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熄一盏剑炉
摇椅之上的铸剑老者缓缓的闭上了双眼，那苍白的长发随着山崖之外的风吹来而一摇一摆。
如徐羡渔所言，他如今锻的剑已经与他一样，皆是钝而无锋。
老者闭目而息，沉默许久这才缓缓开口，“万千剑仙一生都在求剑，得一剑而又希望能得到更好的剑”
“却又都忘了，每一柄剑皆如一人，纵使平庸，实际上也有各自风采。”
“这世间每个人都终会走向自己的落幕之时，剑是如此，剑道是如此剑师亦是如此！哪有铸剑之人能一辈子都铸造出锋芒之剑。”
“这些剑，要什么锋芒”
老者的话语极乱，似在说剑无好坏，又似在说剑只是消耗之物，也似在说他已经锻造不出徐羡渔与李如意想要的剑了
李如意听的乱，好像抓不住他的重点。
但是聪慧的他，似乎听出了老者所说的是：他如今炼的剑，都不是剑。
他炼制的，只是年迈的他自己。
徐羡渔缓缓的转头看向了迟暮的老者，轻声问道：“难道前辈不再想要锻造出一柄，能够展示前辈一生之念的剑了吗？”
摇椅上的老者双目一颤，沉默好久，摇了摇头。
千归崖太大，大到崖壁之上可以容纳半个城，也大到这铸剑屋偏僻无人。
崖壁之上长着几道墨竹，在铸剑屋外的门沿两旁随风摇曳。
铸剑屋的后门之中，一位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女拉开门帘，看着剑屋之中的几人，久久没有说话。
那少女看着摇椅之上的老者，目光盈动。
李如意转头看去，那少女又放下了门帘
徐羡渔望着斗志全无的老者，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可惜了前辈沉寂在此，这世间的剑炉终将还是要熄灭一盏。”
“当剑暮来临之时，那欲前往剑暮的点灯人也无称手之剑”
徐羡渔的话语很轻，却在剑屋之中荡起了波澜。
老者猛的坐起，转头看向李如意。
良久，老者眼中似带着深深的遗憾，口中呢喃着：“点灯人点灯人”
徐羡渔的脑海之中忽然响起了唯有她一人能听到的话语。
声音苍老而带着试探：“他与小姐，是什么关系？”
徐羡渔神色如常。
“他有我半条命”
老者闻言一颤，再次凝视着李如意，沉默良久，颓然的躺回摇椅。
风卷云动，那剑屋之外的枯竹飘零了落叶。
徐羡渔看着迟暮的老者，叹了口气，走到李如意的身旁，“我们走吧”
李如意点了点头，两人一起走出了剑屋。
这一趟求剑之行，算是以失败告终。可是李如意的心中并没失望，只是遗憾。
“接下来去哪？”李如意对着徐羡渔问道。
其实他身上便有一柄剑，那柄染墨！
只是在李如意的心中，那柄剑是要他还给穆家的，他便没有据为己有的心思。
这一点，徐羡渔也知道，所以带着他不远万里前来求剑。
只是没想到
徐羡渔摇了摇头，看向李如意，脸上流露出了无奈，“不知道等你还了剑，我们再去找找其他人吧。”
李如意点了点头，无所谓的笑了笑，“其实让他随便卖给我一把也行”
“只要便宜一点”
十万两，他真的买不起！
徐羡渔见李如意那‘没出息’的样子，没好气的翻了翻白眼。
两人沿着临崖古路朝着远处的方向而去，当走出没多久，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少女怯生生的呼唤。
“等等”
两人停下转头看去，只见方才在剑屋之后的少女朝着两人追了上来。
她喘着气，像是有些拘谨而柔弱的模样。
少女走到了两人的面前，望着两人似乎有些犹豫，又有些踌躇不安。低着头，一双小手不断的摆弄着自己的衣角。
“你好，请问”
没等李如意说完，少女便抬起了头，对着两人开口道：“其实爷爷不是不想煅剑，而是他煅不了了！”
少女双眼之中映着红霞，她回头看向剑屋的方向，呢喃低语。
“我知道，爷爷其实也想要锻造出一柄剑，一柄可以指向天地的好剑。”
“只是”
李如意平静的笑了笑，望着面前这个比他还要小上许多的少女开口道：“你叫什么？”
少女抬起头来，回望着李如意，“我叫青萍。”
李如意点了点头，“我知道，你爷爷只是老了。他有心，却炼制不出那样的剑。”
青萍猛然摇头，话语哽咽：“不是的，不是的。”
“他不止是老了”
李如意和徐羡渔皆是微微一愣，不明白青萍在说什么。
深吸了一口气，青萍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对着两人开口道：“能耽误你们一会儿吗？”
“就一会儿”似乎害怕自己太唐突，青萍立刻补充了一句。
青萍低着头，踌蹴不安，那衣角在她的一双小手之中早已被揉搓得起了褶皱。
李如意望着青萍，轻轻的点了点头。
“好。”
青萍像是松了一口气，对着两人微微的鞠了一躬，“谢谢，请跟我来。”
说着青萍转身，带着两人往回朝着剑屋的方向走去。
三人再次回到了剑屋门口，那位老者依旧还是在剑屋之前的剑炉前挥舞着铸锤，一下一下的捶打着剑胚。
铛！铛！铛！
火光四溅，与方才一样。
三人并未说话，只是等着老者忙完手中的铸剑。
忽然，李如意猛的一颤，不可思议的望着老者
他发现
老者的动作分明与方才毫无差异！
良久之后，老者将手中的剑胚赤手抓起，丢入了一旁的黑水缸中。再次抬起头看向门外的三人，老者皱起了眉头。
“有事？”
这一刻，就连徐羡渔也发现了不对劲似乎老者完全忘记了方才他们已经来过。
徐羡渔试探性的再次对着老者抱拳道。
“晚辈前来求剑？”
老者闻言还是一愣，“求剑？求哪门子剑？”
刹那间，李如意感受到了一阵寒意，一种无比的恐怖之感。
崖壁上的风吹来，吹动着冒出剑炉的火焰摇摆不止，让李如意止不住地起了鸡皮疙瘩。
而徐羡渔更是猛然转头看向少女青萍。
青萍双目微红的望着似忘却了一切的老者，缓缓的低下了头去。
“其实爷爷不是老了，而是”
“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