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炮灰
成功需要很多要素,但毫无疑问运气是不可或缺的,毫不夸张地说站在时代的风口,就是头猪也能起飞上天。
可惜,刘成的运气实在是差了点。
作为一名樵客,刘成常年四处游荡寻找尚未被采伐的乔木,有主的山林自然不可能任他采伐,只能去些无人踏足的荒野。
这些地方野兽潜藏,毒虫密布,少有人踏足。
但今天刘成便发现几道身影,这些人身上带着利斧,腰间盘着绳索,想来和刘成一样是以采猎为生的樵夫。
但细心的刘成却发现这些樵夫似乎无意采猎,几人身影佝偻,几经转折竟然来到一处山涧之下。
这山涧旁有一处天然溶洞,溶洞算得上宽敞,容纳十数人不成问题。到了此处,几人也不言语径直盘坐,两人负责望风,显然是有所图谋。
果不其然,不久后又一伙樵夫从另一处方向来此,这些樵夫似乎并不相识,彼此审视着对方,浑浊的眼睛透着提防与精明。
直到他们从怀中取出一帕黄巾,将黄巾裹于头上,这才如同多年未见的老友攀谈起来。
刘成怕被发觉,不敢靠的太近,因此只能听到些琐碎的信息,大抵是谩骂朝廷,相互吹捧,实在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这对于刘成是不可接受的,千载难逢的良机,结果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刘成打定主意暗中跟随,准备探探这伙人的底细。
忍着被蚊虫叮咬的苦楚,直到日落时分这伙黄巾贼终于结束了会面化整为零四散分开,刘成则选中了其中的一名头目,跟随其后。
由于天黑再加上刘成对于这片山地颇为熟稔,倒也没有被那头目觉察,不过这头目倒是谨慎,有意无意地绕路耽误不少功夫才放心地向自己的老窝赶去。
这头目似乎是上坝村人,上坝村位于楼桑村西北部,因守着河流石坝而得名。上坝村多冠以徐姓,村民是出了名的凶悍。
毕竟如果不够狠,就守不住这处水源,对于荒年的百姓而言水源就等于生命。
刘成本来并不急于探查黄巾,但这千载难逢的良机他更不想坐等错失。按下心中的杂绪,刘成悄然潜入上坝村。
但刘成却忘了,这是一个庄园经济的时代,是一个宗族社会,每一个村落都是一个独立的不容侵入的个体。
宗族社会,就是外来的狗进村也会被本村的狗给撵出去,更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
尽管刘成掩藏的很好,也无法逃脱那些潜藏于阴影的眼睛。
如果他是正晌午时进这上坝村还算有机可趁,毕竟村里绝大多数农户都在地里耕种,但偏偏是这傍晚时分,农户刚刚归家还未休憩,可以说是自投罗网。
村里进了外人,自是不能放松戒备,几名稚童似是无意打闹,目光却未从刘成掩藏的那处背笼移开。
刘成忽然不觉,只是倚靠在墙角细心偷听屋内的动静。
那黄巾头目到家径直坐在门前土胚上,拿起瓜瓢从水缸内打起一瓢清水,咕咚咕咚地全倒进肚子里。
然后他突然起身,从身后抄出一柄利斧,大步向刘成所在的背篓走来,刘成听到异动,连忙掀起背篓,顺手抓起一把土灰撒向那黄巾头目。
这汉子虽说早有准备,但也没想到刘成会用如此下流的招式,一时疏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待到反应过来,刘成已经夺路而逃。
“抓贼啊。”
这黄巾头目连忙大喝一声,周围的人家似乎早有准备纷纷响应,一窝蜂地窜了出来将刘成堵在巷子里。
刘成看着来人手拿锄头棍棒甚至菜刀剪刀,料想此事必不能善了,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道。
“各位大哥,小弟误入此地,不懂规矩万望宽恕些个,日后必有重谢。”
“重谢?”为首的一名老汉显然并不买账,他冷笑着打量着刘成“我们上坝村最恨贼人,你把两条胳膊留下,就算给我们的重谢了。”
“上坝村就是这般贼喊捉贼吗?”
刘成只能尽力拖延,一边用言语威胁,一边握紧腰间的利斧,目光不停地打量着四周想要找出一条逃生通路。
这群上坝村的汉子出了名的凶悍,压根不吃这一套,一名青年恶狠狠地盯着刘成,口中喊道。
“这家伙一路尾随大郎,村里的事情他估计知道的差不多了,今天放过他咱们肯定会被他拿到官府请功,不如就此打杀以绝后患。”
青年的煽动让上坝村的汉子更加激愤,为首的老汉也不好拂了众意,顺势后退一步,那些汉子见此纷纷抄起手中的农具向刘成打去。
刘成虽然是个樵夫,有些气力,又和刘备学过几招,但终究是寡不敌众,这些上坝村的汉子下手极黑,专向要害处打去,不多时刘成便头破血流,倒在地上,气息微弱。
“收拾收拾,找个野地埋了,对外问起来就说不清楚,官府盘查自有我去应对。”
为首的老汉踢了踢刘成,见他没什么反应便挥了挥手示意这些汉子执行命令。
七八名壮汉不敢耽搁,扛起刘成的尸体,趁着夜色绕开大路,将其丢到一处少有人踏足的野地里。
这些壮汉前脚离开,后脚便有一名瘦小的男子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他来到刘成身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
来人名叫孙耳,也算是上坝村人。不同于徐氏宗族,孙耳是外地逃荒来的,被官府安置在此。
宗族社会,血缘至上,孙耳这个外来户自然是不受待见,村里迫于官府要求将村边一处野地划给他耕种,那野地自然不是归为孙耳所有,而是借给孙耳租种,年年交租是少不了的。
当然上坝村的排挤不可能仅限于此,各种徭役摊派是少不了的,但村里的福利却与孙耳无关,就连荒年灌溉也轮不到他。
久而久之,孙耳便对徐氏一族怀恨在心,一直伺机报复,但却迟迟找不到机会。
今天他从田地回来时,听见村中传来打架谩骂的声音,依稀间还听到几句“黄巾贼”“贼窝”之类的话,孙耳不敢靠近,但心底却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上坝村私自传播五斗米教其实孙耳有所猜测,但这些徐氏族人又对他这个外来户提防甚严,孙耳找不到证据只能将其按在心底。
而现在徐氏恰到好处地把证据送到了他的手中,这真是天上掉馅饼,不吃对不起自己啊。
孙耳将刘成的尸体收拣,然后趁着夜色直奔涿郡。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孙耳已然等不及了。
数日之后,刘备游学归来被同宗长者刘元起请来宗祠,堂内一处棺木停靠,里面躺着一具恶臭的尸体,而祠堂的首位则有一名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刘备。
刘备认得来人,正是涿县县尉,昔日在游学时有过一面之缘。
那县尉面带微笑,指着棺材开口道“玄德可认识这刘成吗?”刘备闻言大惊,但面上却不动声色,“自然是认得的,之前有过一番交际,不知县尉大人所来何事?”
“嗯,那便是了,玄德真乃良材啊,与堂兄刘成齐心协力共同发现这上坝村黄巾逆贼,为我涿郡免除一场祸患,我当表书为你请功。”
听到县尉开口,刘元起连忙使了个眼色,刘备虽然还有些不明白其中奥妙,但也连忙躬身行礼。
“多谢县尉大人抬爱,为朝廷分忧是我们中山靖王一脉分内之事,不足以请功。”
接着便是仨人一阵来回拉扯,相互推让。
最终敲定结局——县尉表书请功,刘元起宴请酬谢县尉。这种结果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又扯了几句闲话吹捧一番,县尉大人便以公务繁忙为由离去。
这边刘备还是一头雾水,但也没有贸然发问。
刘元起则是确定四下无人后将刘备引到祠堂深处解答其疑惑。
一番交谈,刘备终于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刘成意外撞破上坝村黄巾密谋,却也因此身死,上坝村孙耳趁夜举报至郡府,郡府派人协同县府将这些黄巾贼子缉拿,并顺藤摸瓜抓住几条大鱼解决了涿郡的隐患。
如此功劳自然人人都想分上一口,刘元起还有些人脉,经过一番周折,最终将刘成撞破黄巾贼的事情稍加运作变成了刘成在刘备的引导下潜入上坝村捉拿黄巾贼人,因此被贼人殴打致死。
这种捏造的情节虽说破漏百出,但却是实打实的功勋,凭借这份功劳再运营一番刘备举孝廉入仕基本是稳了。
最初刘元起打算将这份功劳给自己的儿子刘德然,但思虑再三后还是给了刘备,一方面是刘备与刘成存在联系,伪造情节更加真实。
第二就是刘元起十分相信自己的眼光,他认为刘备必然能如大鹏一般乘风而起,他们本宗也能借此鸡犬升天。
事实证明刘元起的目光的确很准,但那都是后话了。
言归正传,刘备对此其实还有些抗拒,毕竟这算是冒领功绩,而且还是同宗兄弟的功勋,刘元起也看出了他的顾虑,只是拍了拍刘备的肩膀。
“日后多去照顾刘王氏,财物供给不要吝啬,举孝廉也需要好名声。”
刘备到底是未来三分天下的枭雄,几番思量,终究还是按下心中的杂绪坦然接受这一切。这一切都被刘元起看在眼里,他最为欣赏的就是刘备这喜怒不形于色的气度,说起来简单,又有几人真的能做到呢。
其实刘元起还隐瞒了一点,伪造功绩的不仅仅是他们刘氏,还有涿县县令,涿郡太守,治下有谋乱逆贼可以说是很大的帽子,尤其是身为一郡长官不能及时发觉更是罪加一等。
所以只能将功补过,亡羊补牢,怎么会是一介小民发现了黄巾谋逆?分明是郡守视察农耕时明查秋毫,见微知著通过刘成的尸体洞察出上坝村已经沦为黄巾窝点的事实。
至于孙耳,他住在这黄巾窝点却知情不报自然也和黄巾逆贼一并论处。
这种官场黑料自然不足为刘备道也,若是传出去免不了会被县令、郡守所恶,对于刘备有害无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