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除夕夜的苦与乐
2008年的春节，王君虽然没回林家村过年，但他还是成了林家村男女老少茶余饭后的话题，因为林虎回家过年了。
在林家村人眼中，林虎今年混得更好了。他不仅新换了一个身高腿长胸大臀翘的惹眼女朋友，还成了村中唯一开着十几万轿车回家过年的人。
当然，除了林虎，村中没人知道，这个看着比他大了四五岁的女人，虽非出钱所租，但一年前还是花上八百就可包上一晚的小姐。他就是在她免费给他睡了三次后动了感情的。
村中也没人知道，林虎开着回家过年的轿车其实也同他女朋友一年前一样，只要交上五千押金每日花费五百就可人人驾驶了。这五千押金还是他女朋友出的。
林虎回村后，每日围绕他的除了让男人们垂涎三尺的女朋友，还有老人们的交口称赞，中年人的巴结吹捧，年轻人的崇拜羡慕。
可他仍不知足。他还想要一个混得最惨的人作背景，更加凸显自己衣锦还乡的荣耀。这个人再没有比王君更合适的了。
两人年龄相当，前后差不多一起辍学，又都在靖宁打拼，更重要的是开始时王君可比他混得风生水起，而现在，他却沦落成了不值一提的小角色，而自己经过努力打拼，终于有了今日的成就。
如果不是徐丹给王君打电话，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在林家村已成了这样一个版本的王君：和师娘偷情被逐出师门，后来被一富婆包养，富婆老公发现后天天派人追杀他，他在靖宁每日东躲西藏身无立足之地，穷到水电费都交不起被物业拉闸断水，最后只能到街上去卖唱乞讨，连回家过年的车票钱都没有。
在春节期间林家村一个个围着火炉或烤火器的闲话中心，林虎每讲一次自己的成功史，都要说一遍王君的失败史。
那些林家村日复一日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实庄稼人哪里会知道，其实，在他们眼中开轿车抱美女抽中华的成功人士林虎，在靖宁也只是“夜夜笙歌”的一名保安而已。
王君本是想回林家村过年的。如果他回了林家村，也许就不会有这个版本的王君了。
可今年不同往年，打电话叫他回家过年的人变成了姑妈。以前可一直都是徐丹，而且临近年底每天最少打一个电话或发一条短信催他。
虽然只是姑妈打电话来，王君也还是想回林家村。在这个万家团圆的美好日子里，谁愿独在异乡尝尽孤苦呢？
可他正要说“好”的时候，却听姑妈又高兴道：“你丹姐的男朋友高副乡长今年春节值班，他也在我们家过年，你回来他就有伴了。”
王君一时找不到不回理由，只得低声答应姑妈道：“好的，姑妈，过两天我就回来了。”
后来过了两天，他才给姑妈打电话推辞说：“姑妈，今年我就不回来过年了，春节期间出租车好拉客，我想趁这几天多挣点钱。”姑妈劝说了几句，听他留意已决，也就没再勉强。
腊月二十九那天傍晚，浓雾漫山遍野，东山乡仿佛成了飘在空中与世隔绝的一个仙境。
高俊开着自己的黑色桑塔纳专车，拉着已给了他初吻的徐丹和大包小盒的东西进了林家村。徐友福与王世美再次收获了乡邻无数的赞誉和羡慕，心中的满足与幸福一时无法言说，只好化作脸上那源源不断的微笑。
王世美断指住院还未回林家村时，她在医院的风光事迹便已传到了东山乡，随后又添油加醋地传遍了林家村。她出院回村后，一家子自然而然都成了全村人巴结讨好的人物，在林家村拥有了至高无上的地位。这是在林家村忍气吞声了半辈子的徐有福和王世美做梦都没想到的事情。
他们当然心知肚明，这一切都是拜高副乡长家所赐。所以高俊刚进家门，王世美马上拍拍沙发上的灰请他坐下，徐有福给他端来早泡好等着的茶水。那茶叶就是王世美住院时某位官员所送的。弄得高俊一时不知所措，受宠若惊。
吃晚饭时，看着满碗的火腿肉鸡牛肉，他不得不从桌下碰碰徐丹的脚，用眼色示意她施以援手。
徐丹一面接过他的碗一面笑道：“妈，你以为他们城里人还像我们乡下人一样少肉吃啊？他们喜欢吃我们自家种的无公害蔬菜。”王世美恍然大悟一般，又殷勤地给高俊夹起白菜豌豆尖来。高俊只得一次又一次赔笑接着。
高俊在徐丹家为满碗的鸡肉猪肉牛肉忧心时，王君正在家中端着一桶方便面狼吞虎咽，泡在面中的那个卤鸡蛋，用叉子刺起小咬一口又放回汤中，五六个回合才把它全部吃完。
在没听说林虎传回林家村的王君的遭际时，徐丹虽心怀不安，但也深知于自己于王君而言，这都是最好的选择。
可大年三十那天上午，母女俩一面围着小火炉炸酥肉粑粑，一面闲话着东家长西家短。说着说着，王世美突然问道：“听林虎说，你王君表弟在靖宁都混到上街乞讨的地步了，你最近给他打过电话吗？如果真是，过了年你先给他存几百块钱。他一个人在外，我也放心不下啊！”
徐丹一听，用握着漏勺舀起两个酥肉粑粑的右手暂停在了盆上，片刻才倒进去低声道：“没有。”内疚却霎时涌满了胸怀。
是啊！自己都记不得有多久没给表弟打过电话了。甚至连叫他回家过年的事都推给了母亲。炸好酥肉粑粑后，她便掏出电话，拨通了王君的电话。
王君正在家中孤独地弹唱着。对于他来说，此刻春节就像一个放大镜，把自己的举目无亲孤苦无依都成倍数放大了。
除了几桶方便面和几根火腿肠，他没准备任何年货。心情不好的时候，再吃什么山珍海鲜也都无滋无味。他呆看着铃声响起的手机，再响第二遍时才接通低声道：“喂！丹姐”一时却语塞词穷，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徐丹故作轻松道：“你的年夜饭都准备好了吗？我们刚炸了酥肉粑粑，金黄香脆的，想不想吃？”
前年除夕那天和徐丹围着火炉炸酥肉粑粑的情景刚浮现脑海，酸泪瞬间就涌出了眼眶。王君无语凝噎了片刻才道：“我在师傅家过，师娘做了很多好吃的，不用担心我。我要去帮师娘了。丹姐再见！”
一挂断电话，王君便像一个失去妈妈的孩子抱头痛哭。
擦干眼泪后，王君心想：这人间已再无像妈妈像姐姐一样爱我的人，今后只有自己爱自己了。要像李姚一样，做一个自己最爱自己的人。爱自己，那就先从买些好吃的年货开始吧！于是他洗净脸上的泪痕，出门下楼向吉玛特超市走去。
王君正在饮料货架前挑选，忽有有一双温暖细腻的手蒙住了他的眼睛。他立即觉察到这是一个女人，因为有个柔软的胸部已顶在背上，还有淡淡的芳香正沁入心脾。但他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
王君一边去拉那双蒙眼的双手，一边轻声问道：“谁呀？”
那人仍不放手笑道：“你猜猜？猜到了请你喝奶。”
王君抱歉道：“对不起，我真猜不到。你拿开手让我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那双手随即放了下来，王君一转身，就看到了满脸媚笑的李姝然道：“怎么？买好房子就不记得姐姐了？”
王君赧然笑道：“我怎么会想得会在这里遇到李姐你呢？过年了，你怎么不在家做年夜饭，还有时间出来逛超市？”
李姝然盯了王君几眼笑道：“半年不见，又长大长帅了好多。别叫李姐，多见外啊！叫我姝然姐。姐离婚了，所以今年春节和父母过，在家也插不上手，闲着无事便出来逛逛超市。哪想会在这里同你不期而遇？看来我们真是缘分不浅啊！你怎么没回家过年？新买了房子父母上来陪你过吗？”
王君摇摇头声音低沉说：“没有，一个人过。”
不料李姝然却高兴地挽住他的手臂道：“太好了！跟姐去姐家过。姐家也就父母和我三个人，你去了还热闹些。”
王君没有拒绝，他感激地看着姝然姐点了点头。还有比这更需要家庭温暖的节日吗？
王君请李姝然开车送他回了一趟家，提上李计送来的两瓶茅台上车后，李姝然开玩笑道：“又不是去你老丈人家？还要提上两瓶好酒。”
王君笑而不答。
刚跟着李姝然有些拘谨地走进了家门，他即刻便觉得自己此行来对了。那满屋子的兰花，都像一个个熟悉的朋友，亲切热情地欢迎着他。他也像见了老朋友一般，局促不安的情绪霎时烟消云散了。
寒暄几句之后，李姝然同母亲进了厨房，王君喝了几口茶水后便跟着李叔边看边聊起了兰花。一聊到兰花，王君对李叔立即心生相见恨晚的感觉，以前自己的兰花知识全是看书所得，和现实中所看到的其实区别很大，这次在李叔家总算大开眼界了，虽然花艺草只零星开了几朵，但叶艺草也有很多。
原来李姝然的父亲名叫李国庆，是靖宁兰花协会的副会长，二十年前就爱兰养兰了，也靠兰花过上了富裕的生活。
吃午饭时，李叔一面给王君夹了块牛肉一面和蔼可亲地说：“等过了春节，叔再带你去我在花鸟街的兰棚参观参观，那里品种更齐全，花也开得更多。今年四月我们兰协仍要举办兰展，我也带你去欣赏欣赏长长见识，到时靖宁所有的精品兰花可都会在兰展上悉数亮相。”
王君开心地点头道：“谢谢李叔，到时我一定去。”
李姝然笑看父亲道：“看来你是遇到知己了，从没见你同谁说过这么多话。”
李国庆抿了口酒道：“你别以为你爸是看那两瓶好酒的面子，我是真心喜欢他，小君也是真心喜欢兰花。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也是，遇到知己千句少啊！”
一时四人其乐融融地吃完午饭，收洗碗筷，各自午休。
李姝然父母住的是一套三跃四的房子，老两口住三楼，李姝然的房间在四楼，客房也在四楼。
王君正躺床上闭目养神，消化刚刚所获的年节美食和兰花知识，忽闻开门声响，他睁开眼来，就见李姝然满脸神秘笑容悄声道：“走，陪姐看电影去。非常刺激好看的电影，包你喜欢。”
王君还未答话，便被李姝然连拉带推着进了她的卧室，一脸疑惑地看着梳妆台上的笔记本电脑道：“屏幕都是黑着的，看什么电影啊？”
李姝然锁上门，一面把王君按坐在床沿，一面按亮了笔记本电脑的电源键。
待到屏幕亮起时，王君瞬间只觉热血沸腾，暖流奔涌，目瞪口呆，心慌意乱。原来是一对赤身裸体的男女。李姝然刚点了一下播放键，两人便开始动了起来。
倏忽之间，王君的脸被热血烫红了，裤裆也被支起了帐篷。正当他无所适从的时候，李姝然已摆着女演员一样的姿势柔声道：“亲爱的，我们跟着他们一起学习好不好？”
面对此情此景此人此声，王君哪里还能抗拒？闻言迅速把自己脱成了男演员一般，忘情地投入了表演。两人虽是第一次合作演出，但比起影片中的男女却有过之而无不及，不仅李姝然各处都比女演员好看，王君的帅气更是胜过那猥琐的男演员不知几倍。
表演结束后，李姝然惬意地揉捏着王君道：“不合作还真不知道，原来你才是爱情动作片的最佳男演员。这种片子的女演员好找，只要愿意，谁脱下裙裤都可以做。男演员就不一样了，那可得万里挑一，最难达标的就是战力。所以很多人奇怪，为什么这种片子的男主不选些阳刚帅气的，大多那么猥琐不堪？都因容貌和战力不可兼得。你却是个十分难得的两者都趋于完美的男人。要是我们俩也合作演出几部这种片子，必定能火遍中国，火遍亚洲。”
王君笑道：“我才不演呢？一想到成千上万的人躲在电脑屏幕前看我们做这种事，就像我们看着两条狗在大街上交配一样，就难以接受。”
李姝然还想再说什么，却听母亲在楼下叫她。两人忙匆匆穿上衣服，李姝然先下楼，过了一会，王君才又跟着下去，在厨房做些捡菜剥蒜的打下手活计。
三年后中元节那天晚上，当王君听说李姝然在公园夜跑被人奸杀后，他再次回想起这个给了他家庭温暖的除夕夜，回想起两人春节期间在床上在卫生间在楼顶学着影片表演的一幕幕，此刻却阴阳两隔，生死永别，霎时心如刀割，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