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爱人
医院,主任医师办公室。
正焦头烂额应对着落父落母的医生忽然被护士慌慌张张地喊了出去,他想也没想躲了出去,留下孙恒一个人面对落父滔滔不绝的言语攻击。
孙恒无奈:“叔……”
落父没好气地冷哼:“别喊我叔。”
不喊就不喊。
尊老爱幼,孝亲敬长。他以后和这老头还有的是时间相处,可不敢现在就把关系闹得太僵。
于是孙恒敛了笑,垂了眸,一声不吭,开始无聊地抠手指玩。
就是这样落父也不满意。
阴阳怪气地咳嗽几声:“现在的年轻人,唉……真是让人不省心,唉……世风日下,唉……”
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说话也缺少教养。
若是自家人,他非得好好说道说道不可。而且男娃儿又不同于女娃儿,少不了要用棍棒教育。
唉,可怜他伶仃半生,却连个亲生孩子都没有。
领养了一个听话懂事的姑娘,好不容易养大了,又发生这种事。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孝啊不孝。
听着落父一个人拐弯抹角的自言自语,孙恒如坐针毡。
好在这令人窒息的氛围没有维持太久,走廊里由远及近传来脚步声,医生回来了。
他站在门口,气喘吁吁却容光焕发。
首先与孙恒打了个照面,嘴角是抑制不住的松快笑容。但紧接着,他肃穆了一张脸,换一副沉重惋惜的表情走进了办公室。
转身朝向落羽的养父母,一声长叹。
“请节哀。”
扶住座椅的把手,落母摇摇晃晃地起身:“医生,您的意思是……”话没说完,便取出手帕擦拭起眼泪。
“你们的女儿、患者落羽突然病情恶化,经我院积极抢救无果,于不久前不幸离世了。”
“医生,你说什么?”落父干瘪苍老的身躯也从座椅上站起,颤抖着一把握住了医生的手,“你说……什么?”
再一次确认。
医生反握住他的手,遗憾地摇摇头:“请节哀。”
窗外暴雨渐停,办公室里的气氛沉闷而燥热。
沉默了许久,医生才继续道:“患者的遗体已被移送至太平间了,之后还有一些手续,需要你们配合办理。”
“好……”落母泣不成声地答应着。
孙恒此前一直未出言打扰,这时才上前几步,搀扶住这位头发半白、沉浸在悲伤之中的中年妇女。
他们的哭泣一定是带有几分真心的。
但他们对于落羽的爱,也一定没有他们表现出来的那么多。
人间真真假假,就如此刻满脸哀痛的医生,谁能想到几分钟前他还在嬉皮笑脸,比起患者逝世的遗憾,他其实更庆幸于自己摆脱了一个大麻烦。
扶着落母出门,孙恒忽地心有所感。
他抬头看向办公室的窗外,恰巧看见落羽正飘在半空中,隔着窗玻璃向这里张望。
与他的目光撞在一起,落羽怔愣片刻,然后抿唇笑了笑。
她向他挥手,无声地比着口型——
拜托你了,再见。
孙恒也笑,避开其他人的视线,在背后向落羽比了个“ok”的手势。
之后,办公室阖上门,两人就此别过。
最后的瞬间,孙恒无意间瞧见了落羽身后的那位存在。只一眼,他的脊背上就细细密密地起了一层冷汗。
于他而言,那是邪恶、是恐怖、是深渊。
于落羽而言,那却是一片安心、温暖、舒适的栖息地。
孙恒从未经历过落羽所经历的,他无法理解,也永远不可能成为第二个她。但是,作为一名可靠的朋友,他会尊重落羽的选择。
“接下来就是拉去火化了吧,你们准备把落羽埋哪儿?”真心实意地发问。
“咳、咳咳咳……”
落父却是一口气没提上来,咳了个昏天黑地。
“啊,太阳……”
浓密的乌云散去,秋日的午后,太阳依旧灿烂耀眼。
没再继续关注医院里的事情,也无心围观自己的火化和葬礼。悬在湛蓝的天空,落羽闭上眼睛,昂起头,任由阳光洒了满脸。
“你不怕阳光吗?”好奇地问向身后那位,“听说吸血鬼都害怕太阳。”
祂无奈地笑,环住腰,把她拥进怀里。
“我不是吸血鬼。”
“那你是什么?”落羽睁开眼睛,维持着被从后背抱住的姿势,顺势吻上祂的下巴。
祂现在倒像是个人类了,阳光将祂的头发照耀成暗金色,光影斑驳间,说祂是光明神都不突兀,谁又能想到,祂其实是位掌控着无尽黑暗、与血腥和死亡为伍的邪神呢?
但无论如何,都美丽极了。
弯着甜美的笑容,踮起脚尖,又亲了一下。
“不要撩拨我。”祂警告道,暗示地顶腰,表示祂还惦记着之前被屡屡打断的那件事。
不过两人难得有这么温馨的相处时刻,祂不想粗糙地将其打断。
“那你是什么?”落羽固执追问,还变本加厉地捏了捏后者的脸,“说嘛……”这就是在撒娇了。
神明歪了歪头,思考。
“应该是……”半晌祂开口,“爱人吧。”
按照人类的说法,祂为两人的关系做下定义。
爱人——时间向前推千百年,那时的祂绝对不会想到,会有一日和人类建立起这种联系。
人类啊,无聊、自私、虚伪。
但谁让祂遇到了落羽。
她不是一个完人,当然也有着各式各样的缺点。但唯独是她,让祂觉得无聊、自私、虚伪都是可以接受的。
甚至,是可爱的。
所以说感情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曾经祂不屑于去理解,现在祂依旧困惑。
将下巴抵在她被晒得暖洋洋的头顶,祂觉得自己正在抱住太阳:“好香。”蹭了蹭,又忍不住捧起她的脸蛋,吻住她的额头。
识海饮鸩止渴,一边懒洋洋地平息下来,一边掀起新的渴望。
“想要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吗?”祂问。
“我以后还能够回到这里吗?”落羽反问。
“只要你想。”给出了肯定的答复,祂已经迫不及待要将她拖回巢穴中去。
落羽皱皱鼻子,却说:“那就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吧。”
……
不得不答应下来,悠悠闲闲的,居然从医院飘到了本市大教堂的上方。
教堂顶上金属的十字架闪着神圣的光芒,与嵌在十字架顶端的避雷针相映成辉。落羽眼睛一亮,拉起邪神大人的手就飘进教堂。
恰好是周日,神的信徒们正在大厅里做礼拜。
头发花白的神父站在神像前,精神抖擞地为众人讲解经文。
虽然没有必要,落羽还是找了个空位坐下。
“你说,我算是你的信徒吗?”
沉默半晌:“应该是吧。”
祂不需要信徒,曾经有过她一个,只是现在,她早已处在比信徒更加重要的位置上。
“那要是我改信别教呢?”落羽不嫌事大地追问。
“你不会的。”祂语气笃定。
“那……”落羽眼珠转了转,兴高采烈地提议,“那为了留住我,你要封我做大教皇!”
这次祂却没有继续纵着她,答应下这个明显胡闹的提议。反而,祂抬起她的手,吻住她的手腕:“还疼吗?”
那是她割腕自残的地方。
落羽抿着唇,不说话了。
攻势逆转。
祂问:“你愿意为赵翊放弃生命的时候,想过我该怎么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