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故事
李斯感觉自己的神经已经紧绷到了极限,而他没有破釜沉舟的唯一理由是那黑影的速度很慢,而且近了才察觉出来对方并非径直走向自己,目标是他身边的杨老。
他突然想到酒馆中某人的证词,曾经远远望见黄伯身边还有别人,难道也是这黑影?破案了,凶手就是死亡小学生剧情里的金牌杀手黑衣人?
李斯紧紧盯着缓缓靠近的黑影,不知怎么的总感觉这影子的年纪不大,移动的样子好似透出点青春活力。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过疲累疯了,而他注意到杨老脸上的表情也很是古怪。
原本是严肃中带着些许不耐,现在呢,紧张、兴奋、悲伤,还有那么一丝丝的羞涩?
黑影已经来到杨老侧旁,就在老人家颤颤巍巍想要站起的时候,其伸出了手将杨老按回了座椅。随后响起了一段电磁声响,并不刺耳,但似乎其中有着别样的情绪。
十几秒钟之后,电磁声消失,而黑影穿过厅堂走入了厨房,行动间看起来落落大方。
杨老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对方,直至完全看不到时还停留了会儿才收回。
“算你小子运气好,要不然阿芳拦着,信不信我两棍子把你打将出去。”
所以那黑影的名字叫作“阿芳”?李斯感觉自己脑子有些宕机,眼神中满是怜悯:“老爷子别放弃啊,要不然咱看看中医啥的?”
“你才有病!你有病!”
瞅着对方吹胡子瞪眼的模样,李斯心中反而稍稍松了口气。当然了,戒备还是没有放下,而且大部分都集中在厨房方向。
接下来,杨老给他讲了一个故事。
一个农村孩子,父母早亡,从小跟着唯一的亲人外婆长大。可天不悯人,外婆也在他初中时意外离世。从此,他孤身一人,一边捡破烂、做零工养活自己,一边努力读书。
可村子里哪有什么像样的教学资源,而且努力过后,他才认清了自己不是块读书料子,十五岁那年便辍学当起了学徒。而那段艰难的岁月中,只有一道光束照进了他黯淡的生活。
阿芳,一个比他大了一岁的邻家女孩。一根玉米、两只馒头,说起来没有半点波涛,只是日常生活里的点点滴滴。
外婆离世时陪着他,放弃学业时唾骂他,给人做徒时给他留饭。
农村可不分什么男孩女孩,阿芳小小年纪都承担了很重的农活。下午一放学就要割猪草,装满比她个子还高的竹篓,弯着腰背回家,喝上一口水又要下地干活。
她父亲早些年进城,在国字工厂上班。那个年头,这份工作跟现在的公务员也没什么差别,一个萝卜一个坑,甚至还有子顶父的惯例。
按理说她家中应该过得不错,但她父亲好酒好赌,在农村家庭看起来极为丰厚的工资,基本存不住两天就全部输在了牌桌上。家里的农事都落在了她和母亲的肩上。
日子清苦,但在少年的记忆里,阿芳的脸上永远戴着恬淡的笑容。他一度无法理解,生活的苦磨粗了她的双手,磨皱了她肩膀的布料,却无法磨去她对生活的向往。
十七岁那年,少年终于受够了村里的日子,给阿芳留了一封信,远赴南方富饶之地打工。从只包吃住的学徒,到进车间做临时工,再到正式工、跑供销。他脸皮厚、敢打敢拼,十年时间,当上了厂子的副科长。
只是他学历低、没背景,再往上是千难万难。也就在这个时候,常年合作的几个朋友拉他入伙一起做生意。
刚开始也是风生水起,自己做老板的派头又比在工厂中当个小领导要强出太多。就在他以为终于可以衣锦还乡的时候,情况却急转直下。
他们当时动用了所有的关系,送出了大量的钱财,中到了国字家的标。工厂甚至放弃了不少老客户,拉足了马力生产。
国字付款跟一般的客户有很大的区别,人家走的是拨款,结算都是人家一句话的事儿。而他也就是在此时被被自己多年的好友背刺。
原来老友欠了赌债,刚开始偷偷从账上拿钱,但国家的款子一直没到位,他也不敢做得太明显,只能借上了高利贷。
被逼到绝路上之后,他伪造了文件,将一笔大额的财政拨款侵吞,带着情人远赴国外,扔给了他一个烂摊子。
他没收到钱,厂子本来就不富裕,连后续的生产都无法继续。这可不是简单的违约问题,比薅社会主义羊毛严重了无数倍。
厂子没收充公,他有再大的冤屈也没办法,最后锒铛入狱。
故事到此结束,杨老爷子不是讲故事的好手,平铺直叙,似乎没有投入什么感情。李斯安静听完,却无法解答他的疑惑。
“相信你也听出来了,这就是我的一生。从十七岁踏出村子之后,这辈子都没有再回去过。而所有的这一切,直到今天早上我才刚刚记起。”
“老黄没有疯,只是当时的我还没有记起一切。他真的见到了阿嘉,就像我见到了我的阿芳一样……”
从这里,李斯听到了另一个离奇的故事。
小镇不是真的小镇,或者说,它不存在于现实中的任何一个地方。
当初他们被诡异所捕获,只不过并未被直接杀死,而是拥有了一个选择的权利。要么在无数虚构的剧本中挣扎求生,或者放弃自己的余生来换取弥补遗憾的机会。
在剧本中至少还能自己去努力争取,但后一个选项意味着要放弃一切,去博一个根本没有任何保障的可能。
谁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绝望的人、只是活着的人、哀莫大于心死的人,这些人与“神明”签订了一份契约,构筑了这座无名小镇。
从进入小镇的那天起,他们忘却了遗憾,忘却了废土与契约,过着自己的生活,直到最后时刻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