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余烬(已修)
处在生长期的少年总会在夜晚的时候感觉到肢体酸痛,偶尔还会在深夜里因为骨骼生长过快而抽筋,满身冷汗地等待它恢复正常。
深夜,当心脏出爆开那剧烈的疼痛的时候,五条悟只以为自己也许又是延迟的生长痛。
他睁开自己的眼睛,六眼无序地将周围的环境信息纳入大脑之中,即使是他自己的身体也能够全部被观察到。
无论是血液还是筋腱都分外健康,咒力的流动同样均匀而稳定。
可是,那仿佛爆炸一样乍然出现的尖锐疼痛却如影随形。
他将手掌放在自己的胸口,低下头,弓起身体。
怎么会……这么疼?
作为常年与咒灵战斗的术师,五条悟也曾受过致命的伤,但是却都并没有这样的疼痛更难过,就像是要从心脏处狠狠地剜下一块肉来。
这样的感觉持续了一刻钟才停下,白发青年的额头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水。
疼痛的离开就像是它降临的时候那样突然。他躺在床上,骤然放松了下来,开始大口地呼吸。
五条悟并没有多想,他的大脑之中还残存着一点深沉的睡意。在缓过来之后,他重新闭上了眼睛。
也许是最近通宵太多了,他想。
五条悟睡着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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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里。
晨间,夜蛾正道发了短信给大家,让学生们在教室之中集合。
早上八点,五条悟摇摇晃晃地岔开腿坐在了自己的位置,旁边,家入硝子捧着一杯咖啡,坐在另一处座位。
眼看着时间已经快要到达班主任口中所说的时间点,教室里的人却依然只有他们两个。
“其他人怎么都没有来?”家入硝子问道。她挑选的寝室位置并没有与男生在同一方位。
“杰昨天就没有回高专,应该是执行任务去了。”五条悟说,“晓的话……我今天出门的时候他就不在寝室,还以为他先过来了。”
夜蛾正道走进了教室里,他的手上拿着一张纸,上面印着术式协会的红章。
他的目光在扫过五条悟的时候顿了顿。
“术师协会要求我来宣读这张通知。”夜蛾正道说,“关于本校学生在该重大事故之中的调查报告……”
随着男人的话音一字一句地落下,五条悟原本正在左右晃动的膝盖忽然不动了。
六眼本就可以在极短时间内获得周围所有的信息,自然也包括班主任手中那张薄薄的纸。然而,超前获得的信息却让他陷入短暂的停顿。
“……死刑已于9月21日零点执行。”夜蛾正道念完了自己手中的内容。
此刻的时间是9月21日上午八点十五。
教室之中一片安静的死寂。
家入硝子望着自己的老师,目光里带着难以置信。
而旁边,五条悟却忽然笑了一声。
“老师,今
天可不是愚人节,这样的玩笑也太过老套了。”他语气轻松地说道,“差点就被你骗到了。”
然而,夜蛾正道却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自己的这名学生,眼里流露出一种沉重的悲伤。
五条悟脸上的笑容一寸寸地僵硬下来,滑稽得仿佛是小丑蹩脚的妆容。
他收起了表情。
“……这不可能!”五条悟骤然站了起来,身后的椅子随着他的动作失去了平衡,往后重重地倒在了地面上,发出一声巨响。
夜蛾正道只是任由五条悟将那张纸抢过去,低头仔细阅览其中的内容。白纸黑字相当清晰,只需要几秒钟就能够看完。然而,拥有着六眼的青年却足足看了一分多钟。
外面的天光在此刻也变得沉冷,像是有连绵不断的阴云遮挡住了太阳。
五条悟忽而将那张纸撕开,随手扔在了地面上。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相信。我现在就去把晓找回来,他说不定只是回了趟家,或者执行任务……”
他直接跑了出去。
家入硝子想了想,没有去追,而是走到讲台前,将那被撕成两半的纸捡了起来,定定地看了一遍判决内容。
“为什么现在才让我们知道这件事?”
夜蛾正道沉默了一下,说道:“即使是我,也是在今天凌晨才收到的高层的通知。”
……
教室里没有,天台上没有,樱花树下没有,寝室里也找不到。
五条悟遍寻不见自己想要找到之人的踪迹。
他的身形浮在半空之中,大半个校园都尽收眼底。六眼之下,校园之中空旷得可怕。
如果没有在高专的话……
无下限术式在无障碍物的情况下可以进行远距离传送,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将自己“瞬移”到相当远的位置。
五条悟毫不犹豫地发动了这一项能力,周围的景物全部都因为过高的速度而变成了模糊的色块。
白发的高大青年骤然出现在他们曾聚会的那间公寓,周围的一切陈设都相当干净,厨房和客厅全部都毫无人气。
——晓不在这里。
下一刻,五条悟的身影在这里消失。
数个呼吸之后,距离这间公寓四百公里之外的京都,五条家的家宅门口,五条悟出现在了这里。
家仆们在看到他的到来之后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然而五条悟却一点都没有分给他们任何眼神,径直冲向了自己想要找的地方。
他骤然拉开了障子门。
安静的和室之中,物品整齐地被收拢在柜子之中,细小的灰尘随着这股风而飞扬在晨间的阳光里。
晓同样不在这里。木质的地板上同样都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显然房间的主人很久都不曾归来过。
五条悟慢慢地将门合上。
他已经找遍了所有在他记忆之中晓可能会出现的地方。
也许,也许对方只是去执行任务了而已。
五条悟告诉自己这个可能性,但是心脏却依然不受控制地慢慢往深不见底的地方坠落。
他忽而想起来,自己可以给晓打电话。等到对方接通之后,自己就可以听着对方告诉自己一切都是虚惊一场。
真奇怪,在最初从夜蛾正道口中知道消息的时候,五条悟自己却潜意识地没有立即想到这个最便捷的方法。
五条悟从兜里掏出了手机,手指只是随意在屏幕上动了动,便给自己通讯录里排行第一的名字拨通了电话。
“嘟……嘟……()”
通话的连线声在耳边响起,这样的等待在晨间寒凉的空气之中也显得漫长。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却始终没有人接通电话。
机械的女声开始响起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如果有事请留言……()_[(()”
五条悟将电话摁灭了。
或许,晓只是去某个偏远的、信号都没有的地方执行任务去了。毕竟,高专他们去执行任务断联两三天也很正常……
脑海之中的理由变得越来越苍白无力。即使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拼命地试图让自己相信更好的那种可能性,但越来越沉的心脏却已经告知了自己答案。
他想,他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在一开始就想到要给晓打电话了……那是因为潜意识里的恐惧让他下意识产生了规避。向来无法无天的六眼神子也会为一通简单的电话而感到害怕。
害怕与自己的亲人失之交臂,害怕自己不愿意相信的东西变成事实。
和风的院落之中,四方的天空好像都在旋转。
五条悟站在自己家族的宅子里,忽而觉得无所适从。眼前的一花一木都是熟悉的样子,但他却忽而又感到了无比的陌生。
他踉跄地后退了两步,沿着背后的门慢慢地滑坐了下来。
苍蓝色的六眼之中,太阳依然像是以往那样慢慢升起来,不为任何事所动摇,就像这是日常的一天,或许下一秒五条晓就会将电话打回给自己。
这渺小的幻想在理智的烧灼之下寸寸碎裂了。
五条悟意识到,自己好像弄丢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在昨夜的睡梦之中,他在不知道的时候,就丢掉了自己的珍宝,失去了自己从出生以来都形影不离的半身。
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五条悟都从没有设想过五条晓不存在在自己生命之中的可能性。
庞大而虚幻的不真实感向他涌来,连带悲伤也仿佛隔着镜花水月。
“悟,你怎么会突然回来?”五条家主的声音响起。
年轻的最强慢慢转过头来,蓝色的六眼将目光轻飘飘地落在自己父亲的身上。他像是听到了对方的声音,又像是没有,那双眼睛里透着令人心惊的平静表象。
望着青年此刻的模样,五条家主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怅然:“是为晓的事情吗?我也没有想到。”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处刑的事的?”五条悟问,音调有些怪异,就像是在
() 强行压抑着什么。
“处刑前十分钟。”五条家主没有听出他的异常,只是说道,“高层直接下发的命令,即使是用尽五条家上上下下所有的关系,都没能疏通过去。”
“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五条悟的声音不受控制得变大了。他望着自己的父亲,原本飘忽的目光忽而有了落点,锐利到有如实质,刺得人发痛。
五条家主一时无言,最终只是讷讷地说道:“我只是想着用五条家的力量来解决……”
“如果告诉我的话,事情根本不会不可挽回。”五条悟的声音彻底崩断了,他的手按在自己父亲的肩膀上,力道大到几乎将近要捏碎对方的肩胛骨,“是哪一个高层下的命令?”
“不止一个。”五条家主忍着痛,回答道。
“我要他们的名字,全部都告诉我!”五条悟的语速极快,那双一向仿佛神明一样高高在上的眼睛在此刻也近乎变得赤红。
此刻的五条悟,也只是一个失去至亲的凡人而已。即使被咒术界所有人视为最强,此刻的他也只有十七岁。
“你要去做什么?”五条家主露出了有些错愕的表情,“不要一时冲动……”
“我清醒得很。”五条悟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冰冷,“名单!”
他的身上涌动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意,无意识散发出的咒力让他的额发无风自动,强烈的压迫感几乎令人难以呼吸。
五条家主最终松口了,口中报出了一连串的名字。
……
咒术界高层群聚所在的建筑之中。
这里常年紧闭着门扉,黑暗之中,唯有零星的烛火作为光源。年迈而腐朽的老人们成为咒术界最高的领导者,在这里举行着一个又一个冗长而繁琐的会议。
绘制着复杂咒纹的坚固门扉在这一刻被轰然破开,原本压抑的安静顿时不复存在。翻飞的木屑之后,白发的高大青年携着天光骤然降临到了这里。
“五条悟……”有人认出了他,叫出了他的名字。
“你怎么会忽然闯进来?”
“你怎么敢……”
“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难道你们不清楚吗?”五条悟往前走了一步。
此刻的他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强大而危险的气息。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处决我的弟弟。”五条悟说,六眼一一扫过躲在黑暗之中的高层,“谁给你们的权力?”
“那是他该死。”有人插言道。
五条悟脚底的地面骤然崩碎。
刚才说话的人连惨叫都没能发出来,只有木质的桌面上多了喷溅而出的血迹。
待在会议室黑暗之中的老人们顿时一阵隐约的躁动。
“还有人和他有相同的观点吗?”五条悟微微侧过头,脸上的表情堪称纯然,就像是他刚刚只是在田地里掰断了一根玉米,而不是掰断了某个人的脖子。
没有人敢在此刻说话了。
“让我看看,参与表决的人,还有
谁。”五条悟往前迈出了一步,又忽而闪现到了一个老人的面前。
他将他重重地按在了桌面上,白色的睫毛之下,苍蓝色的瞳孔闪着无机质的冷光。
“其中有你吗?”
“我错了!都是天元大人的决议,我们只是跟随而已!”在死亡面前,这个老男人顿时撕心裂肺地喊道。
“天元?”五条悟重复了一遍。
“五条晓是星浆体备选,前一个星浆体拒绝了同化,本来就轮到了他。”男人忙不迭地解释,“他又做出了那种罪行,天元大人就下达了判决。”
短暂的停顿之后,原本按着他脑袋的青年骤然消失。
老人顿时大松了口气,往后跌坐在沙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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薨星宫。
在短时间之内使用过这样多次传送之后,五条悟的体力本该下降得飞快。然而,他却丝毫没有感觉到饥饿,浑身上下依然涌动着澎湃的力量。
五条悟横冲直撞地来到这里,却发觉这里最深处的大门本来就是打开着的。
他径直走了进去。
天元——这个活了千百年的结界师终于露出了真容。那竟是一名穿着和服的长发年轻女人,面对着他平静地说道:“你来了。”
“晓被你藏在了哪里?”五条悟冷冷地开口。
“同化过程已经结束了。”天元理所当然地说,“他已经与我融为一体。”
“也就是说,他的躯体也已经完全消散,没有任何痕迹了。”
“你怎么敢?!”五条悟上前,揪住了对方的衣领。
天元并没有挣扎,只是说道:“五条晓是自愿来找到我进行同化的。这是他的夙愿。”
“我不相信你的话。”五条悟挤出这样的字句。
“他的东西在我这里,还有一封信。”天元指了指旁边的一个木盒。
五条悟顿时将他丢在一旁,急忙去翻看那个长方形的盒子。
打开之后,只见深蓝色的校服被规整地叠在里面,上面放着一枚莹白的骨戒,戒指旁边是一封信。
他抖着手,急切地将它打开,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
哥哥,在深思熟虑之后,我还是决定了离开这个世界。
我真的、真的好想与哥哥像以前一样永远不分开。但是,命运在一开始就标注好了期限。
请不要为我伤心,在这样有限的生命里,我做了有意义的事情。哥哥降生下来就是咒术界的神明,注定成为所有人难以追赶的最强;而我终于也找到了我降生下来的意义。终于也有只有我可以做到,而其他人不能做到的事情。我如今终于也可以贡献出微末的余烬。
他们常说,孪生兄弟是为不祥,或许我生下来就是为了作为星浆体离去。悟以后一个人也要闪闪发光啊……
】
五条悟半跪在地面上,几乎无法支撑自己。
有几滴水落在了眼前
冰冷的砖石地上。
那种朦胧的虚幻感在此刻消失了,他手中是那张薄薄的纸,此刻却沉重到他几乎无法将它拿在手中。心脏之中是爆裂般上涌的情感,以至于令人感到无法呼吸。
他的孪生兄弟死去了,而他自己的力量却得到了相当程度的提升。术式最强的五条悟,此刻也同时拥有了远超常人的肉体。他从来不曾像此时这样强大过。
五条悟原本就是最强,这样的提升,根本就不是他想要的东西。
他根本就,不,想,自,己,的,弟,弟,离,开,啊!
明明,晓也是不想离开的……
“原本的同化时间是在两个月之前,”望着这个青年,天元继续开口说道,“那孩子主动告诉我要代替天内理子。本来他该在那时候就消失。”
“但他告诉我说,自己还很留恋同伴们。最终强行拖延了两个月,一直到昨夜才完成同化。”女人说。
“晓离开的时候,”五条悟那双冰蓝色的六眼转了过来,眼眶通红,白色的睫毛上缀着宝石一样的水珠,“……他很痛苦吗?”
天元手指点在自己的下巴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同化每五百年进行一次。上一次的星浆体表现得很痛苦。但晓离开的时候很平静哦。”
天元摊开手,笑了笑:“毕竟,他本来就没有正常人的痛觉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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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窗外的天光逐渐明亮。
高专寝室之内,五条悟睁开了眼睛。他躺在床上,将一只手臂横在眼前,遮挡住自己的表情。
这个房间并不是他自己的房间,而是五条晓一直居住的寝室。床头还摆放着五条悟曾随手送给自己弟弟的抱枕和毛绒玩具。
以前,五条悟常常在夜里赖在晓这边休息,以至于后来这里被晓换了一张更大的双人床,足够两个肩宽腿长的成年人休息。
时间并不算早,五条悟却在侧耳倾听。
或许是因为那一天太过突然,他总有一种错觉——那就是,晓或许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所有关于“死刑”的话题,都是术师协会和咒术高专所开的一场相当恶劣的玩笑。
现在,对方说不定只是像平常那样早早起来,所以到洗手间里洗漱。如果认真倾听的话,也许能够听见水流的细微声音。
五条悟仔细听了一会,这里很安静,安静到什么都没有。以往夏日之中恼人的蝉鸣,也仿佛在一夜之间全部都消失了,只余下一片沉默的寂静。
停顿了一段时间之后,五条悟最终还是慢慢坐了起来。
门外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五条悟走了过去,将房门打开,只见家入硝子正站在门前。
“……你果然在这里。”家入硝子说道,“夜蛾老师说,需要收拾一下晓的遗物。”
“这里不能留下来吗?”五条悟握着门把的手微微用力。
家入硝子的表情顿了顿,她说道:“我也不
反对保留下来(),但具体还是要跟老师说一声()_[((),毕竟,他现在已经升任校长了。”
“我知道了。”五条悟“砰”地关上了门。
被拦在门外的家入硝子本该生气,但她只是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朝夕相处的同学的逝去很令人惆怅,但最难过的,还应当是从出生就在一起长大的双胞胎兄弟吧。
……
五条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茫茫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但是就是这样什么都不做却也令人感到时间的难熬。
晓的东西的确不适合留在学校里,可是,五条家好像也不曾为他留下归处。那间和室里满是灰尘,而五条悟自己的房间却一直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他的弟弟与他一同降生在这个世界上,最初只是在五条家借住了一段时间,后来又在学校寄住了一段时间,连躯体也归于虚无。
如果把对方的房间清理干净,那晓会不会找不到回来的路?
五条悟将自己的东西一样样地从自己的柜子之中整理出来。
他想,那就只能委屈一下晓,自己住进对方的房间里。同一个寝室住两个人或许会有些拥挤,但是晓应当是不会介意的。
书本和漫画被从里面拿出来堆在桌面上,上面有一些还是他与晓一起看过的剧情。五条悟将一本书拿在手中,在书页之间却掉出来了一张小纸片,落在了桌上。
那是一张小小的照片,地点是游乐场,上面印着他在甜品店前,而晓则是站在人群的另一边。
中间的人们都仿佛被虚化,夕阳的暖光之下,他们之间恍如隔着一条银河。
五条悟忽而明白了,为什么当初晓说他并不喜欢这一张照片。因为,这样的场景之中,就像是他们两个人隔着一道永远无法跨过的天堑。
直到此时才能够明白的隐喻,五条悟注视着这张照片很久,最终还是将它妥帖地收进了自己钱包的夹层里。
他将自己的房间都收拾干净——本来也并没有什么值得带的东西。
平时从来不拖地,他拖了三遍,地板都在反光。五条悟将自己的东西全部都搬到了晓的房间里。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五条悟无所事事,只感觉到心脏处空洞洞的,就像是缺失了什么东西。
不疼,但是却总让人感到很空荡,那里总该住着一个人才对。
五条悟最终打开了手机,一页页地翻看着里面的内容。因为总是忙于出任务,也经常不与晓组队,翻遍了所有的相册,他们两个竟没有一张像样的合照。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最后忽而终止,点开了一个视频。
镜头一开始有些摇晃,直到几秒钟之后才被拿稳。
“……晓的第一次甜品制作,a!”那是五条悟自己的声音,活跃而愉快,甚至还在镜头之中比了一个剪刀手作为开场。
梳着半长银发的少年出现在了镜头之中,他望向正在拍摄的人,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来。
() “制作失败的话,这就成为黑历史了。”
“那我就更期待了。”五条悟大呼小叫。
五条晓摇摇头,垂眼去看菜谱。他将干净而新鲜的草莓放在水中认真清洗。
“悟要吃一个吗?”他抬起脸来,手里拿着一颗红润的草莓走近了过来。因为距离太近了,只有下巴和领口上的一截锁骨被录在了屏幕里。
屏幕外的五条悟抿了抿自己的嘴唇,就像是感觉到了草莓甘甜的汁水。
“好吃吗?”五条晓问道。
“当然。”屏幕里的五条悟点头,“还想要。”
“再多不行了,要做大福给你的。”五条晓护住了自己盛着草莓的玻璃碗。
五条悟上去抢,两个人笑着闹成一团,录制的视频也一片混乱……
“啪。”
手机被熄灭了屏幕,扣在了桌面上。
在视频里的声音消失以后,这个房间又陷入了骤然的安静。
银发的青年趴在自己的臂弯里,肩膀处隐约有一些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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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谁离开,这个世界依然在按照自己的步调在日常地运转。
一个月之后。
六眼早已重新开始接起祓除诅咒的任务,特级咒术师们全部都很忙碌。
五条悟走在东京市中心的某个商场之中,身量很高的他踩着自动扶梯的台阶慢慢地往下移动,手里提着两杯奶茶,一杯全糖,另一杯无糖。
天台的那只咒灵已经被祓除,现在他买完了饮料,只等再去一趟楼下的吉祥寺买松饼,之后就回高专。
五条悟走到楼下,在即将出门的时候,却忽而心神一颤地回过头。
他调转了身形,逆着人流,匆匆跑向自己方才感觉到熟悉的剪影之处,却发觉,那只是他自己的影子落在头顶的天花板,又被栏杆反射之后才产生的一道影子而已。
确认只是错觉之后,五条悟恢复了平静,继续按照自己原本的步调往下走。
这并不是第一次,他总觉得对方似乎跟在自己身边,但回首望去却只是一片熙熙攘攘的人群。
理论上,六眼根本不会给予五条悟感官错误的机会。只是,或许是心中总是残存着那样不切实际的期望。
当一个身体健全的人遭遇了意外而截肢,他总会有种自己失去的肢体还存在着的幻觉,只有拿东西的时候,才会用眼睛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失去的那一部分已经不会回来了。
偶尔在吃到好吃的甜品之后,五条悟会忍不住抬起头来,对着自己旁边的空气说出一个字之后,才戛然而止。
在看到有趣的事情之后,他依然会习惯性地在line上向另一个不会亮起的头像分享照片和见闻。
清晨醒来的时候,五条悟依然总会闭着眼睛不长不短地赖床,竖起耳朵去听盥洗室里并不会再响起的水流声。
……
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想不去做生来的六眼,而是与晓一起成为普通人家的双胞胎兄弟,幸福而平静地度过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