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醉汉
第二日清晨，李斯照常醒来，精神力充盈，显然睡得不错。
简单洗漱之后，他费了些力气才将那美瞳捅入了自己的右眼，为此还流了不少的眼泪。好在这玩意儿说是“紫瞳”，但戴上之后并无异色。
吃了些打劫来的牛奶和面包填饱肚子，他慢慢悠悠晃荡走向工厂。
这在以前是难以想象的事情，匆忙挤进迟到前的最后一班地铁、从疾走到奔跑完成最后十秒内的打卡，偶尔还会放纵一下，跟老油条们一样打卡之后再去公司后头的小巷买上一份早餐，这才是穿越之前的日常。
由于早到了十分钟，又没有办理正式入职，他只能在等待室内闲坐。
不多时，一名孔武有力的壮汉走了进来。但是在李斯的眼中，他就像洋葱一样，剥开了壮汉的外表之后，露出了其中一张普普通通的脸庞。
而眨眼之间，平平无奇的面容再次剥离，底下是一位五官立体、身形消瘦的年轻男子。
左眼是壮汉，右眼是竹竿，当两只眼睛对同一个人的视觉意见相左的时候，就像是两张叠加在一起的图片，只不过置前的那一张在不停交替，直到融在一起变成了一张奇怪的肖像画。
李斯感觉到很是眼晕，但是维持了表面的平静，这是岁月给予的洗礼。
要知道他跟田珞认识了多久，宝具却从来没给他刷出过这样一件看破伪装的道具，从动机来看，这次的指向性已经很是明显。
化名李逵的子夜扬了扬脑袋，像在街头打招呼一样，在另一张椅子上落座，粗声粗气道：“你也是新来的？”
李斯偏移目光，他感觉自己眼前出现了重影，关键的是，影子还长得不一样。
“没办法，户外的日子越来越艰难，再吃过期食品，我怕我的肠胃受不了了。”
“李逵。”“肖恩。”
两人互通假名，象征性地握了一下手。
很快，一名主管踩着点进入了等待室，举着平板查看资料。“让我看看，两名力量型能力者，都是b-级。先说说看除了力量之外，你们还有其他特长吗？”
“不是太高端的机械都没问题，尤其擅长各种车辆的维修。”
子夜已经得出了基础的判断，在面对面见过对方之后，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位就是曾经入侵江城研究所的c101。
即便已经有所预料，亲眼确认这一点的时候依然很是意外。占卜之前他的想法是那两名逃脱者，却引导向了那个穿越过通道的青年。
好消息是线索更直接，坏消息是回家的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他很想直接跟对方进入同一组，可惜他真的不擅长摆弄车子。如果是一般人，他就直接上手段进行精神控制了，但对方展示了高位格的实力，他不想打草惊蛇。而且他相信对方并非随意选择了地下城作为落脚地。
“网络架设方面我还算有些经验。”
“不错的技能，力量能力者不代表整天就需要你们付出劳力，只不过有些场景下需要用到那份力量罢了，以后可能更多需要依靠专业技能过活。”
“肖恩，你进轻轨组，李逵进网络组，如果你们的专业能力过硬，有助于一周后的正式评级。”
就这样，李斯和披了两件外衣的李逵互道珍重，进入了轻轨组的工作车间。
工作的时间总是难熬，但来到周末时，却对这段漫长的时光没留下多少记忆。这五天，李斯暗中观察着那位李逵的动向。
所有的接触都在正常范畴，即便他们的公寓离得很近，也少有偶遇的时候，遇到了也是随意攀谈两句，看起来一切都像是两个不熟的同事之间的温厚，但是他更加相信宝具给予的暗示。
对方如此耐心地接近，所图还能是什么？
李斯诧异于混沌科技的效率，在进入地下城之前，他甚至不知道字进入渝州的落脚地，结果人家前后脚跟跟上了他的进度。
而且他明白梦中跟国情局特工闲聊得来的易容手段远远不足，道听途说和正经科班出身还是有本质的区别。
但他心中并不慌张，因为宝具再次进入到了沉寂期，每天刷出来的都是一些无用的东西。他相信这种状况是持续到对方决定下手的时候，所以这五天的晚上他保持着原计划，基本掌握了第三区的所有地形。
而今天下班之后，他回家换了身干净衣服，乘坐轻轨前往了第四区。
华灯初上、灯红酒绿，一切都符合李斯的想象。而且他可能知道了地上那些商场中消失货品的去向，因为他见到了一些服装品牌的专营店。
李斯扫了一眼橱窗，发现那些以前绝对与他无缘的奢侈品的定价似乎并不是遥不可及，以他现在的工资水平，在地下城工作一阵子便可以消费得起。
除了一些高档餐厅、品牌店和迪厅夜店之外，他还见到了“平等教派”的教堂。之所以能够一眼认出来，是因为其高耸的建筑风格和顶端那个代表平等的天平标志。
今夜应该不是分发免费食物的日子，但门庭也算不上冷落，偶尔会有人往来进出。
除了常规的消费场所之外，李斯也发现了一些废土特色的经营项目，比如一家名叫“爽馆”的露骨小店。
“云霄之上极致的爽，精神上的极致愉悦。”
这段隐喻性极强的宣传语，加上玻璃门后全遮挡的屏风，李斯迟疑了。也就是他意志坚定，要不然可能已经推开了那扇门。
跟大部分美漫城市一样，娱乐区难免存在一块阴影区，李斯并没有踏足其中，只是路过了那片区域，往里头扫了几眼。可以确定的是，其中肯定有不少违法的勾当。
水至清则无鱼，即便工资不足以在外头那些纸醉金迷的地方痛快消费，人们也需要一个可以发泄的地方，何况是在废土世界，相信及时行乐的理念拥有大量的拥趸。
第四区的地形明显要比第三区更复杂，在经过复杂幽暗的小巷区域之后，李斯再次迷失了方向。
接下来是双休日，时间还很充裕。于是他暂时放下了任务，不记路线，不设目标，如信步游庭。
走了几分钟，李斯进入了一段奇妙的区域。
中式檐顶、日式洋馆、欧式哥特，还有一些难以界定国度的建筑风格，当所有这些元素糅杂、堆砌在一个街区的时候，强烈的色彩和个性冲击着他的想象力。
只不过他经过的小巷并非门面，而是两边商铺的后门处，巷道中的大型垃圾桶证明这或许是垃圾车的专用通道。
就在李斯犹豫更倾心于哪一侧的建筑风格时，不知从哪里传来马头琴的演奏，声音低沉、浑厚。李斯停下了脚步，伫立这奇诡的小巷，悠远的乐声仿佛能够穿透时间和空间。
渐渐的，剥离了深沉，他听到了声音中的通透和清澈，如同草原上安静流淌的水道、潺潺溪流。
重新踏足废土世界之后，他专注在命运和任务，从来没有去回顾那一瞬四十八年的生活。或者说，他刻意忽略了这个问题，用忙碌和罪恶感来掩盖。
在梦中，李斯过完了平凡的一生，他的父母非常幸运没有被卷入废土世界，寿终正寝。平凡，但没有什么抱怨，除了那些盘桓在脑海中的信息碎片。
在父母故去之后，那折磨着他，逐渐演变成了一种执念，直到时光之力耗尽。
他承认，自己的精神状态出现了一些问题，而在这不知名小巷传来的一阵乐声竟然渐渐抚平心底深处的褶皱。直到……
“呕……”
从多愁善感的情绪中抽离，悠扬的音乐已经远去，小巷中只剩下那名扶墙吐到不省人事的醉汉。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这才是生活。
李斯无意插手，就在他打算快步越过醉汉、离开这条垃圾通道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
他的手中凭空出现了两界钉，下一个眨眼消失在了原地，出现在了之前路过的一条狭窄岔路的阴影之中。
他没有冒险探头观察，只是背靠墙壁，放轻呼吸，然后侧耳倾听。
两人闯入了小巷之中，正是李斯刚刚行走的方向，他们快步来到那位晕倒的醉汉身边。
“就说早点下手吧，我赌100积分，上头一定会要求我们把他清理干净。要是再晚两分钟，可能他就会溺死在自己的呕吐物里面。”
“你说得轻巧，他不把自己灌了个半死我们怎么动手？赶紧的，过来搭把手。”
两人合力将醉汉拖出了他的呕吐物，小心翼翼剥走了他的衣服，从中翻出了身份证件，然后又用这件衣服粗暴地揉搓他的头发和脸庞，直到看不出明显的痕迹。
其中一人双手张开，一只透明的盒子将醉汉包裹其中，然后越缩越小，直到变成骰子大小，他捡起搁进了口袋之中。
“走吧，赶紧交差了还能回去玩几手。”
“这小子也是找死，敢在赌场里出老千。出就出吧，竟然还赔了个底儿掉，真是老千之耻。能够让他多过一个礼拜醉生梦死的生活，已经是我们的仁慈。”
“对对对，你可以去申请加入平等教会。”
“那我至少应该得到主祭的职位。”
……
许久之后，李斯这才动步，顺着这条岔路快速离开。大约十分钟后，他竟然见到了一条人工河流，而河上一座平坦的桥面上停着辆板车。
这让他想起了一次加班到深夜后，在街头小巷中偶遇的柴火馄饨流动摊头，清亮的汤头和碧绿的小葱，至今无法忘怀。
而桥上的板车经营的竟然是锅仔，或者说简易的火锅。这就像是藏在小巷中的美食店。
李斯当即在折叠桌椅前坐下，点了一份招牌肉丸锅仔。当然了，摊头也没得选择，只有这一种。
肉丸、蔬菜、粉条，加上老板打了个响指就点燃了固体燃料的炫酷动作，本该欣喜不已的他却有些食不知味。
就在他以为地下城是个不错的地方、时不时能够撞见些小惊喜的时候，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不想成为救世主，没有那份实力，更没有那份圣母心。他只想弥补一些自己造成的过失。
在国情局的那些年，他读过太多的档案，人性的泯灭已经不足以给他的心灵造成冲击。
就在李斯用锅仔填饱肚子的时候候，第四区最繁华的区域正歌舞升平。
繁华区的正中央，修建得如同体育馆般庞大的建筑，也是客流量最大的经营项目：赌场。
门口一张巨大的标牌写着：严禁使用能力，第一次抓到员工等级降两级，第二次驱逐出地下城。
让员工们辛勤工作，然后用赌场来消耗大量的积分，他们甚至不需要耍什么手段，用简单的概率就能达成目的。但显然一些能力会打破平衡，这是地下城绝对无法容忍的。
赌场顶层包厢，这是属于地下城权力阶层的专属娱乐室，其中一间豪华包厢中，一名中间男子盯着屏幕，时不时喝上一口酒。
他面容刚毅、轮廓分明，浓密而修剪整齐的眉毛显得犀利而有力，身材高大而健硕，肌肉线条很是紧实，即便坐在柔软的沙发上，依然挺直了腰杆，眼神坚定。
不多时，敲门声响起，走进来一位衣冠楚楚的男子，发丝根根清爽、剪裁得很是修身的西装、金丝框眼镜，标准的成功人士打扮。他关好门，启动了房间的防窃听机制。
“大兵，你应该学会放松，时刻紧绷并不适合在废土长久生存。另外，你笔直的腰杆像是对我这个斥巨资打造的销金窟的侮辱。”
“时刻保持警惕是我的生存之道。另外，看着大部分的赌客输光他们的筹码，我确实在放松。不错的节目，魔术师。”
魔术师刚刚坐下，还没来得及给自己倒上一杯威士忌，大兵便递过来一张信封。
“手写信，我喜欢你们的复古作风。”
只是当他阅读完信上的内容，神情中再没有之前的从容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