一块肉。

    “夫子是不打算管了么?三百年一次,这枚九龙符的出现,那些人便会……”

    他话还没说完,便说不下去了。小夫子仍然吃着火锅,脸上毫无变化,如同没有听到一般。

    “这圣朝是姓徐的强行断了姬氏王朝的气运,由轩辕圣朝续上,这圣朝才十几年,难道你们和姓徐的就看着它断了?”晋王的脸色凝重,小夫子抬起眼看了他一眼,看到了他的脸有些抖动,看到了他因为过于激动而显得颤抖的嘴唇。

    “若是你们轩辕圣朝强行不要这气运呢?”

    小夫子淡淡的说着,继续往热气腾腾的锅里搜寻这食物。

    晋王一愣,沉默不语。

    作为圣皇,他觉得轩辕楚天最近搜寻九龙符的行为确实不好,各方都盯着这个东西;可作为他的姐夫,他觉得轩辕楚天做到了极致,他知道那矗立在长安城里的九重高塔代表着什么,甚至对轩辕皇室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这九重高塔代表这什么。

    这代表着一份决心,还有一份痴情。

    “先生年纪大了,绝对不会为人做嫁衣,若是圣皇想要纠结各方去争夺,那便去,先生安稳的度过一个冬天;当然,如今圣朝很多地方遭受小股的战乱,比如幽州,还有通州一直防备外敌,还有一些小地方也饱受天灾,若是圣皇陛下愿意多去关心这些,我家先生或者我那不愿承认我这师弟的师兄也许会静极思动,去溜达一圈。”

    “虽然他们才安静几个月。”小夫子接着补充道。

    晋王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艰难的开口了。

    这是关于江山和美人的一个决定,江山属于他姐夫,美人却是他的姐姐。

    他左右为难,没法为姐夫和姐姐做决定。

    他长叹了一声,终于往锅里搜寻着食物,说了一句:“我去问问吧!”

    ……

    乾龙殿。

    圣皇看着自己的小舅子,晋王躲避着圣皇的目光。

    “你觉得他们可信么?”

    晋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也知道圣皇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谁。

    “若是我没这天下,不是圣皇,他们会来让我选择么?”

    晋王低下了头,道理他都懂。

    “弱者,经常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啊!”

    晋王听到这话,抬头看向了自己的姐夫,眼中隐有泪光,自己的姐姐值得。

    “我懂了。”他回了一句,便转头走去。

    私下的时候,面前这人不是圣皇,而是他的姐夫,也没那么多礼数。

    才转过身,圣皇的声音传来了。

    “通州和幽州确实需要关注,几个地方的灾害也要多去慰问。”

    晋王停下了脚步,他实在没资格说什么,也没资格站在较高的立场询问面前这个穿着金黄色龙袍的男人身前指责些什么。

    “好!”这个字虽然有些艰难,可他还是说出了口。

    他走出了乾龙殿,朝着自己的晋王府走去。

    当晋王踏出乾龙殿的时候,圣皇喃喃自语道:“供奉阁没了那个男人,对于我来说,形同虚设。我就是拼上命,那又能如何?”

    “夫子庙好啊,若是在夫子庙手里,总比在其它人手里好一些。”

    圣皇眼中带着无奈,情绪低沉。

    ……

    他踏上了九重高塔,塔里有些冷。

    如同寻常日子一般,他坐在了蓝色棺椁的下方,说出了一个誓言!

    “你放心,就算赔上所有,若你能再度一笑,那便值了!”

    抱歉,修改时间较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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