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遗憾
“……我们很感激，有这样一群善良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愿意给我们带来温暖……”
学生小代表的声音入耳，虞双一心二用，一边听着一边视线乱飞，一转头，看到不远处操场边上的大树旁，有个女孩在看书。
那女孩看一会儿书又抬头往这边看上一眼，看一会儿书又往这边看上一眼，恰巧对上虞双无意间投过去的视线，惊慌失措地低下了头。
“……”
虞双有点在意，朝一旁的教职工挥挥手，招呼他过来。
“你看，那边有个小女孩——她怎么一个人坐在那里？”
别的小朋友都在操场上快乐的玩耍，就算是女孩子也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跳皮筋、翻花绳，只有这个小姑娘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呆着。
说不合群吧又不像，说热爱学习独自美丽吧……又明显是想加入其它孩子一起玩的模样。
“啊？哦，那个女孩子就是比较内向，”那教职工说，“不太和大家一起玩的，平时都自己一个人待在旁边，我们都习惯了。”
虞双仍然看着那女孩。
女孩约莫是察觉他的视线，又一次从书里抬起了头，迎着虞双的视线，只小心翼翼地回看，却不说话。
仿佛透过这女孩看到了谁，虞双怔怔的，觉得自己的喉咙莫名有点干涩。
恰好这时候小代表的讲话也结束了，虞双平静地站起来，拍了一下唐熹的肩，“大明星，我要过去那边一下——你刚才说要和我说事情，急吗？”
唐熹没看虞双，只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嘴唇张张合合：“嗯……不急。”
他的视线有点闪躲，不过这时候虞双有些心不在焉，并没看到。
既然唐熹说不急，虞双也就放心了，避开镜头走到小女孩的身旁，先是打了个招呼：“嗨。小姑娘，不去和大家一起玩，一个人蹲这里看书啊？”
虞双蹲下来，瞅瞅女孩手里的书，笑着说：“这么爱学习？”
女孩没想到他会直接过来。
虞双这高个子就算蹲下来，在她眼里依旧是个“庞然大物”，虽然吧是个颇为英俊的庞然大物，难免还是让她有点忐忑。
她摇头，依旧不说话，安静到了极点，好像随时都做好了被人忽视的准备。
虞双却拿出了十足的耐心，还放轻声音：“你看的这是什么书？给哥哥看看，好不好？”
女孩把书递给他。
那是一本纸页已经泛黄、封面也十分破旧的书了。虞双打开一看，扉页上盖过红章，标着“长骊小学”四个字，红章印子下方还用黑笔写了书本序号，看来是长骊小学图书馆里的书。
——《绿山墙的安妮》。
“不错的书。”虞双蹲着累，索性坐在她旁边，树荫下偶尔有风吹过，还挺舒适。
他把书还给女孩，问：“你叫什么名字，能告诉哥哥吗？”
或许是有的小孩子能凭借直觉判断面前的人是好是坏，又或许是虞双轻声细语的样子看起来太好说话，这回女孩显然放松了一些。
“……婧婧，”她总算开了口，声音又小又清脆，“哥哥，你为什么不和你的朋友一起玩啊？”
虞双反问：“那你为什么不和你的朋友们一起玩啊？”
婧婧小声地说：“我不想。我更想和安妮玩。”
她晃了一下手里的书，虞双明白她说的“安妮”是书里的主角。婧婧弯起眼睛，说悄悄话似的：“安妮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我很喜欢她。”
虞双点头。
小学时期的女生，别说把书里的角色当成自己的朋友，就算把花花草草当朋友都不奇怪。虞双没对此做出评价，又问：“但你其实是想和大家一起玩的，对不对？”
女孩沉默下来。
虞双：“为什么不过去呢？”
“我不知道怎么和他们玩，”女孩回答说，“我不知道。”
小孩子应该很自然就能玩到一起去才对，怎么“这会有点难”？是她融入不了其他同学，还是……有什么其它原因？
虞双正想着怎么才能从女孩身上获得更多的信息，后面就跑过来一个男孩子，中气十足地说：“哥哥你和我们一起去玩吧，别理她了。”
虞双转身，没好气地说：“嗬，小孩子家家的——怎么这么说话？人家可是女孩子。”
男孩道：“她就这个样子，又不爱说话，好像被欺负一样，很讨厌的。”
虞双看男孩子的年纪显然比女孩要大：“你是她同班同学？”
“不啊，”男孩摇头，“我是她哥哥。”
原来那种熟悉感从这里来的。
人生中会有很多的遗憾，那些遗憾平时都藏在不起眼的小角落里，却总在各种让人猝不及防的小事中冒出了头，狠狠地蛰你一下。
虞双现在被蛰得有点疼。
他又看了眼女孩，婧婧大概还挺怕她哥哥，垂着头不说话。那种宛如时空错乱、人物重合的感觉愈发强烈，有一瞬间虞双甚至忘了自己在哪，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臭小子，”虞双用力揉了一下男孩子的头，“我警告你啊，你这样，以后你妹妹和你可不亲。”
男孩撇撇嘴说：“我才不要和她亲呢。”
见虞双不仅没有和自己一起玩的意思，还打算护着他那“不讨人喜欢”的妹妹，男孩马上就跑开了。只剩下虞双站着，而女孩还坐在那里翻书——被哥哥嫌弃并没有让她看起来多难过，大抵是习惯了。
虞双有点发愁，问：“你别看了，带我在你们学校里转转吧。好不好？”
女孩扬起脸，小声地说：“好啊。”
长骊小学里边其实没什么好逛的，学校里边还有没开发的土地，一块一块被分隔开来，杂七杂八地长着野草。女孩指着其中一块，和他说：“这是我们班的育苗地。”
虞双实在看不出哪些是人工种植哪些是杂草乱长，随口说：“嗯，都长得挺健康哈。”
女孩咯咯咯地笑：“没有，我们还没有播种呢。”
虞双摸摸鼻子。
他皮惯了不觉得丢脸，看女孩笑得这么开心，反倒也跟着牵起嘴角。
只是心里那块被蛰的地方依旧生疼，隐隐作痛。
看了一会儿，他冷不丁说：“下次你那臭哥哥再说这种话，你就揍他，狠狠揍。”
女孩摇头：“哥哥他没说错。”
“大家都喜欢他，不喜欢我。”
拉倒吧。虞双想，那臭小子浑身上下有哪个地方讨人喜欢了？
心里是这么想，虞双清楚说出来也没用，干脆结束了这个话题。他挺讨厌这种有话说不出的感觉，活像吃什么东西的时候被噎住了，怎么也吐不出来，好像要被噎死了，事实上除了难受什么事情也没有。
但他早就不是以前有什么情绪统统写在脸上的小屁孩，还是维持着知心哥哥的模样，只露出一个不置可否的微笑。
虞双想着和婧婧再走一走就回去吧，离开直播镜头太久，万一那些直播间观众太想念他，或者唐熹被谁欺负了可怎么办？
他和婧婧才刚一转身，便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虞双。”
哎，这位可是“稀客”。
虞双挑眉，“有什么事啊？你应该不是随便散步过来的吧？”
站在他面前的方叙一张脸冷若冰霜：“当然不是。”
直播镜头没了，他那点堪堪能够入目的演技索性也没了。
对手段数太低，加上虞双这个时候心情谈不上好，他懒得哪怕作出敷衍的态度和方叙对话，不耐地说：“行，知道你喜欢跟踪我了，有话就说吧。”
方叙：“……”
方叙这回少见的没有受他多大影响：“我还以为你和唐熹有多亲近——”
虞双一听这开头就差不多知道方叙接下来的话题是什么，不能说是少儿不宜，只能说是无聊至极。
他先做出一个“暂停”的手势，对婧婧说：“哥哥我要和这位叔叔聊一会儿天，你乖，先回去好不好？”
叔叔……
方叙表情僵住。
婧婧乖乖点头，又怯生生地看了“叔叔”一眼。她大概能看出来虞双和方叙不和，却没敢多问，只听虞双的话加快脚步离开了。
虞双看着她的背影，觉得有点惆怅。
我的魅力现在连一个小女孩都留不下来了。虞双自嘲地想，这是什么？帅哥的人生滑铁卢啊。
“好了方叙叔叔，你有什么事？”虞双收回视线，“快点说吧，说完我就去找唐熹了啊。”
“方叙叔叔”说：“虞双，你是不会好好说话吗？”
虞双问：“我这不叫好好说话吗？我感觉我已经非常给你面子了啊。”
这么说了他还意犹未尽，加了一句：“毕竟你天天觊觎我的男朋友。怎么，对待情敌——呸，对待我男朋友的前任，我还真要恭恭敬敬、或者乖乖听你发表前任心得不成？”
虞又又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话里的刺儿都比平时长一截、利一点。
方叙实在没办法在这人面前维持自己温和的假象：“你觉得自己很厉害很牛是吧？怎么，唐熹没有告诉过你，那首《咖啡厅》是怎么来的吗？”
他带着讽刺虞双的快感，目光好像要生生挖下面前人的心脏：“在直播间那么多人面前弹奏唐熹唱给我的歌，你不觉得你很可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