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不敢想
萧明煜浑身簌簌抖个不停，佝偻着身子慢慢坐在游廊的连椅上，捏着信件一角的手无力地垂着。
他不敢看信，甚至不敢去想舅舅话里的意思。
元墨轩看着他的样子，只好劝解道:“其实，没有找到未必一定是坏消息，或许她……她，并没有进入到禁地里面……”
没有进去，那淳于幽和莫离差不多将沙漠都翻过来了，为什么没有找到？
萧明煜听见自己粗哑的声音问道:“什么时候？”
“一个多月前，三月底，或者四月初。”
四月初……
四月初！
四月初他在干什么？
是了，他在筹备婚礼，在娶王妃。
所有人都在笑，他似乎，也很开心……
他突然觉得很好笑，所以，他真的笑了起来。
他拿着那封信，笑得无法自抑，笑的眼泪都流下来了。
他吃吃笑着，说:“一个月前？一个月前……一个月前我在干什么？我在成亲，在办婚事！我总说，我会护着她，要给她最好的……结果呢？如果不是因为我太贪心，她会被逼着远走他乡，在无人认识的地方拼死搏命吗？她明明可以活的自由自在、肆意张扬，都是因为我太自私，太无能，所以她才会受尽委屈、受尽屈辱、受尽磨难。就算……”
就算是死了，连尸骨都找不回来！
但是他不敢说。
好像不说，她就还活着，总有一天，她还会回来……
“明煜……”
萧明煜无力地摆摆手，示意元墨轩什么都不要说。
他失神地看着手里的信件，那薄薄的绢帛，仿佛重若千斤。
他不敢看，却又舍不得丢。因为这上面，有她的名字，是关于她的、最后的消息。
以后，她会被这世间慢慢遗忘，他就算再想知道她的消息，也是不能了……
元墨轩低声唤他，“明煜！”
萧明煜低着头，哑声说道:“舅舅，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元墨轩沉沉叹了口气，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元墨轩回到书房，萧宗禃正站在门口，看到他走过来，连忙小声问道，“是西凉的消息？”
元墨轩点点头。
他将信上的内容跟萧宗禃说了一遍，萧宗禃皱着眉头，问道:“除了短刀和匕首，别的什么都没有？”
“没有。”
萧宗禃抚了抚年后才开始蓄的短须，语气肯定地道:“她一定还活着。”
“你这么肯定？”
萧宗禃无比感慨叹息道:“你觉得她死了，那是因为不够了解她。除非找到尸体，或者是，她在生命最后关头留下的贴身物件，否则，她就算是已经到了地狱，也会给自己杀出一条血路来。”
元墨轩听得目瞪口呆，良久才小声吼道:“那是流沙暗河！是神仙都飞不出来的死亡禁区！真正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地方！我看着她长大，我不希望她活着吗？我……”
他眼圈突然红了，喉头一下子哽住，握起拳头用力砸在墙上。
萧宗禃拍了拍他的肩膀，朝萧明煜走去。
萧明煜听到动静，抬起头，那可怜兮兮的眼神，让萧宗禃莫名想到了小时候东哥儿养的那条小奶狗。
他坐在萧明煜身边，问道:“明煜，你相不相信六叔？”
萧明煜眼神暗淡，默然不语低下头去。
“她一定不会有事！”萧宗禃语气非常肯定，“明煜，你还记得蔡家草棚中，第一次见到云卿时的样子吗？她那么小，从来没有出过堰埠村，可她一眼就能看出我们来自京城，并将她生父的名字告知我们，暗示她生存环境的恶劣。她的养父要把她卖进青楼，她都能想办法逃出养父的钳制，那一年，她才五岁？还是六岁？如果换成是你，你能做到吗？”
萧明煜仍然沉默。
“她是一个从不轻言放弃的奇女子，总能在看似毫无生机的绝境里闯出一条生路来。你能够被她吸引，真的只是我们处心积虑的推动和算计吗？如果她是一个平庸的女子，我们做再多，也没用。”
“沙漠西北方是阏氏部落，经常穿越沙漠到西凉交换货物。云卿，有可能是被路过的阏氏部落的人救了吧。”
“你关心则乱，心里又始终觉得愧对于她，所以一遇到与她相关的事情，未及分析了解事情真相，便先乱了方寸，有些东西想不到也是有的。”
他用力拍了拍萧明煜的手，压低了声音道:“明煜，六叔与你们兄弟，关系一样远。但是从小，我们叔侄俩之间更亲厚一些。说句大不敬的话，我们辰国啊，经历你父皇这一位守成之君，足够了！如今虽然这辰国看似繁华锦绣的大好河山，内里却已是千疮百孔、政出多门。外有北庆西凉狼环虎伺，内有南宫复植党营私妄图窃我国器、乱我朝纲。太子，过于仁善……性情温厚有余、魄力不足，现在又病卧床榻。朝堂之上，若无你全力支撑，大权恐怕早已旁落。明煜，萧家的江山，你也有责任，得把它扛起来！”
他轻轻抽出萧明煜手里的那封信，放在掌心揉成一团，“云卿在西凉，与兄长相认，本可以开始一段新的人生，又何必去招惹耶律鲁加？她如此拼命，你可有想过是为了什么？明煜，若你真的心疼她，就别浪费了她为辰国做出的牺牲！”
“你一直都是一个聪明睿智、雄才大略之人，身边注定没有平庸之辈。而云卿，无父无母，除了你，在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依仗，真正的身单力薄。本该卑微鄙薄之人，却得到了别人用尽手段都未必能得到的东西，你觉得，她们会甘心吗？就算她这次能够平安回来，你给她的每一份宠爱和牵挂，最后也都会变成她的催命符！”
“只有你足够强大，才能为她撑起一片天，才能让别人因为对你的忌惮，而善待她、畏惧她、敬重她……”
门外传来王府侍女的声音，“启禀王爷，王妃让奴婢过来问问，王爷可要回宁馨院用晚膳？”
萧明煜回神，这才发现，外面已是夕阳西垂了。
他想了想，道:“告诉王妃，本王还有公务要处理，让她自己先用，不必等本王。”
侍女轻声道了是，无声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