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北方的冬天很冷,山上又是格外的冷。
黑风山处处风雪凄凉,少有人声。这个时节,只有主峰附近暖和些,庞大的阵法会不断运作,保证主峰和附近的山谷、平原不被冰雪所扰。人们会聚集到附近过冬,包括山下的普通百姓。兰因会默许这一行为,就像兔子也会护好窝边草。
鬼青印象中的冬天,便是四季里最热闹的时候。人一多就嘈杂,一嘈杂就多了纷争。兰因会是个优胜劣汰的地方,只要有人提出斗法,另一方就不能拒绝。
他一路走来,就看到了不下三起斗殴,还差点被一只飞出的断手砸中。他接住那只断手,随手给扔了回去,引来一阵莫名的喝彩。
鬼青目不斜视,沉默地往前走着。
他要去山腰的弟子苑,取下面具别在腰间,再继续前进。这是弟子苑的规矩,苑内不得遮掩面容,除了那些大人物。
弟子苑汇集了兰因会的精英弟子,是那些熬过了恶鬼融合期、能够自由操控恶鬼之力,并且出色完成了至少三次任务的弟子,才有资格待的地方。也只有这里的弟子,才能被赋予以“鬼”开头的名号。
越靠近弟子苑,耳边就越嘈杂。这里通常不会这么吵,但最近那些精英弟子们十分同仇敌忾。
“她凭什么占着顶楼……”
“听说她过去很厉害,可早就废了,装什么……”
“还不就是仗着吞天大人宠爱……”
“得给她点颜色瞧瞧……”
恶意在四周流淌。这些恶意凝成了深深浅浅的鬼气,弥漫四周,像冬天里一场肮脏的雾气。
鬼青听见了他们的议论,尤其听见了最后一句话,不禁站住了,有点诧异地看过去。
说话的人是一对双胞胎,年纪不超过十五岁,正被一群更年长的弟子簇拥着,骂着某人“恃宠而骄”、“其实一包草没什么了不起”。
那些弟子吹捧道:“就她,比不上您二位一根手指头!”
双胞胎更是面露得意,也更显出一副不甘心的怨恨模样。他们算得上一副好相貌,细眉大眼高鼻梁,只是眉眼过于集中、嘴唇过分薄,显出种局促刻薄的气质。
“不用你说我们也知道。”双胞胎相互看一眼,又看向不远处的一栋建筑,露出跃跃欲试的神色,“哼,大人们再怎么宠爱她,也不会为她坏了兰因会弱肉强食的规矩吧?”
“去教训她一顿,看她还怎么嚣张,难道咱们还会挨罚?”
簇拥他们的弟子纷纷赞同,继续怂恿他们去挑战“那个关系户”。
鬼青认识这对双胞胎。他们是这几年最受赞誉的弟子,很小的时候体内就种了金级恶鬼,而且对力量操控自如,名头很响,平时横行霸道,谁都不想惹他们。
鬼青来到兰因会的年纪偏大,资质也只能算中上,体内的恶鬼只有银级,以前受过不少欺负,其中为首的就是这对双胞胎。
他收回目光,正想离开,却已经惹上了双
胞胎的注意。
“这不是鬼青吗?来来来,过来。”
双胞胎只需一个眼神,甚至不用招手,就有旁的弟子上来,强硬地拉着鬼青过去。鬼青心想真是倒霉,面上还是闷着不吭声。他在兰因会内一直都是这么呆若木鸡、不起眼的人。
双胞胎一左一右,按住他的肩。
“听说你和她共事?”
“说说,你觉得她厉害,还是我们厉害?”
双胞胎笑嘻嘻地说着,眼里却浮现出森森鬼气,白皙的面颊上也有青黑色的纹路浮现。鬼青的肩上传来一阵刺痛,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恶鬼在瑟瑟发抖。低级恶鬼在高级恶鬼眼中,也不过是一口食粮。
鬼青斟酌了一下,闷闷道:“我看不出来,反正都比我厉害。”
双胞胎里的一个面露不悦,一双眼睛变成纯黑色,但另一个使了个眼色,阻止了兄弟。毕竟鬼青最近和吞天走得近,谁知道那位阴晴不定的大人怎么想?还是小心为上。
“也对,废物连双眼睛都长不好。”
双胞胎手一推,将他推开几步,又看向塔顶,舔了舔嘴唇,说:“走,去会会她。”
双胞胎抛下众人,往弟子苑最高的那栋建筑而去。那是一座九层高的塔,是弟子们住宿的地方,也是弟子排名的显化。
排名越靠前的弟子,住得就越高。这几年里,一直是双胞胎住第九层——直到那个人回来。
听说她当时就站在塔下,指着塔顶,一眼没看旁人,就漫不经心地说:“我的房间收好没?我不乐意别人用过我的屋子,给我全部扒了重装。”
大人们竟然也由她去了!
当时鬼青没在,但他想象得出来,双胞胎肯定鼻子都气歪了,只是碍于大人们在场而不敢发作。
真蠢啊。鬼青心想,也抬起头,看见双胞胎的身影迅速向上移动。真蠢,他又想了一遍。
双胞胎得名的时间,正好是四年前,也就是她出事的那一年。他们当然听说过她的名头,却从没亲眼见过她的实力,想来并不服气。更何况,就连鬼青都听说过,虽然那个人废了,可大人们始终抱有遗憾,喝骂弟子的时候也喜欢说,“假如鬼羽还在,何须指望你们这帮废物”。
这类话,双胞胎或许听得更多。听得多了就成了怨恨,再有这回的导火索,他们挑衅是迟早的事。
只不过……
鬼青嘴角动了动。他那张终年如朽木一般的脸上,出现了一点微笑。
旁的弟子们始终注视着他,也都注意到了这点微小的表情变化。他们相互使个眼色,神情凝重起来。
一名弟子走到鬼青身旁,低声道:“鬼青,咱们也算有几分交情,你实话告诉我,那个人究竟……”
鬼青没说话。
也不必他说了。
下一刻,只听塔顶传来一声巨响!
众人一惊,齐齐望去。抬眼的刹那,就见什么东西从塔顶被抛下来。那像是一头背生双翼的漆黑
怪物,被一只巨大的冰棱抵着,急速往地面坠落。
昂——
怪物发出怒吼,也像悲鸣。
“轰”一声,怪物重重砸在地面。冰棱化为漫天碎屑,纷扬如星。等尘埃落定,众人才看清,地上那怪物分明是两个连体的人。双胞胎半边身体融在一起,面容覆盖着鬼气,一人背后一只巨大的翅膀,此时正微微颤抖着。
双胞胎还活着。他们神情狰狞,躺在地上不住呻/吟。雪白的骨头刺穿了他们的胸口,沾着新鲜的血肉。
四周弟子呼吸一滞,本能流露垂涎之意,更多却是震惊和忌惮。
他们纷纷抬头,又迅速低头,齐刷刷往后退去。没有一个人去帮助双胞胎。
鬼青身边的弟子也张大了嘴,良久才闭上。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喃喃着,神态恍惚,似是恐惧,又带着一丝怀念,“她不可能真的没落。”
“纯白的恶鬼……怎么可能真的没落。”
……
“纯白的恶鬼?好久没听过了……不是我说,到底谁想出的这种中二的称呼啊?!”
“我?才不是我!谁有兴趣给自己想名号,要不出招前再大喊一声招式名称吧,那样更对味。”
“什么是中二?呃,这个不重要……”
柿子树红彤彤的,构成了冬日山里为数不多的亮色。
商挽琴坐在不远处,手里捧着一只很大的柿子,往里头插一截芦苇管,吸溜吸溜地喝着,含糊地念出一堆抱怨。
鬼青站在一旁,默默地听着。他手里也捧着一只柿子,是面前人硬塞给他的,但没有多余的芦苇管,他正在纠结应该怎么吃柿子,才不会吃得太狼狈。
这里是主峰的后山,他们正身处一座白色的平台。平台边缘砌了结实的白玉栏杆,商挽琴就坐在栏杆上,晃着腿吃柿子。
絮絮叨叨地念完一堆抱怨,手里的柿子也吸溜得只剩块皮,她将垃圾随手一扔,摸出张帕子擦擦手,才转头问:“所以,你找我什么事?”
鬼青还在研究柿子,闻言抬头,闷闷道:“乔逢雪还活着。”
她怔了怔,嘴唇弯出一道弧度,眼神也柔和下来。她并没有说话,只轻轻应了一声,重又看向柿子林。
一张镂空的黄金面具覆盖了她的上半张脸,露出清晰的下颌。她显然瘦了一些,却很精神,背着乌金刀,一身鲜红的衣裙在风中飘扬,好似一面火焰的旗帜。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一个看柿子,一个研究柿子。
鬼青研究了很久,都快把柿子盘出包浆了,终于决定了吃法:咬开一个口子,从口子里把水汪汪的柿子肉一口气吸进嘴里,吞下柔滑的部分,咀嚼爽脆的部分,再舔干净唇周的汁水。
他边吃边觉得甜,抬头看向柿子林,琢磨着要么再去摘一个。
柿子林静静铺展在山间。
树叶已经落尽,秃枝上攒着一粒粒红色果实。熟透了的柿子饱满异常,撑得一层薄
皮鼓鼓囊囊,在阳光下透着亮,恨不能将汁水全给爆开来。
不时有柿子落下,砸在地面就溅得汁水四溢,再被地面蹲守的小动物捡走。鸟儿就毫无顾虑,任何时候想吃就吃。空气里满是柿子的甜香,甜得略带腐味。
换了往年,柿子树附近总会发生纷争。黑风山上有很多哑仆,总是为了一口吃的打架,还有些低阶的兰因会弟子,也会为了冬日里一口甜食而大打出手。动物是吃不上的,非要抢,就会成为一口肉菜。
可现在不同。
柿子安然地挂在枝头,鸟雀安然地吃着柿子,松鼠、狸子之类的小动物,也会飞快捞走一颗掉落的柿子。
人类在一旁乖乖排队,哑仆一队,弟子们一队,按顺序摘柿子,摘够一簸箕就走。没人争抢,甚至没人说话。柿子林和平静谧,好似冬日微云的天空。
鬼青已经好几年没看见这情形了。他也好几年没这么安静地吃过柿子。如今再见,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怀念感。
正想着,排队的队伍里竟然有个人想悄悄插队。他是高阶一些的弟子,冲前面的人使眼色,凶神恶煞地威胁,逼人让开。
“哎——”
身边的女人喊了一声,有些懒洋洋的,抬手时动作也懒洋洋的。
但从她手里飞出的冰刃,一点都不懒洋洋。
冰刃疾射而出,跟飞镖似的,“嗖”一下,便精准地扎在对方的衣领上,令其往后扑倒。树林摇晃、鸟雀惊飞,雪兔和松鼠箭一般逃走,弟子们也一阵骚动。
“不准插队啊。”商挽琴说,声音还是懒洋洋的,很和缓,半点没动怒。
于是,柿子林恢复了平静。
她再招招手,那支冰刃就飞了回来,还托着一枚红亮的柿子。她抓起柿子扔给他,说:“再吃一个。”
他接过柿子,低头看看,再抬头看看她,老老实实地吃起来。
“你以前吃过这儿的柿子吗?”商挽琴忽然问他。
鬼青刚把柿子肉吸进嘴里,两边脸颊都鼓鼓的,用力咽了一下,才含糊地说:“吃过一回。”
她看过来,歪着头:“狐狸脸,我都没问过,你是什么时候来兰因会的?从前我没见过你。”
鬼青顿了顿,彻底吞下柿子,才闷声说:“十三岁的时候。”
“你比我小两岁?”她问,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又说,“那就是我十五岁那年。这么说,你见过我那种蠢样子了?”
她笑起来,语气很豪爽。
他愣了一下,迟疑点头,又迟疑说:“我……不觉得那是什么‘蠢样子’。”
“怎么不蠢呢?被人叫作‘纯白的恶鬼’,简直蠢爆了。我那会儿其实还有点得意呢。唯一不蠢的事,只有……”
她笑容渐渐落下,不说话了。
鬼青张张口,低声说:“可那个时候……我也吃得上柿子。”不光是他,还有其他山里的弱小者。在这个优胜劣汰的地方,他们这些弱小的人物吃得不好,哑仆们更
是只有点残羹冷炙。想抢一口柿子吃,难如登天——除非她在。她好像有种偏袒弱者的爱好,而因为她很强,她想要偏袒,就能做到。
商挽琴又笑笑,语气高兴了点:“对哦,那时候我还有这个优点。”
鬼青其实很想继续这个话题,但很明显,她不想。她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再伸个懒腰,就从栏杆上跳下来,说要去继续训练了。自从她回到山里,就每天都很勤奋地训练。
鬼青跟上几步。
她忽然回头,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我……”鬼青踌躇片刻,低声说,“我想问问,你从乔门主那里取得的力量,究竟是恶鬼,还是……”
“你也想效仿吗?”她问,“还是有人让你来打听?”
鬼青默然片刻,说:“我只是好奇。抱歉,我……”
她看他片刻,摇头失笑:“没关系,不打紧,我不会为这点小事就喊打喊杀的。只是这件事有些复杂,他……”
她抿抿唇,那个表情有些复杂,还隔着半张黄金面具,就更不好说是什么情绪。只听她继续说:“我曾听过‘人心生鬼’的传闻,后来也亲眼目睹过。一个原本正常的人,因为心里积累了太多也太深的情感,长久都放不下,魂魄就会渐渐鬼化。”
“魂魄鬼化?”鬼青重复道。
“就是魂魄的一部分转化成了鬼气,可以这么理解。越是强大的魂魄,转化出的鬼气也越强。”她抬手指指自己的心口,“我就是取走了他的这部分力量。”
接着,她又笑道:“不过,这种机会非常稀少,想要找到他那样强大的魂魄,更是希望渺茫。你们效仿不了的。退一万步,就算真的找到……”
“你们和我不一样,用不了这么好喽。”她手一摊,语气轻松又平淡,像在陈述一件人尽皆知的事实,比如太阳从东边升起。
而鬼青明白——换成任何一个弟子站在这里,都会明白,她说的是事实。
因为,她是兰因会历史上唯一一个,曾经成功在体内容纳玉级恶鬼的人。不仅如此,占命师还说,她拥有深不可测的潜力,可以容纳无穷无尽的鬼气,按理也就能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
因为鬼气浓度太高、力量太密,她用出的鬼气不是黑色,而是晶莹洁白的颜色。至深的恶便会转化成至高的善,那份阴阳流转、阴极生阳的力量,在青涩时就已经耀眼至极,任何一个目睹的人都会被深深震撼,仿佛凡人第一次目睹银河,隐约察觉到宇宙的宏大与自身的渺小。
鬼青听说,兰因会曾对鬼羽寄予厚望,认为她成年之后,便能拥有横扫天下之力,不仅可以消灭所谓的“第一驱鬼人”,更能以一敌万,帮助兰因会称霸天下。
因此,曾经的鬼羽是兰因会弟子中的第一人,除了被尊称为“大人”的那些人之外,没有人是她的对手。她曾前呼后拥、风头无两,说什么就是什么。她想庇护一个卑弱的哑仆,就再没人敢欺负哑仆;她想养一只孱弱无用的小狗,旁人就不敢伸一根指头碰那
狗。
直到……那件事的发生。
鬼青很想问她,是否后悔。她是否后悔舍弃力量?如果不是做出那样的选择,如今的她可能已经可以杀掉吞天,可以挣脱子母蛊的束缚。
但望着她怡然自得的侧脸,他却又觉得,不必问这个问题了。记忆中的鬼羽虽然强大,却总带着一种焦躁和戾气,可现在她要自在得多,甚至快乐得多。
她在快乐什么呢?明明是这样危险的处境。
鬼青还想和她说点什么,但这个时候,吞天来了。
“又在背着我密谋什么?()”这个人阴恻恻地冒出来,宛如带来一片乌云,偏偏他还要阴阳怪气地笑,鬼青,你也想和鬼羽一起背叛我吗?()”
鬼青跪地行礼,整个人重新呆板起来。
他听旁人说过,最近吞天总来找鬼羽,动辄就“指点”她训练,两个人能斗法一整天,直到都变得灰头土脸。弟子们说,这是因为吞天猜忌鬼羽,不放心她东游西逛,就随时监督着。
但……
鬼青磕完头,幸运地没被踹一脚或者捅一刀,全头全尾地站了起来。他恭恭敬敬退到一边,瞄到吞天用匕首贴上鬼羽的脖子,又被鬼羽用冰刃抵住心脏。他听见吞天的笑声,一如既往的怪异阴冷,却又显得愉悦异常。
鬼青小心地退开,过了很长距离才转过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但是,他觉得并不是那样。吞天并不是因为猜忌或怨恨,才常常出现在鬼羽的身旁。
他想起王府中的某一天。那一天,他还是一个叫“李恒”的侍卫,吞天是镇鬼王。他们已经收到了鬼羽要成亲的消息,窗外则是艳阳高照。
那一天,吞天坐在窗边,用纸折了一朵花。他竟然折得很好,那朵花栩栩如生,像是蔷薇,在阳光里闪着点点金光,非常美丽。
他折一朵,对着阳光欣赏片刻,就用火烧掉。再折一朵,再欣赏一会儿,再烧掉。如此反复,从清晨一直到日落。
最后,他扭过头,看着李恒,问了一个很突兀的问题。
他问:“你觉得哪一朵更衬她?”
李恒懵了,没敢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往常,吞天会用任何一个微小的理由来处罚别人,折磨他人是他的一大乐趣,但那一天,吞天竟然没有罚他。
那个男人只是自己出神一会儿,扭头继续折第不知道多少朵花。
“有种说法是,女子在成亲那天最漂亮。”他边折边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发出吃吃的笑声,“我想要折一朵配得上她的花,这样一来……杀了她的时候,她一定会更漂亮吧?”
那一天,李恒忐忑了很久,终于确定吞天只是在梦呓和发癫,没打算拿他泄愤。他松了一口气,才发现夜已深沉,而那个男人还坐在桌边,折一朵花又烧掉,做得津津有味,浑然不知时间流逝。
李恒忽然就冒出一个念头,他很想问一问:吞天大人,你到底是想伤害她,还是只想送一朵花给她?
李恒没有胆子问出这个问题,一辈子都不敢。
可现在,鬼青忍不住回头。他还能看见那两个人的身影,还有刀光剑影的闪烁、鬼气的交织、尘土的飞扬。他能听见吞天的笑声,还能听见鬼羽忍不住骂他,而这让吞天笑得更高兴了。
鬼青重新往前走去。
他想,他再不用问那个问题了。因为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那个永远充满恶意、总是在伤害别人的男人,至少在那一刻,是真心想要送她一朵花。
一朵鬼羽永远无法收到的花。
……
鬼青去了山上一个渺无人烟的地方。这里是冰雪的交界,主峰的温暖和外界的天寒地冻,只有一线之隔。
在这交界上,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土堆。土堆边种了一棵年轻的枫树,绝不超过四岁。
他走到土堆前,坐下来,静静看了一会儿,闭上眼睛。
“我们比这座山里的人都要幸运一些,是不是?”
“姐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