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晴天霹雳
入冬的北京，凉透了。
出了院后的丁晓光，做了三个月的恢复训练，身体状态虽然明显感觉不如从前，但也无大碍。除了车祸时被卡住的左腿留下了一些伤疤，双眼视力更差了点，其他一切看起来正常如旧。
丁晓光也想起来了自己的那辆摩托，并在桥洞下找到了它。多么幸运，它没有被拖走，只是蒙了很厚很厚的灰。修理保养一番，活力再现。丁晓光骑着它，一次次在傍晚和深夜，重新认识这座城市。
在罗大左的牵线下，以为再也不会有交际的牛海，主动与丁晓光取得了联系，并邀请他加入自己的创业公司——一家专注励志成长的培训机构。丁晓光明确表达了谢绝之意，并在罗大左的见证下，与牛海彼此一笑泯恩仇，达成了和解。
丁晓光也想起了自己的好兄弟富贵。他整理了富贵留下来的诗歌集，找了出版社，花了钱，出了版。他给富贵的诗歌集起了个名字：《岁月如歌的哥》。
之后一段时间，丁晓光始终对一个人不能释怀。他鼓足了勇气，在忐忑中拨通了那个在心里默念了无数多遍的号码：“喂？”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喂，您好，您是……”
“是我。”
电话那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然后说道：“你醒了，感觉还好吧？”
“挺好的。你呢？”
“我……我也挺好的，我的病也治得差不多了，家里也挺好的。”
“那……真的挺好的。谢谢你，谢谢你这些年的帮助……”
“你可不得好好谢谢我呢，都怪你，当初非要把房子放我名下，我这为了给你凑钱，卖个房老折腾了！”电话俏皮地说着，语气轻松。
“对了，去年卖房前，你的住处收到了三封信件，我帮你收着了。本来一开始是直接给秋月姨的，后来忙着忙着就忘了。过几天我给你寄过去。”
“信？好的。”
丁晓光仔细回想是谁给自己寄信，富贵？马达？
富贵不知道自己的新家地址，那就是……
丁晓光不敢深想，自己昏迷前马达已经进去了，那现在的马达已经……
几日后，丁晓光收到了宁羽寄来的三封信。
丁晓光拿着信，仿佛有千钧之重，骑着车到了一个公园，找了张长椅坐了下来，拆开信发现，果然是他。
马达的第一封信：
晓光，我是马大。这是我第一次跟一个大老爷们写信，谁让你是我兄弟呢！之前给女孩子我都没怎么写过信，你是知道的，面对女孩子，我可是不喜欢搞些文绉绉的词眉来眼去的，我直接上去，拿下，没有那么多复杂的程序。
给你写信的此刻，是我在这里待的第八十一天。我从来没有这么精确的去计算过时间，数着时间过日子，竟然也挺有趣。以前多么希望时间过的快一点，那样就可以去做很多事。现在却想时间过的慢一点，因为还有好多事没做。但想来想去，时间是我们左右不了的，它总是不快不慢，自己走着。司法程序已经在走了，我想要不了多久就会判了吧，结果不会有什么悬念。一切都是宿命吧。我曾无数次想去改变命运，也有那么几次命运似乎是改变了一下下。现在回想起来，那些向命运的一次次挑战只证明了一点，那就是，我纯粹是个傻逼，或许还是这个世界最大的傻逼。
马怀仁上个月走了，走的很突然，车祸。我已经十几年没有叫过他爸了，是不是有些不孝？他走了，我都没能送他一程。不过他也没来送过我一程，算是两清。家里肯定乱成一锅粥，我那些舅舅舅妈们早就惦记着我家了，还有我爸养的那些二奶小三也都不是省油的灯。乱就乱吧，反而是待在这里，倒是很清静。我爸这一生跟我一样，都是咎由自取。
晓光，其实有些事，一直想跟你说，但我一直开不了口。你知道吗？你爸的离开，跟我爸脱不了干系。九八年抗洪，你爸被洪水冲走前，是我爸最后抓住了他的手，但我爸松手了……我是在初一那年，我爸一次喝醉酒后听他说漏了嘴。他说恨你爸，生了你这么个儿子，因为是你八岁那年告诉了他，我妈出轨了毛毛的爸爸丁壮……让他蒙羞。其实，我也怪过你，让我失去了一个完整的家。但我妈后来告诉我，其实跟你没有关系。因为她早就想离，而且那事发生前，她和我爸已经离了，只是想着等我成年后，再告诉我。自从你爸走后，我妈总是告诉我，让我在学校多照顾着你点，如果有人欺负你，一定要帮你欺负回去，因为我家欠你家的。
我爸……不，马怀仁，他就是一个畜生！他不仅打瘸了毛毛的爸爸，让你的爸爸……他还干了很多罪无可赦的丧失人伦的事。
高一那年我辍学，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我想离开那座城市，离开与马怀仁这个恶魔有关的一切。我妈在一年去世了，我一直没跟你说过。她是自杀的。但她真正的死因绝不是因为自杀。导致她和马怀仁的感情破裂的原因有很多，但是有一条原因，才是那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我的姥姥当年掉粪坑是那禽兽不如的马怀仁酒后推下去的！这也是在一次醉酒后，那个畜生无意间说出来的，被我妈听到了！但事后他一口咬定是我妈神经错乱听错了。后来我妈也真如他诅咒那般，神经真的越来越错乱，她也开始怀疑当年我姐早夭，也是那畜生所为。后来当我从神经兮兮的妈妈口中听到这些时，我和马怀仁打了一架，我想逼他亲口承认这所有一切，但他却矢口否认，并认为我遗传了我妈的疯疯癫癫……
晓光，当你看到这的时候，或许你也会觉得我们是一家都是疯子，都是恶魔吧，而且你也会在想起爸爸的时候对我们家咬牙切齿吧……
我想了好久，才下定决心告诉你这一切。我不祈求你的原谅，但我还是想对你说一声：
对不起。
若有来生，咱们不再做发小吧。
丁晓光看完信息炸裂的第一封信，犹如挨了一记晴天霹雳，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不断坍塌。无数的记忆碎片，在脑海里迅速聚集，而后又忽然粉碎。神经每一个末梢，都像是触电了一般，连成一片片闪烁的惨白。
大脑似乎经历了一阵突如其来的缺氧，再次恢复清醒的丁晓光，陷入深深的自责：原来是自己，害了父亲。害得弟弟也没了父亲，害得母亲失去了丈夫，害得这一家十几年来的在无数困厄中痛苦挣扎，也刺激到了马怀仁对马达和他母亲做出了持续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