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十六步
碧瓦飞甍，雕梁画栋，每一处细小的装饰，都尽显恢弘气势。
段家的会客厅，比大厅小了些，却更有贵族气质。
段寅坐于主位之上，旁边是一位身着道袍的相士。
这相士，精通卜算，对命理、相术、择吉等很有研究，本名李淳山，人称梦华先生。
程子墨低着头，掰着手指，儿子已经将昨日的丑态，尽数告知。他羞愧难当，但还是硬着头皮来了，只希望自己是个小透明，谁也别管自己。
段寅心里乐呵，但不能表现出来，热情招呼程家众人，“昨天招呼不周，不知大家休息得如何？”
程始微笑起身，恭敬施礼，“段家热情，休息得很好！”
段寅皱眉，脸上尽是担忧之色，“子墨老弟，为何如此消沉，是不是身体不适？”
身体是不适！现在还头疼呢！程子墨心里骂着，昨天那酒也不知是拿什么酿的，酒劲此刻还未散去。他厚着脸皮，笑着回道，“没什么不适，就是平日里喝的酒，不如段家的醇美，昨天有些贪杯了。”
“小翠，再备上几坛，送给程家！”段滢滢甜美一笑，大声吩咐道，反正这件事，怎么查也查不到她的头上。
程始点头回应，猜想这其中，可能和段滢滢有关系。但他并不在意，毕竟这件事情，再怎么折腾，也不会有第二个结果。
突然，他双眼发直，精神一阵恍惚。
段滢滢身后，除了丫鬟小翠，还站着一人，正是赵初雁。
赵初雁换上丫鬟的服装，面无表情，眼睛如失了神般，一直在程始的身上。
段寅喝止众人，请李淳山起身，介绍道，“近日，梦华先生游历洛川，正巧让我碰上了。今天，特请先生到府上，为小女和程始的婚事，选个良辰吉日。”
“李淳山？”程子墨起身，眯着眼睛瞅着，脸上乐开了花，“哎呀呀，李仙人，真是缘分，今日又见面了！”
李淳山轻捻胡须，微笑点头，虽然年过七旬，看着却精神饱满，容光焕发，“一别二十载，真是时过境迁啊。”
原来，在二十年前，程子墨刚刚有了儿子，便请李淳山给儿子赐名。程子墨深知自己无法继承家业，便寄希望于儿子身上，故请高人取名。
始，五行属金，本意起点、开端，有旭日东升、大有可为、锦绣前程之意。
程子墨很喜欢，便用了始字为名，悉心培养。
时至今日，程始确实天资不凡，程子墨坚信着，其中有一半是李淳山赐名的功劳。
程始没有说话，他也没见过什么梦华先生，自从见到那个熟悉身影，他便无法镇静了。
空气突然变得无比烦闷，程始起身，躬身退下，出了会客厅。
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心绪不宁了，他抬头望着天，干净得没有一片云。
段滢滢见状，向后低声吩咐了一句，赵初雁恭敬退下了。
……
赵初雁是否会出现？段滢滢是否能定亲成功？
南宫念快马穿行着，已经越离越远的段家，不知道会发生怎么样的事情。
从来到段家之后，他所做的事情，所经历的事情，完完全全被段庆彪掌握着。
不能说谎，那将意味着自己将是一个彻底透明的人，哪怕是自己的感情，也不能隐瞒。
段庆彪对自己七品武者的事情，并不诧异，难道这也是他一手策划的吗？
一路以来，他所遇到的人，大部分应该都和段家有着很深的渊源。
否则，段庆彪不可能知道他的所有事情。
那赵初雁呢？难道也是安排不成？
他坚信，在这个世界，他作为一个低品阶的武者，是不值得被人如此关注的。
若是如此，那答案只有一个。
段家为了让自己就范，刻意制造了许多场景，让其养成思维定式。让其认为段家的势力非常大，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在这样的背景下，自己一定会在任何地方，都牢记自己的身份，做自己该做之事。
而这，也只是他的猜测，以他现在的实力，还无法得到印证。
段庆彪下达的任务，和段滢滢所托之事，都围绕着邢逸这个人。段滢滢是否和段庆炳一样？这次任务，会不会是段家再一次试探自己的手段？
邢逸的武者品阶，比自己要高，无论如何，他都没有与之对抗的胜算。
想不出答案，现在首先要找到十二。然后，跟着十二，肯定能找到邢逸。
十二，究竟身手如何，竟敢刺杀四品？
他对和十二的第一次见面，很期待。
……
赵初雁穿着丫鬟服，脸色有些白，看来昨日没怎么休息。
她看着前方程始的背影，脚步坚定，走了过去。
一步、五步、十五步。
此时，赵初雁与程始肩并肩，她没有停下，又向前走了一步。
程始目光黯然，仰着头，脸上笑着，“你来了！”
“方才，我走了十六步。不知道，再走几步，才能走到终点。”赵初雁平静说着，目视前方，此刻还不想看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庞。
“你可以拐个弯，也可以换条路，甚至可以停下来。”程始摇了摇脑袋，依旧笑着望向天空，“一条路走到黑的人，都很傻。”
赵初雁深深吸了一口气，已经到了这里，便没有了后退的理由，“你到底明不明白，在我这里，只有走完一条路的选择。”
程始往前走了一步，叹了口气，“你师父会同意吗？这就是一条错路，为什么还要走下去？”
“错不错，没走过怎么知道？”赵初雁终于扭头，看向程始那俊秀的面庞，“如果我赵初雁想，所有人都无法阻拦！那你呢？”
程始不想说话，沉默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率性而为。
“沉默，是你的答案吗？”
“我不可能抛弃程家，程家不可能接受你，这本来就是无解的题。”程始低声吼着，眼眶有些红润，“我的婚姻，只能为家族的利益牺牲，我是没有选择的！”
“所以，你的选择是？”
“我没有选择，给不了你选择。”程始沮丧说着，不想再继续谈下去了，那只会令他徒增烦恼，“你知道我的母亲，是如何嫁入程家的吗？是因为爷爷看重了她三品武者的身份！”
“那我便成为二品武者！”
“我该回去了，今日过后，就别见了。”程始转身，一边调整自己的状态，一边提醒自己此行的目的，就是与段滢滢订亲。
赵初雁站在原地，在程始踏入房门的那一刻，两行热泪流了下来。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激烈，甚至没有被任何人看到，她得到了千里追寻的答案。
她还来不及质问什么，甚至来不及把事情说明白，一切就结束了。
就如养了一朵花，以为它一直那样美丽、那样纯洁。
直到有一天，靠近，闻了闻。
才知道，早已不是它最初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