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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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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玉莲语重心长道:“音音,你听我一句,阿玉和门主不是你能插足的,等你病好,就赶快从这儿搬出去,莫要给人家继续添堵,啊?”

    “音音”是商挽琴的小名。

    商挽琴回过神,愣了一下,噗嗤一笑:“小姨,这才是你今天来的最主要目的,对吧?劝我别对表兄有非分之想,劝我不要阻挠他和温香。”

    商玉莲更不自然:“什么主要目的,怎么说话呢……”

    “不要说这些了。”

    商挽琴摇头道:“小姨,表兄喜欢谁、想和谁在一起,都是他的事,我强求求不来,温香强求也求不来,小姨你强求——难道还能替表兄做主定亲?要真能办到,小姨也不必反复找我了。”

    “所以,我的回答是:我不会主动远离表兄。”

    语气柔和,但态度坚定。

    “音音你……”

    商玉莲张口结舌。她有点心虚,又有点着急,干脆眼睛一瞪、竖起眉毛,眼看就要爆发怒吼。

    赶在她发火前,商挽琴忽地露齿一笑。行吧,道理讲不通,那就耍赖。

    她往床上一倒、扯了被子把头一盖:“反正你也说了,表兄对我是兄妹之情,他自己说要多照顾我的,那他不开口,我就要待这儿!”

    商玉莲眉毛再次竖起:“你!音音——商挽琴,你怎么能这样不、不要……”

    她蒙着被子喊:“我就不要脸!小姨,你有本事,就去让表兄开口赶我走,单独找我施压,算什么本事呢!”

    “而且小姨,我中毒都五天了,你才想起来看我!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你是来看我,还是给我收尸啊?”

    “你,你你!真是……!”

    片刻后,商玉莲气咻咻地离开,临走还将门重重一摔。

    “我不管你了!”

    等屋里动静都没了,商挽琴才探头出来,望向门口。门被甩得不轻,此时仍在微微摇动。

    “对不起啦,我反悔了,还得再给你们添些麻烦。”她笑眯眯地自言自语,“让我再任性一段时间吧。”

    谁让她只是个怕死的胆小鬼呢。

    商挽琴不知道的是,商玉莲的怒火,并不单单来自于她。

    准确地说,一多半都不是因为她。在商玉莲眼里,商挽琴就是个任性而不自知的熊孩子,她都被烦习惯了。

    真正让她不高兴的人,是乔逢雪。

    她之所以发火,实在是被那句“你有本事,就去让表兄开口赶我走”给戳中了软肋。

    事实上,她怎么没劝过乔逢雪?可没用。

    别看那孩子文雅和气,可他实则是个刚强执拗、说一不二的性格。他要做什么,从没人拦得住;说要与谁为敌,便决不妥协。

    同样的,他决意要对谁好,就是一门心思护到底。

    商玉莲还记得,今早她第三次劝说乔逢雪,让她和音音保持距离,既是为了他自己好,也是为了音音好。

    “音音是个小孩子脾性,”她当时苦口婆心,“她以前缺了亲人爱护,现在看你和气,就抓着你不放,那也未必就是情深。”

    “你明明对她无意,可若是继续给她错觉,她恐怕就真脱不开身了。”

    商玉莲小时候和姐妹们一起念书,学过《诗》,其中一句她记得很清楚: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再怎么看不惯音音那霸道幼稚的性格,那也是她的亲人,正如乔逢雪是她的亲人一样。她只希望他们都好。

    如果乔逢雪真的喜欢音音,她又何必做恶人?还不是看着,他只把音音当妹妹。而音音又是个傻的,不撞南墙不回头。

    “再说,阿玉那样温柔聪慧,又得人心,家世还好,是更合适你的好姻缘……”

    商玉莲可谓苦口婆心。在她的印象里,乔逢雪外柔内刚,但也不是不听劝的。

    可今天早上,他虽然没否认商玉莲说的“你明明对她无意”,却也没有流露任何动容之色。

    相反,他冷着脸,说了这么一番话:

    “莲姨,我敬你是长辈,所以听了你三次劝说。但事不过三,这是最后一次。”

    “表妹已经不再是玉壶春的弟子,便只是我的妹妹。她的事,今后都由我做主。谁若执意干涉,便请离开玉壶春,另觅高就的好。”

    这话说得极重。尤其他态度如此淡然,便愈发显得决心坚定。

    说实话,商玉莲是有点伤心的。她自问对这两个孩子都很爱护,尤其处处为乔逢雪考虑,怎么现在,她倒是成了外人、恶人呢?

    她心里一难过,就想发火。她到底是长辈,难道乔逢雪还真能不敬尊长?

    正当她憋了一口气、想要开口抒发一番时,却见到他的模样:

    晨光里,那青年坐在窗边,骨节分明、过分细长的手指紧攥着厚厚的皮裘襟口,显然是怕冷,却还要坚持开着窗、吹着冷风,望着窗景出神。

    窗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金陵城十年如一日的繁华景象而已。经历玉壶春两代门主治理,这景色都叫人腻味了。

    明明乔逢雪也在这里待了多年。可当时,他出神凝望的表情,就好似那景色多么珍贵、多么遥远,是他离去多年才又重见的梦幻一幕。

    也许是她想太多,可忽然地,商玉莲就不忍心再说什么了。

    她不能够说乔逢雪,便想来说商挽琴。这两个人,只要有一个肯听话,事情也没这么难办。

    却也碰了壁。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明明不久之前,乔逢雪虽然爱护他表妹,却也对她的跋扈表示过不满,也更亲近温香。

    为什么突然之间,他的态度就发生了这样大的转变?

    商玉莲实在想不明白。她闷闷一会儿,踏出玉壶春的大门,决定再去看看温香。

    还是阿玉好,明明被诬陷了,却还能体贴别人。

    她也是个不容易的孩子。虽说是官宦之家,家里却没落了,唯一的兄长还不成器,一家人的体面,一多半都靠她维持。

    商玉莲打算带些银钱过去。阿玉必定不会收,她得想办法把钱留下。

    商玉莲脑中不经意滑过一个想法。

    这个想法是:

    ——阿玉那样艰难,却还能守住底线,从不多拿门中一分一厘,这人品实在贵重至极。

    对比那不知道拿了二百两银子去干嘛的音音,阿玉实在太难得了。

    如果商挽琴知道商玉莲的想法,一定会再声明一遍:她真的没有拿门中的银子!污蔑谁是小偷呢!

    她给自己的人设,明明是“嚣张骄横的二代”,哪个二代偷东西啊,又没设定成偷窃癖。

    可惜她没有读心的本事。

    在商玉莲离开后,她就开始专注地回忆原著剧情。

    想对付兰因会、改变自己和乔逢雪的命运,就要好好利用原著的每一条信息。

    有点可惜的是,她当初虽然喜欢乔逢雪,却并没有太仔细地阅读原著。她只大概翻了两遍,其余时候都沉迷看同人作品。

    也就是说,她脑子里的很多细节,既有可能是原著,也有可能是同人二创,不足为信。

    谨慎起见,她只着重参考主线剧情和主要角色的命运。

    原著的主线剧情,写的是以玉壶春为代表的正道,和以兰因会为代表的邪道相互斗争。这场斗争具现化为:他们在寻找并争夺天下至宝——九鼎。

    “九鼎”并非九座鼎,而是一只名为“九鼎”的青铜匣。

    传说,它本是大周的镇国之宝,埋在龙脉之中。

    然而,前前任皇帝暴虐无道,失去九鼎。

    国运衰落,各地恶鬼频出。很快,皇帝暴毙,群雄并起,最后形成了“北兰因,南玉壶”的局势。

    据说,九鼎是上古时期传下的法宝。它蕴含了神明最后的力量,可以实现一个任意的愿望,包括“一统天下”。

    如果商挽琴能找到九鼎,她一定要虔诚许愿:让兰因会那群滥杀无辜的邪/教去死啦!

    不过,商挽琴并不知道九鼎的具体位置和最终归属(应该是被主角得到了吧?)。

    因为原著并没有完结。作者连载多年,因病去世,没能给出结尾。

    她只知道,乔逢雪曾是距离九鼎最近的人。多年后,他已经失去一切、性命垂危,却将最重要的线索留给了主角。

    这也是她选择紧跟乔逢雪的重要原因。

    她记得,和九鼎相关的第一次剧□□件,是乔逢雪和主角的相遇。

    乔逢雪有个至交好友,是一位潇洒风流、来去自如的侠义人物,朋友很多,仇家也不少。某次,他传信给乔逢雪,说自己身中剧毒、命不久矣,身边有个捡来的可怜孩子,要托孤给乔逢雪,请他前去一趟。

    乔逢雪如何能坐视好友去死?他立即放下手里繁忙的公务,赶赴千里,去救自己的朋友。

    等他到达后,那被捡回来的孩子跪下磕头、求他救人,还献上了父母留下的遗物——一块残缺不全的地图。

    乔逢雪会认出,这块地图所记载的,就是天下人人向往的九鼎的位置。而他自己,也是那“天下人”之一。

    于是,主线开启,阴谋也徐徐展开。

    商挽琴这段时间住在乔逢雪的院子里,亲眼见过他书房中存了不少资料,都是关于九鼎的。

    她状似不经意地问过,他是不是想要九鼎。

    他只答了一句:“周失九鼎,群雄共逐之。”

    她又问:“表兄是想实现什么愿望?是想天下太平,还是想荡平兰因会?”

    他微微一笑:“或许两者皆有。”

    “可是,只能许一个愿望吧?”

    “说得也是。”他状似思考,很快说道,“那就天下太平好了,这个要难许多。至于荡平兰因会,可由我亲手做到。表妹以为如何?”

    商挽琴灿烂一笑:“我觉得很不错,实在是太好了。我一定会帮你的,表兄。”

    他失笑,摇头:“你不添乱就……”

    她扭身就跑,还捂着耳朵:“听不见就当你没说过!”

    边跑边想:那就说好了,虽然是她单方面和他说好。

    哼,要是他没做到荡平兰因会,她就抢了九鼎去许愿好了!这才不枉她战战兢兢当个双面二五崽嘛。

    半个月后,一条消息抵达了玉壶春。

    新年第一天,商挽琴正在琢磨要不要吃第二碗黑芝麻汤圆,乔逢雪走到窗边,接住了一只远道而来的信鸽。

    他展信阅读。

    “我必须出门一趟。”他回头说,睫毛上沾了点细碎的雪,“在我回来之前,你如果有事,可以找……”

    商挽琴问:“你去哪儿,做什么?”

    他也不在意被她打断,回答说:“故人求助,我须亲自前往翠屏山。”

    翠屏山,主线剧情的开头!

    商挽琴立即放弃了她的第二碗黑芝麻汤圆,一下跳起来。

    “我也一起去!”

    他不同意,说:“你需要静养。”

    “我已经好了。”商挽琴抬头挺胸,“你看,我神完气足,倒是表兄你,看着才柔柔弱弱,很不该出远门呢。”

    他正要说什么,却禁不住转头一阵低低的咳嗽。商挽琴忙给他倒一杯水,又念说:“你看你看!该吃药了,我去厨房给你拿。”

    “……歇着吧,自然有人拿来。”他拿帕子揩了揩嘴角,避开几步,“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商挽琴说:“那我的身体我还清楚呢。”

    “不。”他说得理所当然,“你的身体,我比你清楚。”

    商挽琴:……

    “表兄,从前有没有人说过你,你这个人其实有一点点……自我中心?”

    “这倒不曾。”他不以为意,“我是为你好。”

    “为你好”——这句话一定是爹味语句榜首,无出其右者。

    商挽琴不可能放弃,磨了他一整天。

    但无论说什么,他都是两个字:“不行。”

    这怎么办?

    商挽琴暗中磨牙,心一横,干脆祭出以前的熊孩子模式,叉腰威胁:“表兄要是把我单独留在门中,我就,就……”

    “就,如何?”

    他正在喝药,眼也不抬。他一天三碗苦药,喝得眉头也不皱。

    商挽琴杀气腾腾,祭出大招:“我就去找你心上人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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