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尊贵的老贼
李府的偏厅，其实和仙福堂在同一屋檐下，只有一墙之隔。
只不过偏厅是朝向外院的，可直接从外院上到偏厅里；仙福堂则是朝向内院的，只处理内院事务。
在两厅中间隔的墙上，留了一扇小门，平时方便内院的女眷直接从仙福堂，出到偏厅来，管理外院的下人和杂事，不必再绕远路。
一般偏厅也用来接见家中女眷所认识的客人，或者一些和家主交往不深的客人，毕竟前厅不是为这些人而准备的。
但李古决定绕个远路，走偏厅正门。
如今这老道，既然是来会自己的，如果从厅后面亮相，气势上可就弱了一大截。
迈过了跨院门和内院门，李古不再穿过亭台水榭，而是向右一转，走进一道长廊，直通偏厅大门。
这条长廊现下灯火通明，往尽头处望去，更是隔几步站一个小厮，阵势十足。
李古正好没有什么丫鬟仆人给掌灯，这番准备，权当是方便自己走路了。
来到厅前，李古向内一望，只见老太太坐在右侧主座，左侧却是空的；尚夫人则是坐在了老太太旁边，对面便坐着那老道。
李古先不管其他，对着主座上的老太太径直跪下行礼：“孙儿李古，问老太太安。”
“起来，入座说话。”老太太柔和道。
李古正要起身，尚夫人却从一旁抢先开口：“婆母休要被他骗了！如今这小子性情大变，定有古怪，先让大师查验一番！”
根本不等尚夫人狗叫完，李古直接起身，一屁股坐在了尚夫人隔壁的椅子上。
对面那老道，此时正徐徐捋着灰白胡须，傲气地着昂头，半睁三角眼打量自己。
李古心里明白，就算和这老道再有仇怨，自己现在既是厅上唯一的李家男人，也是晚辈，该做的场面活儿不能少。
想罢，遂面带微笑，打算起身向老道问声好，寒暄几句。
没承想那老道竟眸子一亮，突然身形暴起，拔出一旁童子抱的长剑，带着浓烈杀意，一剑向李古咽喉刺来！
好家伙，真够狠！
李古反应极快，立即撑手后仰拉开距离，再抬脚猛踢老道手臂，使剑偏离方向，又稍稍发力，蹬其腰部，将他直接踹回了椅子上坐下。
电光火石的一幕，让厅上一众人等都来不及反应，全瞪大眼睛愣在了那里。
“小子，前些日子你瘦弱如鸡，如今这试探的一剑，竟被你轻松化解！如此防备贫道，还身手大涨，必是妖魔！”老道急忙起身，右手抬剑，左手伸出剑指指向李古，意欲找准机会再进攻。
他这次来的任务，就是要光明正大地杀掉李古！
李古也不打算当哑巴，强忍怒意冷声应道：“老贼，你当真好算计！我若不避，被你刺死当场，没了耳朵听你哔哔，没了嘴辩驳，岂不是更顺了某些人的意？”
尚夫人听到这夹枪带棒的一句，拍桌子站起骂道：“没教养的东西！这是我朝尊贵的海大师，岂容你在这放肆！来人——”
“教养？”李古也猛地起身打断，低头看向尚夫人怒道：“你身为主母，却无一日不想害死我，哪来的脸跟我提教养？谁教？谁养？”
“我本想起身客气两句，谁知这老贼竟在李家厅上，当着老太太面前，一句话不说，掏出兵刃就要杀李家之人，这就是教养？这就是尊贵？这就是大师？”言罢，李古盯向那老道，握紧双拳，不再说话。
尚夫人张着嘴，脑子一片空白。
李古的三句反问，干净利落，竟反倒将她的话堵了个严严实实。
老道听罢胸口一闷，干咳了起来，忙端起茶碗抿了两口，飞速盘算着。
好小子，真他妈伶牙俐齿！
他本计划好，这次直接不给李古开口的机会，一剑取李古性命，凭他和尚夫人的身份地位，自然是想怎么解释就怎么解释，杀掉这邪祟庶子，李府现下也根本不会说什么。
如果李古敢当堂反抗，那更是顺理成章。
昨天还是个病秧子，今天就能过两招了，除了有鬼，还能怎么解释！
至于李古复活后，所说的什么“护符保魂”、“仙家托梦”，在老道看来都是扯谎而已。
原本他只看中李古天生阴阳眼，体质不错，加上李古在府中的地位很尴尬，便怂恿尚夫人留他到大，然后找机会和尚夫人里应外合，撕毁李古魂魄，保住肉身，自己再给偷出来用。
这般完美的计谋，费尽心思苦熬十余年，昨晚即将大功告成，本来他正躲乱葬岗上，等着偷尸，结果不知怎的，突然冒出来一股巨大的仙界威压，还伴随着雷罚，以为自己这点龌龊心思被仙家知道了，给他吓了个半死，赶忙先溜。
结果第二天，尚夫人传来消息，说李古活了！
老道在家算了半天也没搞懂，李古这没灵气的庶子，十几年来也毫无福缘，仙家怎么在关键时候冒出来坏他好事。
要么是仙家和李府，有了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要么就是仙家在故意针对自己。
既然李古如今不再能为己所用，留着也是祸患，他打算今天用最简单的冷兵器，杀之而后快。
他不信李古这种废柴，还真的能被仙家护到这种地步。
可这种关键时候，尚夫人好心办错事，想给自己出头却反被李古当堂噎了回去，自己竟成了理亏的一方。
好不容易炒热的气氛，一下就被浇灭了，现下再动手，实在过于刻意。
毕竟，比起杀李古，他更不想和李家这老太太产生嫌隙。
老道放下茶碗，清了清嗓子，把剑插了回去后，面对老太太欠身道：“李夫人，贫道只想试试李古，一时心急，多有冒犯，还请原谅。”
老太太也不紧不慢，端起茶撇了撇茶沫，细细呷了一口，再稳稳放下茶杯，缓声道：“我孙儿逃过邪祟索命，死而复生，说明他该有此劫，该度此劫。他得仙家庇佑，有幸归家，这等玄奥之事，上天之意，也许不是你我凡人可窥探的。”
老太太满脸写着无奈，言语一如既往地稳健。
叹了口气后，她继续道：“海大师，尚儿媳，昨日做法后，二位可也都亲口对我说，李古身上邪祟已除。他如今不似从前，也是合情合理。既然现在还给我了一个正常的孙子，这是李家的福报。”
李古听了老太太这几句话，双眼一亮：机会来了！
只见他几步来到老太太脚下，双膝跪地，两行热泪争气地滚落脸颊，脸上隐忍而坚毅，十分让人心疼。
接着用力一抱手，激动道：“祖母一番话，恩比天高，情比海深！请受孙儿大礼！”
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
李古一言不合，给老太太直接来了个无比麻利的三拜九叩！
将军！
尚夫人和老道脑海里，现在被这两个字撞出了钟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