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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歧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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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多本地人都这样评价南京城的气候,便是“南京一年只有两个季节,就是夏天和冬天。”今年也是如此,刚度过细雨纷纷的清明,还没有一周,气温已然直飙三十度。日天再一次感受到了大学与中小学的一点不同,便是热了空调想开就开,再也不用看校领导的脸色,那点电费对于日天来说根本不值一提。至于光琉,她的宿友都不怎么愿开,理由是怕冷,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夏”日的暖风也吹去了几个月前的伤心,光琉也逐渐回归平常生活,只是她必须得和陈日天绑定在一起,要不然光靠政府的救济,先不说生活水平的下降,首先就是根本不可能继续度过大学生涯。这让原本十分任性的光琉变得百依百顺,生怕惹日天不开心。没想到日天对此有些反感,因为光琉做的太过了,仿佛要把日天捧上神坛一样。要知道,日天很不喜欢别人的阿谀奉承,所以对于她什么事都“听你的”“是我的错啦”“你别生气,都是我不好”这样的态度,产生了一些厌恶。

    好在日天知道光琉的初心,也与她坦白了自己的感受,慢慢的光琉又变回“上位”了,只是一察觉日天的异样,便会马上收敛。没想到这正好戳中了日天的喜好。

    教室是凉快的,宿舍是凉爽的,只有吃饭的时候,那无论你有多少钱都要人挤人的食堂,依然保持着相当高的温度。所以日天不想去食堂吃了,他宁可在网上点外卖送到学校带回去吹着空调慢慢享受,虽说只能放在指定的门口,但下课回宿舍也算顺路了,光琉自然是和日天一同点了外卖。

    光琉挽着日天的左臂,走在校园里。她下身穿着短裙,被搂着不得不竖直的左臂,手指偶然间蹭到了她的大腿,“敏锐”地日天马上感受到了不一样,低头确认了一下:“你怎么没穿丝袜啊?”

    “我不敢穿太好看出来,我怕别人盯着我看你会生气。”光琉如此回复道。

    “切,别人看,别人再看也是我的女人。你别管别人,我爱看,你穿的舒服就行。”日天笑着说。

    聊着聊着也走到门口了,这里取外卖的人虽也不少,相比食堂也好多了。日天远远的看出了自己的那份,两个碗叠在一起的外形很好分辨。他不紧不慢的靠近,却没想到一旁窜出来另一个人,三两步上前看也不看的就将那份外卖拿走了。

    “啊?”日天感到疑惑,他第一想法是自己可能认错了,可那个男生回头又从他们面前走过,这让日天清晰的看见了挂在外面的外卖单上明明白白地写着“陈日天”。

    “哥们儿,你拿错了!”日天拍了拍那人的肩膀,“陈日天,我的。”他指了指那行字。

    没想到那人回头看了看,忽然撒腿就跑,而且奇怪的没有留下外卖,选择带着它跑,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难道真的认为跑快一点还可以吃掉吗?

    不过日天当然没有愣着,马上追了上去,光琉也紧跟其后,直到追至男生宿舍的园区,光琉不得不止了步。

    那男的很瘦,跑的也飞快,日天多少次险些跟丢。奇怪的是,那人跑着跑着就会回头看一看,按理说是在确认日天有没有继续追,可每次回头如果发现和日天离得非常远,他反而会转跑为走,等日天靠近又加速跑起来。如果排除故意戏耍日天的可能,那他就如同生怕日天不追了似的。

    终于到一幢宿舍楼下,那人刷脸进去了,而日天不是这幢的学生,被堵在了闸机那里。本以为要给他得逞了,却发生了更意想不到的事:那人见日天进不来,居然将外卖丢在了地上,自己跑回宿舍了。

    “啊???妈的耍我呢,逼我做运动是吧?”日天骂骂咧咧地走到一旁,就地向值班的宿管阿姨诉说了这事:“阿姨,刚刚那个扔下外卖跑的,是偷外卖的,偷的我的,被发现了一路跑回来了,能不能帮忙调个监控看看他那个宿舍的啊,哦对,还有行个方便让我把外卖拿回来呗。”

    阿姨听的还有些半信半疑:“他被发现了还带着外卖跑,跑到宿舍门口又扔那块(那里),他是闲滴哦。”

    虽然这么说,宿管阿姨还是相信了陈日天的说辞,大学里偷外卖的事情可以说常见,惩罚也挺大,偷一次就是一个处分,偷多了是要劝退的。宿管顺着监控来到108宿舍,直接询问是谁刚刚偷了外卖,几个舍友也不知是讲情义地袒护,还是确实不知道,都矢口否认,而那个学生居然像心虚了一般,主动站出来说是自己偷得。宿管也将这件事上报了,日天也找了辅导员。当天下午他的姓名、宿舍、床号、学院、班级都被翻了出来告诉了陈日天,并且还将他带到了一个空教室里批评教育,陈日天也在场。

    “徐子俊,你为什么偷,是有什么诱使你偷外卖吗?”他的辅导员问道。

    “没有,就是不想花钱。省一份饭至少十几块,我已经偷了二十多次了,省了不少。”

    这一番回答让在场师生都惊了,他居然脸不红心不跳,如此淡然地坦白了这些,更何况根本没有人问他这些,他就直接说出口了。

    “二十多次,真的吗?你这时候可不要吹牛,偷五次就要劝退的。”辅导员又说。

    “我没吹牛,这个月我吃的饭基本都是别人的外卖。”

    “你说为了省钱,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可能确实省了小几百块钱,可你要面临的是退学,退学了你最好的情况也要重新考进来,就为了这点钱你想过值不值吗?”

    “高中,高中挺好的,有人能一直逼着我学。”他有些答非所问地说。

    “徐子俊!你是劝不好了啊?我记得你大一还挺积极参加校园活动的,也从不犯事,这到了大二光是迟到、旷课我都收到不少次了,你是怎么回事啊?我跟你说这次我不会帮你瞒着了,我会一五一十的上报。”辅导员的情绪开始有些激动了。

    没想到徐子俊的脸上反而浮现了笑容,不过很快就收了回去,明显是这个回答让他没忍住的喜悦。

    陈日天从他反常的回答开始就一直盯着他,这一闪而过的笑意也被他看在了眼里。

    “你到底……”

    “老师,等一下,我能单独和你讲些事吗?”陈日天对着徐子俊的辅导员说着,顺手指了指门外。

    “一定要现在吗?”

    “嗯,我觉得这件事挺重要的。”

    辅导员和陈日天来到了走廊。陈日天左顾右盼没有人,便开了口:“我觉得他应该是故意被发现的,退学可能就是他的目的。”

    “不会吧,谁会想被退学啊?”

    “听我讲,老师,你看我这个体型,能跑得过他吗?肯定不能。但是他跑两步就莫名其妙地停下来等我,而且就这样暴露了他的宿舍楼,最后就要得逞了,却又把外卖丢下了,还不止主动承认这一件,直接兜了底。你不觉得这也太奇怪了吗?”

    “其实我也对这个很奇怪,特别是直接说偷了二十多个这件事,张口就来的,就算心里数也要数一会儿吧?”

    “嗯,所以我想您不如还是给他做点心理辅导,就先别质问他了。”

    “也行。诶,陈日天你下午没课吗?”

    陈日天看了看手机:“哦,都这个点了,我还以为早着呢。还有二十分钟,那我先走啦。您联系方式我有的吧。”

    “诶,有的,中午我还联系你的,或者你直接让你辅导员找我也行。”

    “好好好行。那老师先再见啦!”陈日天摆着手走远。

    上完课已是下午五点半,饿坏了的日天叫上光琉一起吃了晚饭,然后就一边抽着烟一边和她散步了。这烟还没抽到半根,却撞见了一个熟悉的女人。

    “陈日天同学,你怎么没见你继续联系我啊?”

    是徐子俊的辅导员正好从这里走过。刚刚有些疲倦的两节课还有一顿饱饱的饭,让日天一时间忘记了这件事。

    “哦,我给整忘了。那个,徐子俊他怎么样了啊。”

    那会儿他的辅导员刚回到教室里,却没带着陈日天,让徐子俊奇怪的回了个头看看他是不是从另一个门进来,或者在哪偷听。

    “他上课去了,人家下午有课。”

    徐子俊相信了,放心的转回头。

    他起初还是答非所问,不管说什么,都一直往对自己不利的方面“承认”各种事情。辅导员转移了话题,开始关心起是否有家庭的原因,亦或是同学之间相处时出现了矛盾,甚至感情方面的事也问了。

    徐子俊好像对辅导员关心起自己有些意外,回答变得有些吞吞吐吐,但还是否认了这些。他说家里收入正常,父母关系很好;朋友兄弟相处很和睦,没有矛盾;感情方面没有想谈恋爱,所以没有事。这一时令辅导员有些不知从哪说起了。

    思索了好一会儿,辅导员想起了一件不知算不算关键的事,那便是大一至今的三个学期,每个学期末,徐子俊都会提交一份转专业的申请,而每次都在各方面都达标,比如本学期得的学分,参与的校园活动等,可也是每次都有一项不能达标,那便是“所有科目期末总评达到优秀”。

    辅导员开口问道:“你这三个学期一直想转到船海去,可是一直没转成功,好像是成绩不够啊?”

    徐子俊的眉头没忍住皱了一下。

    “是不是因为健康你不喜欢,一直要转没转成,弄得你心态有些往极端的方面发展了啊?”辅导员尝试问着。

    徐子俊抿了抿嘴,鼻子又喘了一声气,眼角有些颤抖,好像在憋着什么。

    “你高中的选科是什么呀?”

    “物化地(物理、化学、地理)。”徐子俊说得很顺口。

    “那学医学方面确实有点困难噢。当时是不得已被调剂过来的吗?”辅导员就着这点继续问道。

    “…”徐子俊一言不发

    “你当时高考是多少分呢?”

    “忘了。”他满不在意地回答。

    “是选错专业了吗?”

    面对辅导员的一步步逼问,徐子俊也终于忍不了地将难以启齿的事都倾诉出口。

    他的父母都是小公司的普通员工,收入称得上正常家庭,但他们的学历都不高,父亲是高中毕业,母亲更是只有初中学历,即便如此,他们的文化水平却也很低,虽不至于大字不识几个,却也总吐露不出一点文雅,特别是在家中,几乎满口粗话(不过现在年轻人好像也是这样啊?)。徐子俊浸泡在这种氛围下,却没有变成一个粗人。

    父母自身背景不算好,却对孩子要求特别高,一定要他考上一流大学。徐子俊也很争气,他本身就对学习很上心,十二年寒窗苦读下,完美超过了一本线。他选择河海大学,是因为他从小对船海的兴趣,但他的父母不这么认为。

    他的父母觉得,自己的孩子有如今的成就,都是自己培养的好,逼得到位。而他们没有和徐子俊说过,一直希望他去当医生,就此和孩子起了争执。

    “你妈我这么多年,花了这么多的钱,供你吃供你穿,最好的都尼玛留给你了,家里主卧大也给你了,你一回家才烧好菜都是给你,我们阿碰过啊?妈了个巴子滴,不就是想让你到一个好学校学医吗?”徐子俊的母亲气愤的边骂边说。

    徐子俊感到十分憋屈,因为他从来没有主动要过什么福利待遇,主卧是父母逼着要给他的;那些好菜他确实喜欢,可那分量明明够一家吃,父母却总是故意不吃,最多挑一些边角料,他也尝试让父母也吃些,可得到的回应永远是“我们特意给你准备的,你吃就好了,我们不吃。”这样的压抑下,徐子俊根本没有胃口享用,而他如果不接受这份“好意”,父母又会愤怒中带着伤心地说:“你这小孩儿真不像话,你以为爸妈钱是风刮来的啊?真以为家里随随便便就能负担这些啊?你小孩儿真尼玛不懂事。”

    这次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在父母的施压下,明知道徐子俊不擅长生物,还是逼着他选了医学。自开学前,他就找到了转专业的方法,他自以为按自己的能力,一学期里全科目优秀不是问题,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那些他不擅长的知识,无论下了多大功夫,已然达不到优秀。

    这所学校的全科目优秀要求,相当于如果每门学科满分一百,成绩都要达到九十。第一学期,组织与胚胎学,良好;第二学期,病理解剖学,良好。到这里,他已经有些自暴自弃,这一年下来他几乎放弃了社交,一心扎进学习,却仍然达不到要求。而且暑假时还被父母发现了要转专业的企图,又是一阵劈头盖脸地痛骂。到了大二,他变得随心所欲,上课困了就睡,在宿舍睡过了课就不去,教科书更是开学什么样期末什么样。不过却因为这点转变,他和班里许多人都可以打成一片了,这令他感到无比畅快。

    果然,转专业又失败了,而且若不是大学老师的袒护,有三门专业课差点没合格,不过他已经看淡了。这时候,他的父母又一次站了出来,骂的比之前每一次都凶,甚至大打出手。

    回到学校,他以为和朋友花天酒地就能逃避一切,而父母此刻的行为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颗稻草,他们没收了徐子俊整个四月的生活费,除非他的期中考试每门都达到良好。

    徐子俊看着三月剩下的四百元,绝望的开始想方设法的退学。他也纠结了很久,一开始还想尝试省吃俭用,可四百元在学校实在撑不了一个月;也尝试向父母求情,回答只是“你爸年轻的时候一个月工资才一百呢。”

    终于他想到了最简单、快捷的被强制退学的方法。他开始每天中午都去校门口,随便挑一个外卖,看也不看就拿走,顺带也解决了生活费的燃眉之急。直到陈日天的这份,已经是第十三份了,虽然二十余份只是他夸张的说辞,十二份也足以被直接开除了。

    辅导员很同情徐子俊的处境,又一次产生了恻隐之心,想替他瞒下此事,可没想到徐子俊再也忍不了了,这一次直接嚎啕大哭。二十一岁的男人,像个六七岁的孩子一样,跪在辅导员面前哭求着让他退学。

    陈日天这次没有选择插手,只是任他离去了。

    徐子俊拿着红头文件,回到家中,迎来的是父母不间断的痛打,直到满身伤痕,连父母都打累了的时候,一声不吭的他,突然仰天大笑,不停的笑着,不知是绝望还是释然,直到口干舌燥的发不出一点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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