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看书小说 > 其他小说 > 远航的鲸 > 第55章 最后的归人·卿即吾乡

第55章 最后的归人·卿即吾乡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华夏地大物博,同一个季节,南方北方完全是两个世界一样。年底祁州的天气干燥严寒,吸气都不敢过猛,不然很容易被冷空气呛得头疼。

    因为今年过年一着跟楠溪要出去转转,姑家大哥大嫂为了省些心力,过了小年他们就让一着带着雪绒和阿潜回了老家。

    一着带着孩子一大早坐上回直隶的动车,到了直隶后直接打的,到北车村口的时候不到下午三点。

    一着好多年没有这么早回乡过年。与曾经的那些年年底红事儿家里飘出来的乐曲传出村子,在田野里荡来荡去的景象有所不同,近年来在年底办红事儿的人家越来越少,临近年底的村落里也和往常差不多冷清。不过为领着俩孩子回乡的一着,如同往年一样,姑父早早就在村口迎着。

    因为时间尚早,更何况为老两口来说俩大孙子孙女才是中心,即使大哥大嫂也比不了。进了家后,老两口的心在孩子身上,一着的心在不远处的祁庄。一着跟姑父姑妈聊了一会儿就说要去楠溪家。临走的时候姑妈嘱咐别空着手去,说是既然不在家过年,那就提前把年拜了。

    邢老师养了两年猪,因为一直用着一着介绍的那个兽医店的哥儿们的饲料和药物,只要有时间就跟他学技术,平时也翻兽医类的书,到如今他养猪的技术不在一着之下。

    因为有共同话题,再加上都熟悉彼此,一着去了后也不见外。他跟邢老师聊着聊着就聊到猪圈里去了。平时他和楠溪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可以卿卿我我,可当着邢老师和阿姨的面,他只能故作淡定。楠溪也想跟他说话,所以跟着他们一起进了猪圈。

    一着在邢老师身边跟他说着话,楠溪在他身边听他们说话。他把手背到身后藏着掖着拉楠溪的手。楠溪也紧靠着她的肩膀,在他的背后和他拉着手,时不时插话。

    邢老师和阿姨留一着在家里吃了晚饭,知道明天一早他要过来接楠溪一起去直隶,就没有长留他。

    楠溪订的是后天上午的机票,他俩计划明天先到直隶,后天一早再从直隶出发到京都机场。邢老师和阿姨不像姑妈和姑父那样在意乡里风俗,听说他跟楠溪约定去过年旅行倒也赞成,只是嘱咐一路上注意安全,常给家里报平安。

    因为第一次坐飞机,楠溪很兴奋,去机场一路上叽叽喳喳不停。

    “一着哥,是不是飞机上的空姐都挺好看的?”到了机场,他俩办理好值机手续,就进到候机室等待。因为闲来无事,俩人又开始唠起来。

    “我觉得就那样,没你好看!”

    “那必须的!我在电视上看到男空乘都很帅,不知道我们的航班上空乘小哥哥啥样子。”

    “行,到时候我给你要他的联系方式。”

    “拉倒吧!我也就是养养眼,我心里只有亲爱的陈一着陈先生。”

    “吼吼!”

    “一着哥,你猜我带着啥来了?”

    “啥啊?”

    “噔噔噔噔!你看!”

    楠溪说着从书包里翻出他那些年写日记的本子。

    “我去,丫头,大老远的你带它干嘛?”

    “我想你带我走走你日记里写过的路,看看你日记里写过的风景。”

    “丫头,我也带来了两本书,本来想着等到一站晚上休息的时候读给你听的。”

    “哇!啥书啊!我看过没?”

    “你可能没看过吧。前几天我刚买的。”

    “啥书?”

    “一本是夏芝原文诗集,另一本是卡瓦菲斯诗集中译本。”一着说着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翻出两本书。

    “哇!两本诗集诶!那你不光休息前给我读,当我们看到很美好的景色的时候你也要读给我听。”

    “行。我都想好了,等今天我们到了楠溪江,我读他们的代表作给你听,哄你入睡。”

    “好啊!不过,一着哥,夏芝我知道,卡瓦菲斯是谁啊?”

    “他是一位希腊伟大的诗人,和夏芝同时代。他写过很多诗歌,但我特别喜欢他的《伊萨卡岛》和《城市》。在盈州的那些年,那时候有个感触就是我即使逃出了世界,却终究逃不出自己的心。后来偶然间看到他的《城市》,顿时觉得久逢知己,就是那种很强的共鸣。等我到了永嘉就读给你听。”

    “不行,你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反正现在我们在候机,你现在就读给我听吧!”

    “当你起航前往伊萨卡,但愿……”

    “伊萨卡是哪啊?”正好候机无事可做,既然楠溪愿意听,他就打开卡瓦菲斯诗集,找出《伊萨卡岛》,声情并茂地跟楠溪读起来。可他刚读了一句,靠在他肩膀上的楠溪就好奇地打断他,问伊萨卡是哪里?

    “这首诗取材于《荷马史诗》里的《奥德赛》。特洛伊战争结束后,奥德修斯历经艰辛回家的故事。他的家就是伊萨卡。”

    “哦!我想起来了,知道这个故事,我们在学西方文学的时候老师讲过。只不过我不记得他老家叫这个名字。”

    “伊萨卡是他的远方,也是他的故乡,因为家里有他老婆一直等他。所以我觉得,与其说伊萨卡是他的故乡,不如说他的故乡是他的老婆。而且,我觉得有时候一个人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之后,他的故乡就成了他的远方。丫头,我觉得只要你在我身边,即使我们走很远很远,我也不是背井离乡。只要有你在,我们今年在哪里过年都是在家里过年。”

    “嘻嘻!就你会说。那你继续读给我听,让老身缓缓甜。虽然习惯了你说甜言蜜语,可还是有的时候觉得齁得慌!”

    “当你起航前往伊萨卡,但愿你的旅途漫长,充满冒险,充满发现……”

    位于国境之南的永嘉,临近年底的时候,气温没有北方那么严寒,楠溪江两岸浓郁的山木间和那年初冬一着初来时并无多大变化,依然是一副美好的层林尽染景象。

    这天下午的时候龙湾机场上空天晴微云。飞机降落前绕道海上,舷窗外一朵朵漂浮的云彩就像一团团棉花一样。楠溪抱着一着的日记,看着窗外的云彩叽叽喳喳地对比着说跟他日记里写的一样美好。等坐车到了楠溪江,看到江边的景色,更兴奋的说跟她在他的日记里看到的一样。

    “啊!一着哥,这里真是太美好了。嗯!首先谢谢我爸,给我起了个这么好的名字。其次要谢谢我亲爱的老头子。一着哥,这里真是太好看了。不过,我觉得这不像一条江,倒像是一条小溪。”

    “对啊!我觉得也像是一条小溪,跟宝贝丫头的名字一样秀气美好。丫头,我们在的这个地方叫小楠溪,东边那还有一支,叫大楠溪。”

    “我觉得还是小楠溪好听。”

    “我也觉得。”

    本来一着想到了落脚点安排好住处就先去看看何大爷。可是楠溪忍不住好奇心,说反正离着楠溪江边很近,就嚷着非得先去看看。

    “好吧,你过来看看先过过眼瘾,我们抓紧时间去看看何大爷,不要等到太晚免得到饭点了让人家找麻烦。”

    “好吧!”

    “等我们傍晚赶回来,趁着黄昏再好好看看。那年我就是黄昏的时候坐在江边想你的。”

    “嗯!那我们现在就去,稍坐一下然后再回来。”

    几年的时间倏然而过,在去何大爷家的路上,楠溪偎依在一着的肩膀上侧头看着路过的山林感慨着,而他却觉得有些恍惚,用下巴轻轻地在楠溪的额头抚来抚去。他突然觉得这个时空似乎跟多年前自己独来此地的时空发生了某种交集。他特别感谢那年地自己,虽然不知前方如何却依然勇敢前行,而上天怜悯,恩赐了他一个时空里与他心爱的女孩子见面,而现在他如此幸运地就在这个时空里。

    “丫头,我觉得我就跟做梦一样。”

    “我早就觉得跟做梦一样。一着哥,我特别喜欢旅行,喜欢去陌生的地方,去遇见更多不曾遇见的美好。”

    “我来这个地方不是陌生,我想着那年我也是沿着这个路线不知结局的走着。当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流浪者,即使你跟我说话,可是我躲躲闪闪不敢告诉你我很想你,担心以后没有任何一个身份留在你的世界里。那时候太像一个落魄的流浪者了。可现在回头看看,我觉得那时的我更像一个朝圣者。”

    “你呀,又开始感慨了!那时候我无法定义我自己,我只是觉得你不一样。一着哥,我们以后好好在一起就好,以前那些伤心,我们就让它们留在那年的时光里,留在你的日记本里。”

    “嗯!”

    “一着哥,我能读到你那些年的欲言又止。那些年的记事本里的心事我也感知到,感知到你的伤心后我也伤心,可是合上本子后我又觉得很幸福。你诉说了一个美好的故事,带着淡淡的忧伤,而且我是那故事里的主角。虽然……虽然开始也提到过别的女孩子。我敢说,你也喜欢过她们是不是?”

    “唉呀!我去!丫头啊!你又来了!吼吼!”

    何大爷家大半生是不幸的,由人祸填满的命运多舛夺取了他数不尽的幸福。可是他又是幸运的,在离开这个人世间之前尚有机会触及他曾经的深爱的世界遗留的安慰,虽然他已经认不出来了。

    何大爷这几年被他女儿照顾得很好。虽然严重中风痴呆,但远不像同种疾病患者那副邋遢不堪。一着和楠溪到了他们家的时候,他女儿和孙女都在。面对一着和楠溪的突然来访,他的家人很是欢喜。尤其是他女儿说笑之间不时眼泪夹杂。虽然她说的本地话一着和楠溪听着费劲,但借着她女儿的翻译,再加上对她情绪的理解,他俩能感受到这个家庭对他们的那份感激。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看似一份不经意的善举,却可能为一个家庭,甚至一个世界带去无法估量的安慰。说是无法估量,因为有时候若错过了这个安慰,那么这个家庭、这个世界最终会在无尽的遗憾中沉没。

    一着他们在何大爷家待到下午稍晚,就跟何大爷打招呼离开,虽然他已经认不出来他。为了表达心里的欢喜与感激,何大爷的家人就想着请一着和楠溪吃晚饭,但被他俩婉拒。听两个年轻人有自己的安排,何大爷的家人不好再做强留,但是执意开车送他们回乡上。

    黄昏下的楠溪江在余晖的渲染下更显美好。再加临近年底,江边少了游人,山林间禽鸟鸣叫交错,将这美丽的河谷打扮地更显静谧。

    “一着哥,我觉得你特别伟大。真的觉得何大爷挺苦的,如果没有你,那他这一辈子就苦死了。”楠溪挽着一着的胳膊,两个人迎着黄昏,沿着溪边聊着天,漫着步。

    “伟大的不是我,我觉得最伟大的是你。”

    “我~不可能,我啥也没做啊!”

    “曾经的你,当然现在依然也是,是我的整个世界。山川风雨,行云星辰,路过的,听到的,看到的,都是你,不可躲。是,我确实先主动开始找,那是因为我窥探到了何大爷的故事。如你所说,我觉得他很苦。我对着他的故事哭,哭他的苦难,可是,我也哭我自己。明明那么爱你,想你,却最后能做的只能远离你。只能偷偷地想你,偷偷地看你。那些年我去庙里寻求开释,师傅说缘聚缘散不可解,多行善业,末后自然会有结局。丫头,你知道,那时候我珍惜每一次跟你说话的机会,因为觉得我在慢慢地失去你。而关于寻找何大爷遗落的世界,与其说是帮助他,倒不如说是我对你的告别式。我渐渐地失去你,我舍不得你,我知道我没有理由再留在你的世界旁。我行善业,那时我觉得我们彼此在慢慢地成为陌生人。我祈祷上天,在我们行将陌生之后,能好好的保佑你。我觉得人世间太苦了,我想对你好,可是我觉得我没有资格,我只能祈祷上天能保佑你平平安安的,少少受伤,多多成长。”

    “一着哥!我知道你爱我,我也爱你。可是有时候我觉得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觉得你太爱我了,以至于有时候我就怀疑你是不是爱真的我。我脾气不好,爱吃,也懒散,有时候也邋遢。我觉得你把我想的太好了。”

    “对了,丫头,你还记得年初我们一起看刀哥的《那些的那些年》,其中有个阿宜读了大学,阿腾去看她,他们一起玩儿,后来在老旧的铁轨上走的场景吗?”

    “嗯!我知道。要不我就想着你有时间了就带我去燕南开埠地,我觉得那里的铁轨和电影里很像,而且有大海。”

    “你记得他们的对话吗?”

    “嗯~好像有些印象。”

    “你回想一下,你刚才的话跟那时候阿宜说的话多么像啊!”

    “嗯~想想是有些像。可是我记得阿腾当时好像没说啥!对了,他心里想是不是阿宜不喜欢他。”

    “阿腾在那个年纪迷茫且不知答案很正常。即使当时我看到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一直想答案,想了很多,后来终于想出我认为的正解。”

    “正解?呀!一着哥,快说说,我觉得一定很正的。”楠溪拉着他的手,抬着头傲娇地问。

    “丫头!”

    “干嘛?”

    “我爱你,与你无关。”

    楠溪听到一着的这个答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更紧地挽着他的胳膊,头贴在他的肩膀上安静地走了一会儿。

    确实,这短短几个字有如此的穿透力,直直沉入楠溪的心里,直教她无从作答。星爷经典的《大笑西游》里有句台词可与之辉映,“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一着哥,你说什么是爱情啊!”她问。

    “嗯~你在我生命里临在的温柔,抵消所有所遇到的苦难后,依旧绰绰有余。”他说。

    见过了楠溪江,第二天他们一早就出发赶往临安,想去看看西湖。

    好巧不巧,这天临安下了一场雪,将本来诗意满满的西湖平添了几分浪漫。又因为下过雪,且也不是旅游高峰,湖上长桥人影点点,一着和楠溪相扶往来,置身其中,让他们有了一种平行时空的恍惚。

    “一着哥,你看,太美好了。断桥残雪,想当年老白也踩过,老苏也踩过。千年以后,我们也踩过,真是千年等一回啊!一着哥,你就是这个时空里我的许仙,我就是你的白蛇。”

    “是的娘子!”

    “好的相公!哈哈!一着哥,你看那雷峰塔屹立千年,承载了那么美好凄美的爱情神话。”

    “屁!什么屹立千年。真的雷峰塔早在民国的时候就倒了。当时那些傻缺老百姓,相信雷峰塔的砖能辟邪,让人生孩子,就开始偷。一群白痴不从上面开始偷,就捡着塔底抽。雷峰塔再坚强也经不住这么整,结果就倒了。丫头,你听过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吗?实际上相思是可以医好的,只要我们勇敢的成长,等吧相思安置好后就会安详的。可有一种病是无法医好的,就是愚昧和贱。傻老百姓别人说啥就是啥,活活地嚯嚯一代又一代的文明。这一代毁坏前一代的,后一代毁坏这一代的,代代无穷已。江山代有傻缺出,各领嘞儿嘣数百年。愚昧是种病,而且这病会遗传,尤其是不讲逻辑只讲情绪的傻老百姓们。””

    “唉!老头子,你呀!有时候像一个浪漫哥,可有时候像一个愣头青。我刚才那么深情诗意,你啪叽浇我一头冷水。”

    “吼吼,不好意思,煞了娘子的心情。不过我觉得我们还是幸运的,赶上临安下雪。娘子,下雪后的西湖可以穿越时空。”

    “一着哥,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有个童谣就是的白娘子和雷峰塔的故事吗?”

    “记得啊!‘千年蛇妖白素贞,下凡来报许仙恩。路上遇见法海老秃驴,把她关进了雷峰塔。二十年呀二十年,多亏了小青武功高,救出了姐姐白素贞……后面是啥词我忘了,你现在还记得吗?”

    “我也记不起来了!我也就记着这些。想想都多少年的事情了,好像不是一个时代的事。一着哥,现在想想我们小的时候,现在想想太不真实了。”

    “本来就不是一个时代,八零后和九零后是两个时代。这两个时代中期八五后到九五后又像是一个独立的小时代。咱俩就是一个时代的人。那时候玩儿的现在看起来太土鳖了。拍纸片,大冬天把手冻得大列子也不喊疼,还有打四角包。丫头,你知道吗,那时候我的教科书都坚持不到学期结束就被我撕得差不多了,结果复习的时候抓瞎。我觉得现在的孩子们很不开心,没有花样玩儿,除了上网就是上网。”

    “我觉得我们那时候挺好,又好玩又能锻炼身体,哪像现在的早早地就戴上了眼镜。”

    “我觉得现在的孩子没有我们那时候好。丫头,我跟你说,我在小学的时候是个菜包子,就是菜到露馅的那种。我偏科的厉害,偏语文和自然。那时候不喜欢写作业,我记得整个小学我就写完过一次。我记得清清楚楚的,那天我们小组长收完作业,老师让没有写完作业的站起来,排队到讲台挨揍。我们老师见我没站起来,就问小组长,我们组长说我完成了。我记得清清楚楚我们老师那种神色语调,‘呵!陈一着也有完成作业的时候。”

    “当年在老师的意识里已经给你这个菜包子打上了钢印。你一定没少挨揍。”

    “那是。反正打死我我就是不写作业,最多打我几天也就打烦了。我记得我在整个三年级的下半年都是老师重点关照的对象。想想那时候也是大傻缺。老师让几个菜包子排队到前面听课,人家去几次就不去了,我可傻不拉几的想着老师没让回去就不敢回去。唉!想想那些年的蠢蛋事情,我现在就想一头扎进西湖里,怎么那时候那么傻。”

    “你呀!就是心重。谁没有做过后悔的事情,就是当时不以为然的,等后知后觉的时候才觉得幼稚。”

    “诶!你有啥傻缺事,说出来让哥听听呗!”

    “喂。陈一着同学,本姑娘小的时候也是个学习委员,不会犯你这个菜包子的错误。我是说,所有人长大的过程中都要经过幼稚的阶段。我现在想想我在高中那时候发的q空间的图片和非主流的话,就觉得怎么那么幼稚傻帽儿!”

    “我可不觉得,我就觉得你那时候很好看,现在也很好看。那时候每次偷偷的看你心里都怦怦跳。”

    “那你现在看我心还跳不跳。”

    “那必须跳。每次看你这个大美女,就是现在也是,那个丫头呐!‘你说我这个心咣咣地跳,幸亏我嗓子眼儿细,嗓子眼儿粗就能跳出来’。”一着最后这句模仿着当年爆火的相声演员宝哥说这句台词时的语调和表情。

    “哈哈!一着哥,你说宝哥真是个人才,我每次看他这个小品的时候都笑的半死。”

    这天在临安的行程安排的很紧,他俩想着赶在晚上到乌镇。他们想去那里不单是为了旅游,更是奔着禾心先生去的。

    自从楠溪从老师那里知道禾心先生后,就被他深深地折服。一着是从何大爷那里知道禾心先生的。他喜欢禾心先生不单折服于他的学与才,另外禾心先生与何大爷相似的经历更让他有些亲切。一着喜爱禾心先生甚于楠溪,所以一听说先生的高徒这年一月出了一部关于他的文学讲义集成,一着就赶紧买了一部。

    他们两人坐的是下午四点多从西湖到乌镇的大巴,到达终点的时候已是傍晚已晚。虽然白天也下了雪,或许因为水巷人烟稠密,雪并没有停留太久就化成了古镇青石板上的泥泞。

    古镇夜色浓郁,灯火更显烛黄。在夜色灯火中的古镇跟白雪人稀的断桥一样似乎可以穿越时空,那些历史的光影似乎在这古香古色之中蓦然恍惚。

    “丫头,我觉得禾心先生高徒的那部关于他老人家的《蓦然而涯》太好看了。我觉得禾心先生就是位优雅从容的贵族。”

    他们先到的古镇东栅,禾心先生的故居就在这边。西栅由于开发的晚,重玩乐旅游气息,而东栅相比起来偏于人文。

    他们来的这个时候,禾心先生辞世刚逾一个春秋。先生的故居在水巷一排寻常烟火中,门口平凡的很不起眼,如果步子太快大概率会错过。因为天色晚了,他家的门关闭着。听人说有些有心人正将他的故居修葺,待以时日对外开放。一着和楠溪在门口立了好一会儿,约好等开放的时候一定再过来看望。

    “我也觉得禾心先生很特别,不卑不亢,没有戾气,就像你说的,很绅士很贵族,而且很帅。”

    “我觉得先生就像一只凤凰,很安详。”

    “呀!一着哥,我觉得你用安详这个词用的太好了。我爸也喜欢用安详这个词,可是他活的并不安详。现在这个社会,安详太奢侈了。”

    “这我倒承认,有时候我也觉得我自己太愤青了,能改变啥,最多也就是骂骂大街,像一个有思想的泼妇。谁也改变不了,有时候我就喜欢躲进文字里,图个安生。当然,丫头,我很爱你,我不想一个人躲起来。我喜欢给你写情书,我觉得那样会让我静一些。丫头,你不知道,虽然我卖菜很累,可是有时候也会瞎想。看到社会里的烂,担心你,担心雪绒,担心我们未来的孩子。有时候控制不住。丫头,我想着能像禾心先生那样安详,那样经营自己的世界,好像世界的烂与他无关,也不能将它侵犯。我想把你带进这个世界里,不想你受到伤害。”

    “一着哥,有时候吧我也瞎想,瞎怀疑自己,觉得自己好像和这个社会和时代格格不入。不过现在好多了,我觉得每个人都是独立的自立体,都在找一个合适自己的生活方式。我很喜欢你的世界,要不我就想着将来有一天我毕业了,咱们一起回农村,即使不回去也找个少些人情世故的工作。我觉得我适应了你的世界,不喜欢过多跟人打交道。再说了,我们两个人的爱情,跟这个世界本来就没什么关系。我只想我们一直好好的,你能一直爱我。”

    “我一直爱你,‘愿得浮生车马慢,行且卿卿,若只如初见’!”

    这次出行的攻略主要是楠溪操持。为了减少花费,他们晚上住宿的地方在景区外。由于坐车转悠一整天有些劳累。他们只先看过禾心先生的故居就返回住处,计划第二天再好好转一转。

    古镇是典型的江南水乡布局,水巷里乌蓬摇橹船对远道而来的访客有满满的吸引力。小船缓缓从石桥洞里划过,船上的游客与石桥上的游客互相点缀了彼此视野里的风景。

    “一着哥,我觉得就像雪花跟西湖是绝配,小雨蒙蒙和古镇也是绝配。”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两人就开始了古镇一日游。

    “你还别说,还真有那么些道理。想想某个雨天,我们来古镇,你撑伞路过石桥,我坐在水巷的小船上。你看到了我,我也看到了你。我说,嗨美女,一起去吃份儿烤冷面?”

    “哈哈!一着哥,你呀,有时候能把人笑死。”

    有时候老建筑就像匆匆时光遗落在历史中进程中的信物。古镇里的旧染坊、老邮局,朽椽屋檐,雕阁栏杆,就如同这信物一处处的文字段落,字里行间存留丝丝缕缕未曾消逝的,清末之后,日祸之前,江南小隅特有的,缓缓的浪漫。

    不知道是古镇成就了人文,还是人文成就了古镇,大抵是互相的吧!古镇的星空与寻常巷陌看到过子才、雁冰、仰中芸芸的身影,这旧宅青石之间丝缕缓缓的浪漫里也尘封着这些旧日文人残存的风骨。这样说来,古镇和文人本身就是一体的。

    一着和楠溪转看东南西栅,已经是傍晚稍晚。天边那抹斜阳淡淡的余晖与古镇相互映衬,一起倒映在水里,像是倒映出古镇的另一个平行时空。待小船轻桨而过,泛起的浅波把水里的古镇荡了几分迷离。如果这时水里的那个古镇也有人在青石拱桥路过,想必也看着这个时空里的古镇显得几分迷离。

    傍晚微晚的古镇,像极了一幅古朴浪漫的油画,楠溪置身其中好看极了。一着也毫不吝啬手机内存,只想着将他爱人的身影与这古朴的浪漫一起定格。

    晚上灯火通明时,早上的那充沛的精力经过一天的消耗已经所剩不多。他们在南栅吃的晚饭。因为是淡季,又因为南栅没有开发,所以人烟相对稀疏,可也正和了他俩的心意,胡侃唠叨之余,不必担心有旁人的见怪。

    “你看,比淘宝上的乌篷船便宜多了,等会儿我下单给你买。”

    下午逛西栅的时候,在一个工艺品店一着看到一个乌篷船模型,特别精致,就想买下来。可他们一看标价,楠溪就拉着他往外走,说等以后在网上买会很便宜。吃晚饭的时候他俩就在网上淘来淘去。

    “诶呀!真是,差太多了。”一着说。

    “我觉得像咱们这劳苦大众无产阶级革命者,就应该懂得节省白嫖。景点的工艺品都太贵了,还是在游玩上花些钱比较值一些。”

    “有时候我觉得我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啥都想要。可后来细想,有些东西似乎也不是太必要的。”

    “年轻人,切记,出门在外,轻装简行。”

    “是的,谨遵女侠教诲!”

    “一着哥,等过几年禾心先生的故居和他的美术馆建好后,你再带我过来看看好吧!”

    “嗯!等建好后我带你过来看看。”

    转完古镇的第二天正好是除夕。这天从临安到圣城的机票超级便宜,每人连机场建设费加起来还不到三百。不过便宜有便宜的不足,就是需要中转长安,而且还是将近凌晨到长安,然后初一早上六点多出发圣城。这就意味着,一着和楠溪要在长安机场平分两个春秋了。

    他们的航班晚上十一点左右到达长安机场上空。因为是过年,机舱里的乘客稀稀拉拉的。刚起飞的时候楠溪还很兴奋,叨叨着要看看一着日记里写的晚上像灯塔亮光的星星。可没过多久后就困得靠在一桌的脖子里睡着了。因为生物钟颠倒的缘故,一着倒是越来越清醒。

    他觉得命运很奇妙,缘分很奇妙。他看着外面那一两点恍惚的星光,就好像那年在夜海中穿行的时光串进了此时他所在的时空,而他比那时候幸福万分的是他现在怀里有那些年万分心心念念的丫头。

    舷窗外漆黑一片,可是他并不觉得压抑,一会儿看看那远在天际的星光,一会儿用下巴轻抚怀里睡着的爱人。没有平时生意的劳烦,心里满是对楠溪的疼爱,让他情不自禁地时不时轻吻她的额头。

    临近长安机场,从窗外望去,远远的可以看到漆黑的夜色中不知何所起的烟花开始闪现。他们下了飞机正好临近凌晨。因为睡了一会儿,楠溪缓了些精神。路过出站大窗户,看到远处烟花四起盛开,她就靠在一着的怀里,跟他看起了烟花。

    “一着哥,我就觉得我跟做梦一样。从来没有想过在外过年,这是我第一次在外边过年。”

    “有你在,哪里过年都一样。我觉得现在挺好,不像没有你的那些年,过年反而我不愿意回家。”

    “一着哥,我有些想我爸妈了!”不知怎么着,楠溪突然心里觉得委屈,倒不是因为后悔跟一着出来,就是单纯没出过远门的孩子每逢佳节倍思亲地感到忧伤。

    “咱们不是登机前已经给家里打过电话了吗?”一着不是不想让她给家里打电话,只是他看到他的丫头有些情绪,大概率一打电话就会挂哭腔。到时候反而让邢老师和阿姨担心,所以就哄她等明天再打。“等咱们明天到了圣城,再跟邢老师和阿姨打电话。到时候跟他们说说布达拉宫。咱们明天上午就能看到布达拉宫了!”

    他在想着转移楠溪的情绪,毕竟大过年的,哭鼻子不太好。他知道这种情况是讲不了什么大道理的,只能哄着转移注意力。可有时候莫名的情绪太过强烈,有一位身边有爱自己,自己也爱的人,所以倒显得脆弱。

    他们取了行李,找了一个角落将大一些的背包当做垫子,又拿出准备去冈仁波齐路上盖的厚毯子。一着坐在背包上,披上毯子。楠溪斜坐在他两腿之间,侧身整个埋进他的怀里,这样他可以顺势提着毯子将楠溪裹在怀里。这一裹不要紧,楠溪再也忍不住不知道哪里涌出的情绪,把头靠在一着的脖子里就开始抽泣。一着见状就嗨呀嗯呀地哄着,这时候他觉得怀里的爱人倒像是他未来的女儿,一个想家的孩子。

    “宝贝丫头,是不是后悔出来了。”

    “不是后悔,就是突然特别强烈的想家,就是那种特别强烈的背井离乡漂泊感。”

    “我理解,可我们慢慢长大总会离开爸妈!”

    “一着哥!我是不是特别没出息,这么大了还哭鼻子。”

    “宝贝丫头怎么可能没出息,这正好证明丫头有我大中华优秀的,悠久的文化传承。正所谓‘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也!’哈哈!”

    “你又开始逗我!”

    “丫头,我跟你说一个当代伟大的教育界、书法界和文学界有名的大咖所谓赤子之心的事儿吧!”

    “嗯!你说!”

    “河东稷山丁中老先生,闻名海内后,很多电视台采访他。可后来因为年事已高,没有那么多精力应对,所以都婉拒了,甚至中央电视台采访也被婉拒过。当时他老家的地方电视台做节目,想去采访他。可是听说他连央视都拒绝,所以心里没报多大希望申请采访。可另他们意外的是老先生竟然很爽快地答应。而且采访的时候他老人家还跟他们唱起他小时候的歌谣。丫头,你想想,那该是多么久远的事情。所以,我的宝贝丫头从来都很有出息,即使哭鼻子都哭的这么有文化水准。我现在是没办法,要是有办法我就给你做个锦旗。嗯~上面就写,‘阿溪宝贝,伟大中华文明传承者,哭鼻子乃赤子之心也!’落款,‘爱你的老头子,敬赠!’哈哈!”

    “一着哥,那些年你一个人在外过年,一定也很难过吧!”

    “嗯!难过是有点难过,不过,不是想家的难过,而是想你想的难过。自从遇见你后,那些年过年我都很想你,过所有的节日都很想你,天天想你。”

    “那现在我们在一起了,你不那么想我了吧!”

    “也想。想你有时间了去燕南看我。想你的时候就去直隶看你。想你在学校过得好不好?担心你是不是被欺负?是不是去了不安全的地方?”

    “我又不是小孩子,我知道怎样照顾自己。”

    “好了,宝贝丫头,你不要说话,闭上眼睛睡会儿。睡一觉,心里的难过就没了,明天一大早心情好好地出发。”

    “嗯!”

    “你不是想听我那些年想你的故事吗?你闭上眼,慢慢入睡,我讲给你听。”

    “嗯!”

    “那些年我觉得离你很远很远,所以有时候觉得和那些年自己所在的现实抽离。那些年我担心傍晚的到来,可我又期待傍晚的到来。傍晚时分,我回到屋子,打开窗户,正对西边的天空。我喜欢天边有些火烧云,坐在窗前,静静地看着云上倒映的那缕所剩无几的黄昏。等天色再稍暗一些,远处村庄里点点灯火闪闪的就像萤火一样。等天色再暗一些,那很远很远如连绵的山丘一样的烟村树影在夜色渐浓中变得隐隐约约。这时候,我最想你了……”

    圣城地处高原,气候比起内地来说要干燥许多,又因为是冬季,所以湿度更低。可比起干燥来说,缺氧的感受为习惯于低海拔的游人和朝圣者来说更为直接敏感。

    下了飞机,一着和楠溪刚开始还庆幸自己适应能力很强,没觉得有多么大的高原反应,可出了机场没多久,就觉得有一点点倒不过气来。

    本来一着想好的在机场附近租辆车,但盈州大哥说这边的路好走,让用他的车,这样省些花销。所以,他们出了机场大楼就坐上去圣城火车站的大巴车,到了圣城火车站再坐公交车直接到盈州大哥工作的厂子。

    嘎贡机场到圣城火车站约百十里地。大巴车出了机场往北开了不久就上了雅鲁藏布江大桥。因为在飞机上睡了一会儿,一着和楠溪两人现在精神特别的好。楠溪更是好奇心满满地东张西望,像极了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土妞儿。不过,一着到没有说什么,只是用胳膊挽着她,目光随着她的视线跳来跳去。

    “呀!一着哥,你快看,这就是雅鲁藏布江啊!可是里面的水怎么这么少?我在电视里看到的是那么奔腾磅礴的样子。”

    “你不看看这里的河面多么宽啊!”

    “哦!也是啊!”

    因为前些日子圣城阴天,所以一路上两边和远处前方的山岗上都是白皑皑的。远远看去,很是美好。

    “丫头,你看山上的雪,我听盈州大哥说山上的雪和咱们内地来的不一样。”

    “嗯!我在你日记里听你说过,说盈州大哥跟你说这边不是下雪,而是云彩直接落在了山上变成了雪。”

    “今天天气太好了,你看天空那么漂亮,那么蓝,就像一大块蓝宝石一样。我在想,这几天要是我们能遇到阴天多好。也看看大哥说的高山跟云撞了满怀,云里的雪花撒了高山一身。呀!想想就很美好。”

    “那我看看最近的天气预报!但愿这几天能有一天阴天。”

    机场大巴车终点站是布达拉宫旁边的民航局,可是盈州大哥说如果坐到终点站再坐公交车就很绕路了,倒不如从火车站坐公交车,中途不用倒车,直接就能到目的地。

    火车站在圣城的柳梧新区,与老城区隔了一条宽宽的拉萨河。在跨河大桥上往东北方远远望去,传说中的布达拉宫清楚可见。

    “哇!一着哥!快看!快看!布达拉宫诶!哇,我终于看到真的了!”

    “是,看起来跟五十块钱上的太像了!”

    “废话,什么像,那就是!一着哥,我觉得太开心了,这么好看的天空,看到这么梦幻的布达拉宫,唉呀!于是乎,我想听你作首诗!”

    “啊!天啊!你怎么那么蓝?啊布达拉宫啊!你怎么这么像五十块钱?啊……丫头,我脑袋嗡嗡的!等我去大哥那儿吸吸氧气再说吧!”

    “一着哥,我特别羡慕你,认识那么多人,去过那么多地方。有你在我身边,我觉得就算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也觉得很安全。一着哥,我突然想几句诗歌,‘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还有‘劝君更尽一杯酒’,但你却是‘西出阳关有故人’。我觉得你就是一个浪迹天涯的大侠!”

    “是,然后遇见了楠溪宝贝丫头,之后我们一起浪迹江湖!”

    “一着哥,趁着我们年轻我们多去天涯转转。等我们有了宝宝,等我们老了,我们就跟他讲我们浪迹天涯的故事。”

    “好啊!”

    “一着哥,我可记得你说过的,等我毕业,等我们结婚后你带我去挪威看极光。”

    “我记得,等今年年底我们就办护照,明年半夏,我们就申请签证,等你毕业我们就去。我还想到时候我们在那里办一场婚礼。只有我们两个人,到时候我们再拜托一位神父当我们的证婚人。”

    “嗯!”

    从火车站坐30路到堆龙德庆区羊达乡加油站,路上花了一个多小时。等在公交站下了车,楠溪突然意识到自己面前的这条东西大路就是传说中的青藏公路,兴奋地跺了跺脚,可紧接着一阵憋闷让她靠在一着的怀里。

    “唉呀!一着哥~我~有些~倒不过~气来了!”

    “让你这么激动,不要紧张,赶紧来回喘几口气。”

    等楠溪喘了会儿气后,才慢慢地说,“唉呀!一着哥,我就是太激动了。你看这里的大山是不是传说中的喜马拉雅山脉。你看远处的雪山太漂亮了,天空也太漂亮了。而且,咱们就在青藏公路上。一着哥,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唉呀!别在这瞎感慨了,咱们先到盈州大哥那里,他们厂子正好是氧气厂。我已经跟他说好了,等过去了先吸吸氧气。”

    “嗯!”

    盈州大哥工作的地方在羊达乡工业园a区。从羊达乡加油站公交站往南的路口进去约三百来米就是他们的厂子。本来他说过来接一着他们。但一着说好不容易来一次,想多走走,所以他把工厂的位置和门口发给一着他们。

    等一着和楠溪走到志成氧气厂大门后,就拨通了盈州大哥的电话。挂完电话没一会儿,盈州大哥就出来迎接他们。因为是过年,充气的个人和批发商也都停歇,厂里放了假,只留了大哥跟两个藏族同事一起值班。

    厂里大老板回内地过年了,总经理留在厂里跟员工一起值班。经理人很好,知道是盈州大哥远来的朋友,就安排一着和楠溪住在办公楼的客房。

    “小陈,唉呀!时间过得真是太快了,这一晃都三四年了。”

    “是,日子过得太快了。大哥您在这边适应了吧!”

    盈州大哥带着一着和楠溪到给他们安排的客房后,一着介绍了一下楠溪。寒暄过后,就开始聊起天来。

    “无所谓适应不适应,这不是为了那仨瓜俩枣而吗!内地人或多或少都会有高原反应,只是强烈和舒缓罢了!我刚来的时候推瓶子,妈的,差点没把我憋死!现在虽说适应了,但那也是没有强烈的症状而已。我前不久去体检,人家说我多血症。”

    “啥意思?”

    “也是高原反应的一种,就是氧含量不够,所以血红细胞增多。”

    “那没什么大碍吧!”

    “暂时没有,不过就是血会稠,上了年纪不注意的话很容易血栓。”

    “那你打算怎么着,一直在这里待下去吗?”

    “先挣些钱再说吧!都知道年轻时候用命挣钱,上了年纪用钱续命。可一个傻老百姓,逃不了这个轮回。再待几年吧!手上有些钱了再回去。现在回去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倒不如在这儿省心。”

    “也是,这年头做什么也不容易。”

    盈州大哥跟他们聊了会儿,问了他们具体的行程安排,提供了一些建议,然后嘱咐他们多吃些水果,之后就一起下楼,跟经理说要买一些氧气吸一下。经理看是盈州大哥的朋友,就说不要钱了。但一着觉得已经给大哥添了不少麻烦,最终还是把钱扫了过去。

    安排好后,天色尚早。拉萨地处国境之西,太阳落下的很晚,看时间很充足,一着就想着带楠溪到附近转转,顺便给盈州大哥和经理买一些水果。

    “你出去的时候把这跟拐杖带着,等遇见野狗的时候不要跑,要是它们往你们跟前凑,你们就举起拐杖打过去。”

    “这边野狗很多吗?”

    “很多?妈的!相当多。藏族对狗类很好,对于狗肉的反应不亚于穆斯林之于猪肉,所以这边的野狗就泛滥成灾。我出去好几次差点被咬。”

    “好的。”

    “这边也没啥好转的,青藏公路上有商店,出门往南是拉萨河。虽然这条河全名叫拉萨河,可是堆龙这一段又被叫做‘堆龙曲’,可以去那边转转。”

    “嗯,好的。”

    因为是旱季,从岸边看去,堆龙曲倒像一条潺潺的小溪。可是等一着搀着楠溪从岸边沿着由凹凸不平的河岸石墙下到河床,离着水流越近,水声越听起来湍急。

    虽然堆龙曲跟楠溪江比起来差不了多少,但是因为落差比较大,所以水流急促的很,让人看了有些生畏。

    “一着哥,这里的雪山太好看了,不知道冈仁波齐那边是不是也这样?”

    “不知道,不过那边的海拔比这边还要高,等到时候见了你可不要太激动。”

    “我知道了,刚才就是觉得太梦幻了,所以就有些兴奋得过了头。”

    “丫头,你看这些河床上圆圆的石头,我在想,会不会有玉石原石。”

    “真的有吗?要不我们回去借大哥厂子里的锤子找找看吧!”

    “拉倒吧!我也就这么一说,我就是想说我跟你一样觉得有些梦幻。真没想到我们有一天真的能来拉萨,而且还要去更远的冈仁波齐。”

    “一着哥,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去冈仁波齐。”

    “明天我们转转布达拉宫,还有博物馆。之后就回来出发月亮城。如果从这边直接到冈仁波齐的话路程太远。计划明天傍晚到达月亮城,歇一晚。等后天一早我们出发冈仁波齐,争取太阳落山之前能到那里。也祈祷后天是个好天气,我们可以看看日照金山,还有星空。丫头,冈仁波齐人迹罕至,那里的星空一定很好看。”

    “嗯!正好也带着你送给我的望远镜,到时候我们就可以看得更清楚了。”

    “明天我们转的时候顺便买一些牛肉干,听说阿里地区荒无人烟,免得到时候饿肚子。”

    他们坐在堆龙曲河床大圆石头上聊天,一边说一边拾起周围的小石头扔到湍流中,可水流太急,石头落水后根本来不起泛起涟漪,浮沉之间便隐没在滚滚浅浪里。

    羊达乡地处圣城西郊,堆龙曲是从西边不远处的河谷蜿蜒过来,所以河谷两岸大山高高的挡住了视线。相比起来,东边要开阔得多。顺着河道极目远望,连绵的山脉远远地横在天边,白皑皑的山头与蓝蓝的天空彼此衬托得很是好看。

    “一着哥,你说东边要是没有这么多高压线该多好!我觉得这些电线和电线杆子最煞风景了。”

    “没有这些高压电线,拉萨工业和生活怎么发展?刚才大哥领我们去看生产车间的时候,我留意了那车间里的机器,大概算了一下,他们一天的电费就上万了。没办法,这就是理想和现实吧。你要想看高山,等我们后天一早从月亮城出发,等进到阿里地区,你就能看到纯天然的高山了。那一路上会有很多美丽的湖泊,美丽的草原,天看起来很低,云彩也很好看,还有很多的牦牛。”

    “一着哥,你是不是去过啊!”

    “没有啊!我是从网上查的,然后就想象,然后就想着去看看。我觉得不期而遇虽然很美,可心念的美景真正遇见后更是美好。比如,我那些年特别想看看你,后来真的看到了你,我觉得那就是双倍的美好!”

    圣城不知道从什么年月开始过农历春节的,但远不比内地热烈。初一晚上也有零星放烟花的。相比之下,藏族同胞更注重他们本民族的藏历年。听盈州大哥说,一般藏历年大概比春节晚一个月左右,那时候的圣城才算热闹。

    工厂的办公楼算是三层半的建筑,有些像一着他们的乡中教学楼。办公楼整体三层后又在楼顶中间凸出建了几间。这样,四层走廊尽头开门后就是三层的楼顶。

    一着和楠溪买了些水果送给盈州大哥和经理后就回了住的地方。楠溪好奇,拉着一着去了三楼楼顶,想着是不是到楼顶就可以看得更清楚一些星星。虽然拉萨地处高原,可因为工业区的光污染,即使在晴空万里的时候星空也不显得很清晰,甚至比他们的家乡还模糊。

    他们在两边的楼顶都没找到一个可以躲过光污染的地方,就有些失落的回了屋子。

    “一着哥,我还以为圣城的星空一定比家乡更好看,现在有些失望了。”回了屋子,一着烧了热水,等楠溪洗漱后,就拿了盆子蹲在床前给她洗脚。担心水热烫到她,他就用手背贴在她的脚面,把热水倒在他手掌与盆壁之间感受温度。楠溪坐在床上,感受着从脚底不断涌上来的温暖,心里很安和,嘴上却忍不住跟一着叨叨。

    “我第一次坐夜间的航班,也以为从舷窗里能看到满天星空,可是最后看了个毛。不过,我觉得这不是说我们被骗了,只是我们的位置来的不合适。丫头,我跟你说,就在那次夜里,我就开始羡慕飞机驾驶员。我觉得他们太幸福了,可以享受那么美丽的星空。”一着说。

    “你说的也是,就是我们的位置不对。我想等我们去了冈仁波齐,那里没有光污染,那里的星星一定很好看。”

    “丫头,我跟你说哈!要是等我们以后有了男宝宝,我就给他买很多飞机模型。我想着让他开飞机,这样他就可以享受在星辰之间穿行了。唉呀!想想就觉得太美好了。”

    “这哪儿能说得准,说不定我们的宝宝将来跟你一样卖菜。我们没有太多奢望,我只想着我们的宝宝将来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就好了。”

    “你看你说的,好像别人家的父母不这样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健康似的。希望是祝福,是心愿,是每个正常的真正的父母共通的心愿。我觉得作为一个更合格的父母,一定要做到预见,就是预见我们的宝宝将来在成长过程中会遇到哪些挑战,而我们尽可能的帮他装备应对这苦难的能力。还有比这更重要的,就是让我们的宝宝有更多感受美好的能力。丫头,你知道我为什么特别喜欢看星星吗?特别喜欢跟你一起看星星吗?”

    “知道啊!星星那么美好,还有你送给我的那颗天兔座心之星,代表着你对我独一无二的爱,也代表着我也那么地爱你。”

    “这倒是。不过,我还想着,每对相爱的人在天上都有一个星星王国。在我们那颗星星王国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一直相亲相爱,直到很久很久。我们将来会有很多小星星,等他们长大了,就会离开我们,在宇宙中寻找他们的星星王国。”

    “我也喜欢看星星,喜欢你陪我一起看星星,然后给我讲故事。”

    “丫头,有人说这个世界有三不可躲,一个是苦难,一个是邪恶,还有一个就是死亡。既然我们躲不了,我们就多发现一些美好。我既然改变不了世界,我至少可以爱我的丫头,我可以爱我和我丫头将来的孩子们,我可以成为我的丫头和我的孩子们在这个如此不完美的人世间中存在的美好。我想带你去很多很多的地方,看很多很多的风景。这样将来你烦心想发脾气的时候,能想起我们曾经遇见的美好,而不那么心烦。”

    “一着哥,我很喜欢你带我出来看风景。可是我有时候也瞎想,你说将来我变得很丑,很老的时候,你是不是也会像现在这样爱我。”

    “丫头,我爱你。丫头,你不知道,我特别特别喜欢你说话的声音,我晚上去菜市场听你给我叨叨就像听音乐一样。我想啊!就算我很老很老了,老的快要嗝屁儿的时候,只要你一说话,我至少还能活三年。”

    “你看你,说着说着就要死要活的。我只想着我们能好好的,平平安安的,我们将来的孩子能够平平安安的”

    “丫头,我想好了,关于我们孩子到底选择什么人生方向我不管,只要他平平安安我就支持。可是技能方面我必须介入。他技能越多将来就越可以做更多的人生选择。就好像我决定不了我们的宝贝到底盖怎样的房子,那是她们自己的规划。可我很乐意为他们准备工具,不至于等他们需要的时候在花时间找工具。人生很短,在他们建设之前,我觉得应该早早地参与她们长大后建设自己人生时所大概率可能用到的工具。丫头,你想啊,我们看着我们的宝贝长大之后,看着她们建设自己的小木屋,当他们需要钳子的时候,对我们说,‘爸爸妈妈,我需要钳子’,我们就说‘好的宝贝’,然后我们就跟他们递过去。当他们需要扳手,螺丝钉和梯子等其他工具的时候,我们也能及时的提供给他们。我认为父母不应该决定自己的孩子将来成为什么,但一定要预见他们所可能遇到的危险和可能所需要的帮助。而且,我觉得父母应该是世界上最首先给孩子提供帮助的人。

    “亲爱的老头子,你将来一定会是一个好父亲。”

    “丫头,我想如果可以,我们要三个孩子。他们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咱们的老大叫如若,老二叫如夏,老三叫若秋。”

    “哇!真好听。不过一着哥,冬天和春天也挺好的啊!”

    “冬和春是挺好的,可是只有夏天和秋天才有青黄相接啊!丫头,你看我们的缘分多么奇妙啊!你在读大学,我在菜市场,就像是两个不同且那么平凡的世界却如此出乎意料地拥抱在一起。就好像我送给你那张卡片上的叶子,那青涩的部分像是半夏的你,那枯黄的部分像是仲秋的我。我们相亲相爱生活在一片那么寻常的落叶里,永远尘封在那美好的夕阳里。我们一起坐着会飞的蓝鲸,一起在黄昏之海里飞很远很远。”

    大年初二一大早,楠溪先醒来。她翻身一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八点多了,可是窗帘上的光线还是青蒙蒙的。她本想着再睡会儿,可是怎么也睡不着。拉萨的气候太干了,她觉得嘴唇和嗓子很燥,就连鼻孔里的鼻屎都又干又硬的。

    既然睡不着,她就起来洗漱了一下,又烧了些水。

    水烧开后,她在杯子里兑了些凉白开,等水温适宜后喝了些。喝过水,她觉得嗓子好受了很多的。

    她猜想她的一着哥应该也觉得很干渴。她就端着水,走到一着床头,坐在床边,用手在他脸上轻抚。

    一着虽然还是有浓浓的睡意,可也是觉得口干舌燥的。懵懂地见楠溪手里端着水,就抬头靠在她的腿上,迷迷糊糊地喝了些。喝完水后迷迷糊糊地说了句谢谢,就抱着楠溪的腿又睡了过去。

    见天色尚早,她便没有叫醒一着。洗漱收拾完,穿着暖和,就上到三楼远眺。

    东方的天空渐渐变得很亮,可是太阳被远远的山脉挡着,圣城还没有落进阳光。楠溪倒是觉得很兴奋,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可以意外的看一下圣城的日出。就在她想要不要叫醒一着的时候,突然看到从东面一队大雁,像书上写的那样排着人字形缓缓地飞来。她兴奋地跑下楼,进了屋子凑到一着脸跟前,小声着把他嘟囔醒,说看到很多大雁,还有远远的山脉后面马上的日出。

    一着翻过身,眯瞪着眼看着窗帘上的天色,问过楠溪时间。楠溪给他说了时间,又上前把他的头搂到自己的腿上,一副彻底要把他睡意赶走的样子。

    最终,一着起来穿好外套,连脸都没来及洗,就被楠溪拉着到了三楼楼顶。

    到了楼顶,一着被清冷的山风吹得很精神。看到东方闪烁着金光的山脉,他心里也跟楠溪一样觉得很意外,他们两个来之前都没想过会看到圣城的日出。一着把楠溪用外套裹进自己的怀里,两个人一起看着远远的东方。

    “丫头,幸亏有你,我怎么就把这事儿给忘了,我们差一点就错过了一处美丽的时光风景。”

    “我也是突然意识到的。本来我还纠结要不要把你叫醒,后来那群大雁让我想着带你上来看看。一着哥,真是太可惜了。你没见,刚才那对大雁飞的那么低,而且真的是排成个‘人’字唉!”

    “哇!”楠溪刚说完,太阳就在东方远远的山际天边相接的地方露出了头。随之一束温暖的阳光照在他俩身上,两个人的影子也清晰地映在他们身后撒满阳光的墙上。不久之后,整个圣城山谷也撒满了阳光。看到这不期而确的美景,两人都不禁同时感慨了一声。

    “唉呀,真是太好看了。丫头,你看这时候的太阳,太温柔了,山上的雪也变得有些金黄。原来日照金山不光太阳落的时候才有,太阳初升的时候也有啊!”

    “我也才……哇!一着哥,你快看!”楠溪还没有感慨完圣城的日出金山的景色,又被远处缓缓飞来的一队大雁吸引,兴奋地把手从一着怀里伸出,指着那对渐近的大雁说。

    “哇!一着哥,你快看,圣城的大雁飞的好低啊!”

    “我觉得它们也有高原反应,飞高了缺氧。”

    “我想着现在拿砖头也可以扔到它们。”

    “我去,丫头,人家飞的好好的,你扔人家干嘛!”

    “不是,我不是想搞破坏,就是想着让它们多待会儿。在内地我也就记得很久以前见过一次一排大雁飞,当时它们飞的那么高。那都是多少年前了,我现在还记得当时的兴奋。我记得小学课本上就有一篇课文写的是秋天来了,大雁南飞。不过,一着哥,为什么冬天大雁会飞到拉萨。”

    “不知道,也许是怕别的地方有人拿砖头扔它们吧!”

    “屁!你就这么讨人厌。”

    等太阳把圣城全部充满阳光,树影屋影内外就像两个世界。影子里干冷如内地,可当在阳光下呆一会儿,身上就暖和的很。

    等盈州大哥也起来后,一着和楠溪接过他车的钥匙,就准备出发去布达拉宫。他们计划是转完布达拉宫直接就朝着月亮城动身,尽量赶在天黑之前到达。

    布达拉宫为所有初次见到她的人都散发着梦幻的光芒,尤其是在晴空无云的天气,游人置身在布达拉宫广场上总也忍不住拍照。取景框中一半蓝天,一半宫殿,再加上意中人让这景框里的光影成为独一无二的,之后快门弹指,一段美好的时光便定格在了寻常的岁月里。

    一着停好车,先带着楠溪到广场上溜达。楠溪开心地让一着给她拍照,她也给他拍照,两个人也搂在一起拍呀拍。

    虽然游览布达拉宫在冬季是免费的,可是还是需要提前预约。所幸因为冬季春节,来圣城游玩的人很少,他们两个排队取预约门票的时候没有等太长时间。

    领完票,本来一着想着请个导游,可楠溪很鸡贼地拉着一着跟有导游的人群保持着一定距离白嫖。他们在人群中听着导游说着关于这座宫殿的故事,等走累了就蹲在石头台阶上歇会儿。

    布达拉宫建立在一个独立的山头上,是周围所有建筑群的一个高点。所以当走到半山腰,扶着白宫石头矮墙往城里远眺,这座山谷之城大多半已可尽收眼底。今天天气晴朗无云,高高的天空湛蓝的很是纯粹。热烈的太阳将山谷照得升起了一层烟云,蒙蒙的就像跌落人间的天光一样,将这座山谷之城打扮的懵懵懂懂的。

    看来楠溪没有请导游是对的,一路上很自由地歇歇停停。虽说是旅游淡季,可在他们每一处歇息地方都能远近听到不同群体导游轮番介绍。

    布达拉宫引人眼目的不单是其本身雄伟的白墙红宫,那来回经行身着民族服装的藏族同胞更是一处活生的风景。那些虔诚的善男信女和远来的游人举止分明,虽然他们也喜欢拍照,可是言说间更多了几分虔诚。为这座宫殿来说,一着和楠溪一众的游人像是过客,而为藏族同胞却像是归人。

    他们攀行路上遇到好几个藏族宝宝,一身琳琅打扮之下,甚是可爱。最好在红宫小广场又遇见一对年轻的父母,带着她们的女宝宝。楠溪忍不住,跑打孩子父母跟前打过招呼,被允许后,开心的跟人家小孩子合影。临走的时候他们还给孩子一些好吃的,可孩子的父母推辞不要。为了避免让人家觉得孩子只是个拍照的工具而有冒犯感,一着和楠溪和他们聊了几句才离开。离开的时候彼此问候“扎西德勒”。一着和楠溪很开心,年轻的父母和孩子也很开心。

    楠溪别看身材偏瘦,可她明显高原适应力要好些,甚至好过一着。一路攀爬,累了就歇会儿,缓得比一着还快,一路上小嘴叭叭地没玩。不过也难怪,本来这座宫殿的雄伟就已经让人心生感慨,谁想到进了红宫,里面的布局与物件更让人兴致四起,至少为楠溪是这样。

    “哇!一着哥,这全是金子诶!哇,你看那佛塔上,那么多宝石,还有这么多天珠。”楠溪挽着一着的胳膊,轻声地说着。等走到放有很多形色各异,大大小小的佛像的楼阁,她又轻声说,“哇!这么多金佛,真想拿一尊带回去。”

    “丫头,你要是有本事带走一个。即使最小的一个,咱们这后半辈子就不愁吃喝了。”

    “那倒是,随便一个也能卖个百八十万的,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去很多地方吃很多好吃的。不过,我们大概率会被抓住。”

    “你以为我说的后半辈子不愁吃喝指的是啥啊!哈哈!”

    一着虽然也感慨红宫里金银珠宝不计其数,可最让他记忆深刻的是在经过那面放有经书的墙。每卷经书都被红兜包裹其中,而红兜上早已是布满了灰尘。一着心里感叹,他来到这里后才真正眼见什么叫“尘封”。在他看来,那灰尘之下宝贵的不单是文字,更宝贵的是那尘封在字里行间的一段文明。

    整个游览布宫过程,一着和楠溪都是心怀对历史正向的敬畏。直到他们转完,楠溪在梳理攻略的时候,发现还有一处没有去,那就是“雪监狱”。

    因为淡季人少,又地处较偏,且本身雪监狱比起白宫红宫来说更容易让人忽视。两人到雪监狱门口的时候周围冷冷清清。整个景点只有他们两人,等一下到监狱门口的时候,一股阴森感袭来,不禁让楠溪紧紧地搂着一着的胳膊。

    “一着哥,要不咱们还是不要往里面看了,我觉得好恐怖啊!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就我们俩。”

    “这才有感觉,人那么多反而觉得闹腾。”

    “不是,我觉得这些人偶怎么看起来像是真的。你说他们会不会动起来……唉呀!你看那个人偶的头是不是转了一下!”

    雪监狱为了更好的展示,在不同的隔间放置了举止各异的人偶。本身阴森的场景,再加上四下无人,为胆小的游客来说确实有些吓人。进来后不久楠溪头发就觉得有些发立。一着本来想使坏吓一下楠溪,可是低头看她的表情,觉得她的丫头确实有些怕了。要是他真的吓楠溪一下,固然可以拿她暂时取乐,可他担心这要来这么一下子,大概率会给他的丫头留下一些恐惧的阴影。最后他从楠溪双手之间抽出胳膊,然后把他侧搂在怀里。

    “你就是自己吓自己。”

    “一着哥,我有些怕!要不我们回去吧!我觉得这和刚才就不是一个世界,不是一个时空。这里会不会闹鬼啊!唉呀!你说他们会不会慢慢地动起来,就像小的时候看到的恐怖片!唉呀!太吓人了!”

    “你看你,你做的攻略,现在你又胆怯了。哪有你说的那么吓人,都是你自己吓你自己。”

    雪监狱不大,可是一路上光影与物件的展示却呈现了往昔那些为某些人来说辉煌无比的时代和同时在这辉煌时代背影下藏匿的悲惨世界。一着不像楠溪那样害怕,可他却深感压抑,这压抑直到看见那两个陈列着的一大一小的人皮时达到顶峰。如果这些是真实存在过的,那么当年在这个地方被藏匿摧残,渺小且不值一提的世界,究竟是多么悲惨与恐惧。这雄伟与狭小共存的布宫更像是整个人世间大宫殿的缩影。在历史的画卷里,世间宫殿之中,人性之上,神圣与虔诚的留白尽处,总会有一些暗影和不堪,就生生的存在在那里,如今亦然。

    从雪监狱出来,来到山脚。周围很多转山的信徒,游人也很多。这里的热闹与刚才的冷清对比鲜明。楠溪看到山脚石头墙上那排很多的转经筒,就拉着一着一路摸了过去,嘴里还振振有词地为他们祈祷平安。

    布宫附近有很多美食店铺。楠溪看到一家雪域手工酸奶店,就拉着一着进去。面对不久端上桌的美食,楠溪方才在雪监狱里的不安也被驱散的不见踪影。

    他们离开布宫,没多久就转完了博物馆,不到下午三点,他们就出发前往月亮城。

    一睹布达拉宫的芳容固然是他们此次远行的重要节点之一。可是去看冈仁波齐的黄昏雪山、漫天星空才是他们此行最大的心心念念。

    下午八点之前他们到达月亮城。因为在他们的攻略中,月亮城只作为一个补给站,所以并没有在城里转太久。找好旅店后,在附近买了些牛肉干以及其他物资就回去休息了。

    为了能赶上冈仁波齐的黄昏,赶早不赶晚,他们凌晨四点多就出发了。由于天色尚早,开车不久,在晃荡的车厢里,片刻清醒的楠溪又睡了过去。一着因为已经习惯,加上睡了几个钟头,出发后并不觉困顿,相反因为这天幸运的是大晴天,满天都是闪闪的星星。出了月亮城,没有路灯光线干扰,星空更显清澈,心里倒生出几分兴奋。

    因为出发的早,路上又没什么车,等天亮后他们已经走了整个行程的四分之一。

    往阿里地区的路比起圣城来海拔越来越高。虽然他们有些高原反应,但车里备了好几瓶氧气,觉得有些不适了就充在车厢里。

    一路上路过湖泊,路过连绵的雪山,还有枯黄的草原,以及零星或群居的牦牛。好几次楠溪兴奋的想停车看看,可一着说先赶路,不然就会错过前面的风景。楠溪只能掏出手机来,不停地拍呀拍。

    楠溪当然看期待的黄昏与星空。可一着除了同样有这份期待外,还有一份楠溪不知道的心愿。他这心愿早在他们出发前就已经在他心里鼓的满满的,只想着等到了他们约定的地方后,对着圣山金灿灿的黄昏再告诉她。这也是他为什么一心想着一定要赶在日落之前到达的原因。

    关于这最后的一站,楠溪把它定在了吉乌寺附近。吉乌寺位于冈仁波齐与纳木那尼两座神山中间,东西两侧分别平躺着阿里地区著名的圣鬼二湖。本来她先选的是塔尔钦或者普兰县城,可是当她仔细规划攻略的时候,发现吉乌寺这个地方很是特别。地图上显示它就在圣湖边上,关于它的图片也是那么的美好。楠溪看到后当时就让她心生向往。

    寺庙周围有零星村落人烟,觉得安静地又相对安全,他们最终决定在这里为这次朝圣之行画上圆满的句号。

    她不觉着这趟远行是流浪,因为一着对她说过的,只要有她在他身边,无论去的再远也不是流浪,而是朝圣。

    初一到达拉萨的那天晚上,一着给楠溪洗完脚,他自己也洗漱完后,回屋见楠溪睁着大眼看着屋顶不说话。一路上叽叽喳喳的她一时间安静下来让他有些不适应,问过之后她才说回想一路过来跟做梦一样,像是浪迹天涯。还煞有介事地担心,问一着会不会以后不爱她,或者不像现在这么爱她,以后会不会变心,还担心等不爱了会不会像那些半路被遗弃的女孩子。说着说着就委屈地摸起眼泪来,说他带她来会不会半路把她卖了。一着心笑她的丫头有一出儿没一出儿的,可他也不知道说啥好。按照他的经验,与其跟着她的丫头飘忽不定的情绪乱跑,倒不如说一个另外的话题。

    当时他微笑着没接楠溪的话茬,只是从包里翻出夏芝的诗集,坐在她身边,等翻到他想读的那页后,一只手把翻开的书立在自己的腿上,另一手放在楠溪的脸颊上轻抚。楠溪也擦擦不知所起的委屈而流的眼泪,翻身搂住他的肚子,头贴在他的小腹上,面朝着他打开的书页。她想让他读夏芝那首著名的《when you are old》,但他却说眼前的这首《sailing to byzantium》更有韵味和深意,等读完后在跟她读她想听的那首。他一边读一边留意着怀里的丫头。果不出他所料,不一会儿她就显了些困意。他让她躺好,然后让她枕在他的胳膊上。她的头埋进他的脖子里,他另一只手轻轻搂住她的肩膀,手里随便翻着诗集的书页,轻轻的朗读上面的句子。当他遇到不认识的单词就糊涂地发音,直到感觉脖子里爱人的气息匀称后,再轻轻地放下书,关上灯,然后轻拍几下爱人的后背,同时轻轻地在她耳边低语,

    “i love you my darling,as it was in the beginning, is now, and will be beyond the end of the worldamen! 风起于青萍之末,来者不曾至,去者不曾归。待到明年半夏时节,丫头,我们还一起出走。从寻常繁琐的生活中抽身。路过斜阳斜照,月影清浅,直到天外之天。四海之涯,卿即吾乡,风雨陌路之长,行且卿卿,即是屋檐小筑。丫头,我想我们以后有机会就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我想拉着你的手,航向远方,一起成为“从前慢”的朝圣者……”

    那晚他搂着他以为沉睡的爱人,在她耳边轻轻地絮絮叨叨。他和楠溪有些像,有时候不知怎地就感慨一番。那晚他就是想说,断断续续地说给她听,就像是一个朝圣者,面对他的远行的方向诵经祈福。

    由于一路上没怎么停歇,他们到达玛旁雍错的时候黄昏方显。他们先去湖边的家庭旅馆租好房间,然后开车先到圣湖边。

    或许上天有知,也欢迎这两个远行而至的人儿,傍晚高原的风不像往常那么急迫,所以圣湖湖面微澜浅拍。湖岸一圈结满白白的冰,整个湖面就像一大块镶着银边且起伏不平次第凹凸的大镜子,天上火烧云的影子倒映其上,也随之灵动。

    随着黄昏渐浓,远远的冈仁波齐满满披上了金衣服,近处的圣湖也由刚来时像一大块超级圣玛利亚色的海蓝宝慢慢变成墨绿,而黄昏落在上边,更显得波光粼粼。

    他们把车停在湖岸小路上,然后下车拉着手在湖边漫步。

    “一着哥,我还是觉得现在有些跟做梦似的。我想着看圣湖,看神山,看这里的黄昏。可现在看到了,反而有些抽离。就是有点我在哪里?我在干嘛的抽离感。”

    “我也是有些这种感觉,你说我几天前还在菜市场跟菜帮子烂叶子打交道,现在就在这么美好的地方。”

    “想想前几天我还在桌子上刷着苦逼的题,嗯~对了,还帮我爸给猪补充饲料。呀!一着哥,这么一对比,我就觉得我跟穿越一样。”

    “丫头,你看远处的神山,在黄昏下多么的好看啊!”一着拉着楠溪的手来到了神湖南岸,找到一处可以越过湖面远望冈仁波齐的地点停下来,然后朝着神山敞开厚外套把楠溪裹在怀里,脸颊紧紧贴在她的头侧轻轻地对她说。

    “一着哥,我觉得我现在跟在一副美丽的油画里似的,好像觉得时光都慢了下来。”楠溪顺势靠在他胸前说。

    两个人就这样朝着那美好的圣山日暮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一着觉得是时候跟楠溪说那个藏了很久的心愿了,就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礼盒,然后慢慢地放入怀里正在远眺的心爱之人的视野里。

    “呀!一着哥,你给我准备了礼物啊!”楠溪说着从一着的怀里伸出手来接过礼物盒。当她打开看到里面的礼物后又惊呼起来,“呀!一着哥,海蓝宝诶!呀!一着哥,太好看了。”

    寒假之前,那次楠溪去燕南看他,他带着她去美甲店做指甲的时候,看到师傅姐姐手指上带着一个很好看的戒指。他突然想起来他答应过楠溪要送给她一副海蓝宝的首饰。之后他抽了好几天的时间转遍了燕南的珠宝店,最终给他的丫头选了一个海蓝宝的戒指和镶着海蓝宝的小蓝鲸项链。选好后他就想着选一个时机送给自己的丫头,最后想着等到了圣湖神山之前,黄昏正满的时候,抱着他的丫头,然后送给她。

    “丫头,你为什么不哭,我看电视里那些女孩子收到礼物后都感动的哭!”

    “屁!我为什么要哭,我开心死了。一着哥,我还以为你忘了。”

    “我怎么可能忘,我早就想着送给你,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好时机。”

    “呀!一着哥,辛苦你惦记这么久,来老头子,让姐亲你一口!”说着楠溪侧过头跟一着打了个啵儿。天地良心,一着这货可没一直记得,他也就是最近才想起来的。不过,男孩子对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虽然要诚恳,可该忽悠的时候忽悠忽悠还是没有坏处的。

    “一着哥,你帮我系上吧!”

    “嗯!”一着说着翻下楠溪的羽绒服领子,将海蓝宝的项链系在她的脖子上。但因为太凉了,所以只把海蓝宝吊坠放在羽绒服里头打底外面。

    “你也帮我戴上这个戒指吧!一着哥!”

    “好的亲爱的丫头!话说,丫头,你要戴在哪根手指上啊!”一着说着就跟她戴上。可楠溪伸出五根手指,他也不知道戴在哪根上,就无心问了一句。最后楠溪示意戴在无名指上。

    一着给她戴上后,疼爱地用手在她几个手上轻轻地搓了搓。就在这时楠溪嘴里突然冒出一句,

    “我愿意!”

    一着心里一惊,随之又是大喜,

    “丫头,你说啥?我刚才听你说啥了?”

    “忘了,就说一次,你要听不清就算了!”

    “吼吼!丫头,我当你没说。”

    “你看你这人,真是……”

    “不是,你不要着急,我觉得我应该先说的。哪有让女生主动的。丫头,你愿意做我的娘子吗?吼吼!”

    “猪!我愿意!”

    “吼吼!我还想着你要等到毕业才答应嫁给我咧!”

    “我当然要等毕业才嫁给你,我只是说我现在愿意嫁给你,只是你要一直对我好,等我毕业的时候才嫁给你。”

    “嗯,我会一直爱你的!”说完,一着觉得在冰天雪地里呆得时间有些长了,身上有些寒意,就抱紧怀里的楠溪说,“丫头,外面太冷了,咱们还是坐在车里看黄昏吧!”

    “嗯!是挺冷的。”楠溪说着就挽着一着的胳膊往路上停车处走去。

    一上车,一着把暖风打开。楠溪看着手指上的戒指嘴里嘟囔着,

    “一着哥,等到了晚上我们能不能看到你送给我的星星?”

    “应该能把,我查一下!”

    说着,一着打开手机上星空图软件。

    “嗯~等晚上天黑后,天兔座之心应该会出现在正南靠东的位置。”

    “那等我毕业,你答应等我们结婚了,你带我去挪威,挪威能不能看到天兔座之心啊?”

    “嗯~我查一下啊!”一着在软件上输入地点和明年楠溪大概毕业的时间。可是当她输入时间后就开始纳闷起来,怎么到了晚上十点多还是大白天。片刻之后他恍然大悟,

    “呀!丫头,明年我们结婚的时候去挪威可能看不到极光了!”

    “为什么啊!”

    “你毕业的时候,正式那边的极昼!我去!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啊!”一着意识到这一点,心里是真有些着急了。嘴里一直诶呀嗨呀的!倒是楠溪比起来冷静一些。她看了看手指上的戒指,又透过车窗看了看远方慢慢变暗的神山,然后靠着座椅,侧头朝向一着,伸手攥住他的手。一着伸过手去,可注意力还在手机上翻呀翻。

    “一着哥,要不明年过年的时候你带我去看极光吧!等我毕业后,我想你带我去琼州。我一直想去那里!”

    一着这才意识到楠溪一直盯着自己,很安静,很好看,而他刚才却有些着了急。见楠溪这么说,他就放下手机,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楠溪的脸颊,说,

    “行,等我们回去抽时间就一起去办护照。反正正好你也在直隶,办起来方便的很。等到年前我们再办理签证。”

    “嗯!”楠溪说完没有放开一着的手,只是回正头,看着渐暗的天空,神山与圣湖。

    “丫头,想什么呢?怎么突然这么安静了。”

    “没怎么,就是突然想起很多事情来!一着哥,谢谢你爱我,谢谢你出现在我生命里。”

    “你看,我就说你指不定又想起啥来了!”一着也拉着她的手,目视着远方,说话的时候还时不时轻轻攥攥她的手。

    “一着哥,我觉得日子过得好快。当我回想以前的日子,我觉得初中没什么值得记起的,高中也没什么值得记起的。但自从你过来找我,在我生命这两年多的时光里留给我这么多美好的记忆,我觉得很感动。我想哭~呜呜~”说着楠溪哇哇地哭起来,就像小孩子本来没事儿,只是慢慢地酝酿着情绪,等想起些悲伤的事情来的时候就开始真哭起来。不过,楠溪到不是觉得什么悲伤,或者更多的是感动。可要说没有悲伤,也有些说不清。更确切的按照那些年她与一着初次见面的时候说的那样,凡事美好的事物,总会泛着淡淡的忧伤。因为美好,越美好,越害怕失去。“一着哥,你答应我一定要这么一直爱我,不可以变心的。以后我脾气会不好,等我们有了宝宝我也会变丑,可是你不能不爱我。”

    “唉呀!丫头啊!我爱你!宝贝丫头,我一直一直爱你。”

    一着把楠溪哄好后,两个人都有了些困意,就在车里睡了过去。等一着被一泡尿憋醒后,看着旁边的楠溪还安静地睡着,就轻轻打开车门。

    一下车,他就被漫天星空陶醉了,不由得朝着天空咧开嘴笑,即使释放内存的时候也仰着下巴颏子欣赏着美丽的星空。内存放完,因为体内外温差大,他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可他心里的开心让他不怎么在意寒意,只是抬着头朝着车慢慢地走,嘴里还小声说着,“过瘾啊!真踏马过瘾!这星空,太他妈纯粹了!”

    “宝贝丫头,醒醒,外面的星星太好看了。”一着进了车厢,打开车厢里反光镜上的小灯,轻轻的摇醒睡着的楠溪。楠溪被摇醒后,用手抹了抹眼睛,打了个舒张,顿了顿神,就打开车门下了车。

    她一下车,也一时间被漫天的星星震撼了。可她并没有激动,而是转向一着说,

    “一着哥,我想在你怀里看星星!”

    一着把她裹进怀里,两个人抬头看向星空,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索性两人就这样拥抱着看了好久。

    “一着哥,我觉得我现在就好像在太空里一样。这里的星星真好看,你送给我的星星最好看了!”

    “丫头,你看我们那颗天兔座之心东侧,那条宽宽的像薄纱模样的浅浅的光带了没?”

    “看到了!”

    “那就是银河!”

    “哇!好漂亮啊!一着哥,我突然想学摄影了。”

    “嗯!抽时间我就给你买个单反相机。经过长曝光的星空,更漂亮。嗯~等明年我们去挪威之前我就给你买一个,你也抽空学学怎么摄影。”

    “嗯!到时候我们一起买!一着哥,我也有钱,不能都是你出,我们一起买。”

    “行!到时候我出大头儿。等你学会了就教我,等以后我们每次远行的时候我就跟你拍好看的照片,到时候洗出来。等我们结婚了,我就把我们的房间里贴满你的照片。”

    “不能老贴只有我的,要贴我们一起的!”

    “嗯~到时候我们就拿我们的照片做个壁纸墙,等贴满了我们就像大哥一样,买个留言夹,放起来。我们要拍很多很多的照片,等将来我们老了,我就可以一起欣赏那些定格在平行时空里的美好时光了。”

    “一着哥,你说宇宙中里的外星人他们会不会也谈恋爱啊!”

    “嗯~不知道,不过,我相信他们会按照他们的方式追求关于他们自身的爱与存在。”

    一着斜靠在车门上,怀里抱着楠溪,两个人就在星空下漫无天际地聊着。不知聊了多久,正当他们沉浸在星光闪闪中的时候,忽然的一阵狼吼将这美好的浪漫吹散。

    “我靠,丫头,有狼啊!赶紧上车,咱们回住的地方吧!”

    两个人被野狼吓得赶紧开车回了住处,草草洗漱了一下就歇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赶在太阳升起来之前到圣湖的北岸,找了个地方停车。他们在车里透过车窗,目光越过圣湖,停在慢慢披上晨曦的纳木那尼神女峰上。

    日出之后,他们吃过饭,沿着鬼湖转了一圈,又到四十多公里冈仁波齐大本营近距离看了看神山,之后就在附近不同的寺庙慢悠悠地转。

    本来一着还想着去古格王朝遗址去看看,最近下大雪,往那边的路有些危险。楠溪虽然喜欢跟着他冒险,可他却不想带着心爱的女孩子去有危险的地方。最终他们决定早些休息,等明天早早地开始回程。

    不知道一着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还是他高原反应最终发作,早上四点多回程出发不久,他就觉得肠胃不舒服,最后终于坚持不住,开始上吐下泻。最悲催的是由于来的太急,呕吐物有一半留在了车上。

    为了清理,他们用完了随身携带的卫生纸。可是他的肠胃并没有因为没纸了而消停,依旧是缓一阵往外排泄一阵儿。一着盼着天快些亮起来,这时候他就可以教楠溪开车。虽然她没有本,可是慢慢地挪动也比停在原地强。

    他还想着开夜车,可是楠溪看他难受的样子,心疼的说什么也不让他动了。而且也说好等天亮了,他情况稍稍好转了就让他教她开车,反正路上没什么人,慢慢练习就好了。

    他们把车停在路边,一着窝着身子蜷缩咋后座上,楠溪在他身后紧紧抱着他,祈祷着他能好转起来。

    不知道是排泄干净了,还是真的好转了,折腾了一夜,总算刹住了些。没有了卫生纸,他随身带来的诗集算是派上了用场。天亮之后,车周围好多撕下折叠几下的书页,书页上印着一首首浪漫的诗歌,只是此时的它们不再能熏陶人精神的世界,而只能裹挟着熏人的便便在高原上随风凌乱。

    楠溪本来有些慌张,可是看到一着这个样子,她就鼓起勇气按照一着教她的打着火,挂上档开车往回返。

    一着在旁边帮助。他们演习了好一会儿应对不同主要路况时的操作,慢慢地楠溪开车显得有些得心应手起来。

    一着见楠溪问题不大了,就用头抵在副驾驶上,尽力的克制自己因为腹痛不禁露出的难色。他不想楠溪过分担心他,可事实上,楠溪怎么能不担心他。

    楠溪尽力赶路,等到过检查站之前他们就提前调换座位。从这时候起,楠溪就下定决心,等开了学她说什么也要抽空考个驾驶本。

    他们近月亮城的时候都快凌晨了,一着直接把车开到医院。停好车,楠溪扶着他挂了急诊。等一着输上液,楠溪将他安顿好后就想着出去找找吃的。可他不放心她,不让她去。最终她说就到医院门口加油站买些奶粉芝麻糊类的,可以用医院的开水冲着喝,一着这才答应让她去,不过,一路上他都保持着跟她电话。他担心她的安全,更担心她害怕。可女为母则强,病殃殃的一着激发了楠溪的母性。她并不觉得害怕,只是一心想着她的一着哥能快些好起来。

    买了冲食,吃过点心后,劳累一天的楠溪焦虑的心暂时缓解了,之后就困意丛生。过年急诊室的床位很充足,一着让她去旁边的床上休息,可她就想着拉着他的手。说不过,又看她趴在自己床前难受,最后两个人挤在一张病床上。她枕在他的肩膀上,不一会儿沉睡了过去,睡之前她还说等换液的时候叫她。

    急诊科医生给他按照高原反应与水土不服导致的急性肠胃炎进行治疗,他也这么认为自己是这样。一路上的痛苦稍稍缓解,再加上刚才楠溪贴心的照顾,虽说他还是觉得小腹隐隐作痛,但心里安心多了。他安心一是因为劳累一路的楠溪在他的怀里很快睡着了,另外一点就是他们已经开始返程。虽然他觉得有楠溪在身边就很安心,可是远行就像自我抛出的梦想,抛物线的尽头,终究是要回归的现实。楠溪要学习,准备考研,他要努力挣钱,因为明年再到半夏时节,他就可以娶他的丫头为妻了。

    第二天两个人都有了精神。一着输液完了就开车去了附近的一家洗车店把盈州大哥的车里外洗了一遍,中午一过就启程圣城,天黑之前就回到盈州大哥工厂里。当天晚上他们请盈州大哥青藏公路旁边的饭店吃了饭,还说好等盈州大哥回了内地一定去燕南转转。

    他们回程乘坐的圣城开往石门的火车下午四点左右缓缓驶离圣城。本来楠溪在网上买的是上铺和中铺,可是一着的病情并没有太多好转,虽然不呕吐了,但他的肚子依然疼,而且疼的比昨天更甚一些。

    还好车上乘客不多,他们那间三组床位只有他们两个,楠溪就找乘务员补了下铺的钱,安心地让一着躺在上面休息。等收拾好了,楠溪不放心一着,就坐在下铺靠车窗前的那头,让一着侧卧着躺在她的腿上。

    他们从圣城回返的时候是初七下午,等到石门火车站的时候已经是初九早上六点左右。因为一着的病情,他们的回程远没有出发时候的兴奋。一着回来的话也少了,回来的一路上大都是楠溪搂着他。

    因为难受,他没怎么吃喝,嘴唇干得起了层皮。楠溪心里着急,一心想着快点到家,至于什么浪不浪漫的,她也不在意了。受伤的戒指和脖子里的项链觉得碍事,都收进了小礼盒里。

    等快进直隶地界的时候,楠溪用手托着一着昏昏沉沉的头安慰着,

    “一着哥,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到家了。”说完又把他的头贴在她自己的脖子上。

    他们坐的是从石门到祁州的班车,正好路过北车村小公路路口。快到的时候楠溪跟姑父打过电话,让他开着三轮接一下。挂掉电话,她拿出水来让一着润润嘴唇,不要让姑父姑妈看到他病殃殃的样子而担心。

    他们下了车,姑父已经开着三轮子在路口等了。一着强打着精神跟姑父打过招呼,就跟楠溪坐上车斗往家赶。

    虽然还没有过元宵节,可是这些年来一过初五外出打工的人就陆续离开村子。他们路过街里,街上人稀稀拉拉的,一点也不热闹。

    因为回来之前跟姑妈打过招呼,把一着他们送回来后,姑父就去临近卫生所找大夫过来输液。姑父跟大夫说了一下一着告诉他的状况,卫生所的大夫也认为是高原反应和水土不服引发的肠胃炎。姑父等着大夫配好药后,一起来到家里。

    一着一回来就躺在他原先读初中的时候那间屋子床上,安置好一着后,楠溪就去找了盆子,兌好热水,进屋给一着擦脸擦手。完事儿后又热了些奶,煮了两个鸡蛋。虽然姑妈看到侄子这么病殃殃的心里有些心疼,可是看到楠溪这么用心照顾他,心里又多了几分欣慰,对楠溪更生喜爱。

    输上液不久一着精神好了些,至少肚子不那么绞痛了。大夫走后楠溪就在一边一直守着,姑妈也在屋里,她就跟姑妈说起了他俩走过的这一路。

    雪绒和阿潜还没有走,计划等一着他们回来,回燕南的时候一起把他们带回去。可是现在他的肚子出了问题,他们回燕南的时间又要拖几天了。

    姑家大哥和嫂子初五当天就返回了燕南,所以家里的卧室很充足。因为放心不下一着,楠溪这晚没有回祁庄。晚上等一着睡着了,她就到大哥那屋里睡。因为雪绒和阿潜跟她很熟,晚上都嚷着跟她睡。最后她把阿潜哄睡后就把他抱回姑妈那屋,她跟雪绒睡一屋。

    第二天白天等一着输完液,他们两个一起去了祁庄。傍晚回来的时候楠溪不放心他,又跟着他回了北车村。

    本来以为输上三天液他的肠胃就会好起来,可直到元宵节前,他还觉得肚子不舒服。但在家太久了,一是雪绒作业还有一些没写完,而姑妈姑父又舍不得督促。再者大哥大嫂也忙起来了,所以他觉得凑合差不多了就起身和楠溪带着孩子回了燕南。

    “一着哥!你不知道,我们回来的时候,看你难受的样子,我担心死了。我们以后不走那么远了。我只想你能够平平安安的。”

    元宵节这天,燕南海边有人放烟花,一着骑着他和楠溪买的小摩托带着她来到海边。虽然这时燕南海边还是很冷,可是比起圣湖边来说要暖和得多了。一着如在旅途中那样用外套把楠溪裹进自己的怀里,两个人看着灿烂倏然的烟花,慢慢地说着话。

    “没事儿,我现在不是好了吗?谁能不得病啊!”

    “我现在回想一下我们这趟远行,路上我给你说过觉得与寻常日子抽离,现在我却觉得那些路上的日子显得几分抽离。”

    “我觉得每个不同的环境就是一个大大的肥皂泡泡,我们路过去看看,丰富我们的生活。我觉得啊丫头,也许我们所说的抽离感,本身就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可以让我们有机会回观一下我们的生活。反正我觉得挺好,我一闭眼还好像能看到前几天我们在天涯看到的金光灿灿的神山,波光粼粼的圣湖,还有星光闪闪的夜空。更还有在我怀里比神山,比圣湖,比星空更美好的宝贝丫头小阿溪!”

    “我一闭眼就是你一路上拉啊拉,我真担心你拉死了!一着哥,你不知道,但是我真的担心死了。我看着你那么难受,我却无能为力。当时我就后悔为什么去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生病了也没法看。”

    “吼吼!我就是心疼那本诗集。不过,得亏带着书,不然我都不知道用啥擦屁股了!吼吼!”

    “一着哥,我固然喜欢浪漫,可是我最在意的是你能好好的,我们一直好好的!即使哪儿也不去!”

    “好!我们一直好好的!”

    “一着哥,你看,今天的月亮太好看了。还有我们的天兔座之星也好看。一着哥,你说今天现在冈仁波齐还有玛旁雍措的上空如果是晴天的话,月亮和星星的光辉照耀我们的同时也照耀在那里。嗯~就是苏哥说的,‘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嗯~我觉得圣湖离我们可不止千里,应该快万里了!”

    “对!那我们就是‘万里共婵娟’!”

    “不只是这个时空的距离,还有很久之前你很想我很想我的时候,还有很久以后我们很老的时候,现在的月光和我们的那颗星星的星光也依然照耀着那时候的我们。”

    “嗯!我们的月亮和星星一直照耀着我们,照耀着所有有我们的平行时空!”

    “嗯!as it was in the beginning, is now, and will be beyond the end of the worldamen!”

    “哈哈!我还以为你当时睡着了呢?”

    “我是快睡着了,后来听到你又开始发神经似的给我叨叨情话,我就想听听!哈哈!”

    “丫头!我爱你!”

    “一着哥,我也爱你!”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