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千秋万岁——江山在我脚下(159)
立冬。
呼啸的风雪,将富丽的皇城,点染成肃穆的哀色。
登基不满一年的女君深冬,在宫宴上遭旧贵族刺杀,至今尸骨无存。
而曾经禅位的旧天子,在朝野动荡之际,以巫蛊密令,号召神秘的巫蛊一族入京平反。
巫蛊一族,行事阴厉隐蔽。
有阴兵之名。
不消半月,便借助传闻中的鬼神之力,处死了所有参与宫宴的刺杀的旧贵族,帮助天子重登大位。
然而,手握青缨君的宰相廖邬,亦是野心勃勃。
在天子重登大位后,她以巫蛊一族手握鬼神之力,乃妖邪所化的名义,调动暗部,甲卫,青缨君三大皇家重器。
以攻城掠池之姿,大肆搜捕皇城内所有巫蛊族族人。
并在短短七日之内,将传闻中具有鬼神之力的巫蛊一族,尽数捉拿下狱。
权利的更迭,在深冬去后的一个月里,像变戏法似的,接连发生了两次天翻地覆的变化。
生长在皇城中的百姓,感慨皇权迭代的风云变化。
在肃穆庄严的国丧中,度过了一个前所未有过的压抑的新年。
“廖邬!你个骗子!”
再次被囚禁椒房殿的天子,目眦欲裂地望着面前貌若谪仙,心肠却比在世修罗冷硬百倍廖邬怒吼。
没有了深冬,没有了权柄,他被囚困于椒房殿的日子,可谓是人不人,鬼不鬼。
活得像是廖邬手里完全没有自由的提线木偶。
她说什么,自己就必须做什么。
“你明明说过,只要朕助你夺位,你就会还朕自由可现在,你不仅肆意屠戮我巫蛊一族,还将朕完完全全变成了你手中的傀儡!”
“我当初怎么就信了你这么个小人的话,听信你的谗言,去下毒害她!
她说的对朕真的不适合当一国之君。是朕被猪油蒙了心是朕眼瞎,错信小人,才会叫你这种乱成贼子得势!
到头来害了她不说,还把自己陷进了眼下这般非人非鬼的地步是朕错了,是朕太天真天真地去信任一个始终都对自己有敌意的奸臣”
指控在啜泣声中变成自责。
天子环抱着自己的双膝。
整个人兔子般,战战兢兢地瑟缩成一团。
他无助而愧疚地呼唤着深冬的名字。
呼唤着那个被自己亲手送上死路,但一直以来都惜他怜他之人的姓名。
即便那个人,沉入了荷花湖底,至今连半点遗骸也没有寻到,他还是一遍遍在心底重复着深冬二字。
像是万丈深渊里,孤独而无助的幼兽,不停呼唤着曾经与自己相伴而行,现在却再也给不了自己回应的同伴。
在无尽的黑暗中,泣血悲鸣,踽踽独行。
悲恸的哀切,似对冷面修罗廖邬有所感染。
她皱着眉,语气很不耐烦。
在天子的低泣声,持续了大约快半盏茶的时间后,脾气格外烦躁的踩上天子的肩骨。
“虚伪。”
这是她对天子哭声的评价。
在她看来,天子此刻的眼泪,不过是感怀于自己此刻沦为阶下囚的处境。
想到深冬囚他时,待他奉如上宾。
此刻没了深冬的庇护,他活得连个下人还不如,一时心生落差,难以接受而已。
他的愧疚,绝非在后悔自己投毒谋害深冬的举动。
只是单纯的因为曾经维护自个儿利益的保护没了,难以接受自己苦心谋划一场,最后活得还不如从前的下场罢了。
“天子说我背信弃义,违背了当初与你达成合作时,相互许下的条件。
不仅没有还你自由,还大肆搜捕你巫蛊一族,是个十足十的背信弃义的伪君子。”
“可是,清扫完旧贵族一脉之后,天子何尝没有派你巫蛊族的祭祀,暗中对我投毒。若非暗部眼线提醒,我也要着你们巫蛊族的道。
细细算起来,先违反约定的那个人,应该是你吧。”
廖邬字字珠玑。
伏在地上的天子,脸色在廖邬道明真相的话语中,寸寸变得惨白。
他没有想到,暗部的眼线,竟然强大到这种地步。连族中最擅用毒的大祭司,都没逃过他们的眼。
知晓自己派人行刺一事,被廖邬这个当事人发现了,天子面上不见心虚,反而有种理所当然的坦然。
“这皇位,本就该是我的。
廖邬你谋反夺权,想借我之手除掉深冬。
我既有能力在深冬的茶饮中做手脚,叫她死于我巫蛊族秘药,为何要将皇位让给你这谋逆叛乱的奸人!”
“旧贵族刺杀她当日,我既有能力平反除乱,为何不能放手一搏,连你这个乱臣贼子一起除去,重夺本就属于我的权柄”
一声声质问,在幽暗的房间中回响。
字字沙哑也字字有力。
廖邬对天子发自肺腑的质问,会以一笑。
嘲弄,轻蔑,讥讽在她清冷的檀眸里,融成一片厚重的眸色。
晕开,翻涌,最后浸染成一团化不开的黑。
“你也说了要有能力”
踩在天子肩骨上的脚猛地用力。
厚重的内息,只一瞬,便将皮肉包裹的长骨,碾得稀碎。
廖邬刻意咬重“有能力”三个字。
绣着般若鬼面的鹿皮长靴,缓缓从天子血肉模糊的肩膀上挪开。
“你有能力下毒,平返,除谋逆叛乱的旧贵族。
我也有能力召重军,号百将。在你巫蛊一族控制上京局势时,掀翻您的统治。”
“权位的争夺,自古以来便是成王败寇。你技不如人,于权柄博弈中落败于我,输了这场要命的斗争,你得认啊”
轻飘飘的反问,不带任何特别的情绪
可偏是这样忽略,漠视,毫不在意的声音,越能将一个人的自尊与骄傲,凌迟至谷底。
天子又一次输了他的皇位。
这一回,连带着他身为国君尊严,一同被踩进了泥泞里。
覆雪皑皑。
茫茫苍山之上的道观里,假死脱身,化名红蕊的深冬,此刻正伏在一座仙风道骨的法身下,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身上流光溢彩的红绡纱。
美人凤眸半阖,唇含玉露金丹。
三千青丝以沉香树枝挽起一个简单的飞仙髻。
其余碎散的长发,则攀延着树支上的分叉,绕圈打转,在梢头固定后,又自然垂落而下。
乌黑的沉木树支上绑着两条绘有金纹的红绸。
自发间垂落肌理分明的脖颈一侧后,又沿着身体的自然走形,没入掩在红绡之下的汹涌之中。
祭坛之上,至妖至媚。
尽管神圣的法身,蔚然不动,深冬这般妖冶的绝色,也愣是让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像,染上了红尘。
“不在自己房中修道,反倒跑来这神圣之地,玷污神殿圣洁,该罚。”
冰冷的没有丁点儿人情味的声音,从大殿外传来。
长身玉立,一身黑白道服穿出仙家范的道观观主,天机子,手持银蟒瑞兽拂尘,缓步朝祭坛上仰躺着偷酒喝的深冬,缓步走近。
冷冽的雪松香,像呼啸的寒风,在他走近的下一刻,便已横扫千军之势,盖过了殿里所有不同于他周身气息的味道。
像是野兽用气味标自己的领地那般,所到之处,容不得一星半点,不属于自己的气味。
“同你说了许多次,不许穿成这样入神殿。
你一二再,再而三的违抗我的命令,看来是一点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不惩戒一番,实难叫你长记性。”
“来人,关门!本殿今日要亲手惩戒这妖女!”
他厉声呵向门外的弟子。
掩在长袖下,骨节分明,如雪山寒玉般漂亮得没有一丝瑕疵的手,却如贪食的冰蛟一般,遒劲有力地攀上深冬柔软的腰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