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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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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晚对这个弟弟所怀有的情绪一贯复杂。

    他比商晚小了整整十岁,他出生那一年,商晚远在纽约。

    她和盛星乔一起过圣诞节,喝得是白樱桃果酒,两个人闹得东倒西歪,商晚盘腿坐在烧得暖热的壁炉旁,咬着笔杆调颜料。

    盛星乔是人来疯,她又唱又跳,抓着商晚的手,把她扯离毛毯和画架,搭着她的腰要跳华尔兹。

    她失手打翻了颜料,干脆借了盛星乔白嫩嫩的脸颊,抹上几道明艳相间的颜色。

    盛星乔不依不饶,追着她从一层到二层,最后两人齐齐摔进大床里。

    长街响起清脆悦耳的jinglebell,盛星乔跟着轻轻哼起来。

    商晚忽然从床上坐起来,抽过乱七八糟的一堆衣物,终于在最底下摸出自己的手机。

    几十通未接来电,她翻了翻,全是饶代珊的电话。

    中间夹着个别商学铭的名字。

    她回拨给妈妈,没等几秒,电话接通的瞬间,尖锐骇人的嘶吼和哭声如风暴席卷,商晚握着手机,有些听不清在她破碎的哭腔中究竟说了什么。

    她只好安慰着,“妈,您先别急,我问问”

    饶代珊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尖叫道,“都是你没用都是你!商晚,我好恨,好恨啊!你为什么不是一个男孩,啊?你为什么不是一个男孩啊!”

    她的控诉毫无来由,泣血字句却锥在她心上。

    商晚任由她发泄得累了,垂着的眼皮比风雪还薄,似乎不用阳光,没有温度的暖灯一照,她就轻飘飘的融化了。

    盛星乔听见不寻常的对话,她默默关了音乐,从背后抱住商晚。

    商晚反手拍了拍她,带着安抚的意味。

    电话刚挂,她想了想,起身走到窗边,从抽屉中摸出一盒香烟。

    她抽烟的年纪很早,是无师自通,还是别有用心,她都想不起来了。

    商晚咬着烟嘴,侧掌拢起火光,点燃奶味的蜜桃爆珠。

    电话顺势接通。

    “商晚。”

    一如既往,冰冷、命令的语气。

    她不做声,其一是不知道说什么,其二是她和这个人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那边很吵,错综复杂的脚步,门开开合合,还有打火机擦过金属盖——

    “商晚,你有弟弟了。”

    时间太久,她已经想不起来当时听到这句话是什么感受。

    心痛?好像没有。

    难过?更加没有。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定义,大概荒唐最合适。

    她就这么沉默地抽完了一支烟,点点头,随后想到对方看不到,这才问了句,“姓什么?”

    如果放在普通家庭,她能问出这句话,指不定有什么大病。

    但是她的母亲在十分钟前刚刚给她拨过一通电话,话里话外恨不得让她去死。

    果然,那边回答,“暂时不姓商。”

    “哦。”她冷漠道,“暂时,那就是以后会姓商?”

    商学铭微微皱眉,不急不慢,带了藏封见血的呵斥,“商晚,注意你的态度。”

    她冷冷扯着嘴角,重新掐起一根烟,烧了三分之二后,她吐出一个烟圈,笑了,“好的。您接着说,我有了弟弟,然后呢?需要我现在飞回耀京?”

    “满月礼你在回来。”

    跨洋彼岸的电话挂断的干脆利落。

    那天晚上,她坐在窗边,听了一晚上的jinglebell,抽了一整夜的烟。

    满月礼当然没有,甚至之后的周岁礼,生日,她都没有回去。

    也许是对她一声不吭的反骨有了意见,向来不插手干预商晚生活的商学铭,利用自己的特权将她转回耀京念书。

    她在十六岁的尾巴来到潮湿多雨的耀京,和鸠占鹊巢的那个女人第一次打了照面。

    以及她怀里抱着的小男孩。

    白白软软的一团,睁着大眼睛看了一会儿她,然后伸出藕节的小短手,含含糊糊道,“要要抱抱。”

    商晚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只做看不见。

    女人面色难堪,抱紧了怀中的孩子,向她点点头,姿态低微,“你好,商小姐。”

    走神间隙,商宇淮已经把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

    他笑得开怀,认认真真道,“谢谢小尧哥。”

    周以尧右转方向,“不客气。”

    商晚从回忆中醒神,见前后座两个人笑得不怀好意,纳罕道,“你都说什么了?”

    “我让他到我那儿去睡。”周以尧简单回答她,“反正房子也是空着。”

    商晚斜睨他,眼角似有无奈,“随便你们吧。”

    车子没有直接开回深苑花园,而是先开去了遥南居,商宇淮看着轻闭双眼休息的商晚,将声音放得很轻,“小尧哥,你要给我姐打包吗?”

    周以尧入库停稳,点头,“你姐晚上没吃什么,我给她买份粥。”

    商宇淮猛地扯住他的衬衣下摆,有些急道,“姐姐有胃病的。”他还比划了一下,大概是难以形容轻重程度,只好用双手划了个圈,“很严重的。”

    “我知道。”周以尧看了眼商晚,呼吸均匀平稳,身上盖着他的外套。

    “以后我会好好看着她吃饭。”

    得了周以尧的保证,商宇淮转了转目光,静了几秒钟,又道,“哥,我们下车说,姐姐还睡着。”

    十月,月色惨白,冷风肆虐。

    商宇淮只穿一件薄薄的卫衣,他将兜帽套起,搓着手原地蹦了蹦,“哥,姐姐不吃海鲜,不吃葱和蒜,不吃鱼,她的口味比较清淡,哥你选几样打包,不要重口和油腻。”

    周以尧听得神情微变。

    “商晚不吃海鲜?”

    “嗯。”商宇淮很诚实地点头,“每次姐姐回家,动筷的就那几样菜,不过,从我观察来看,她应该挺不爱吃,就是为了应付。”

    明明不喜欢吃。

    那个晚上却没有拒绝。

    他心里忽然有些不上不下的滋味。

    周以尧很小的时候,常是别人给什么,他就接什么。

    喜欢也好,厌恶也罢,他不会摆在脸上。

    一直到某天他吃着难以下咽的鹅肝,最后整个人趴在马桶旁吐得昏天地暗。

    他哥哥倚在门边,用一种冷漠到几乎没有情绪的眼神看他。

    “为什么不拒绝?”他问,“还是说,拒绝这种事情,需要我教你?”

    周以尧喉咙里烧着一团火,堵得他难受,张着唇半晌,一个音节也没发出声。

    “下一次,如果再让我发现你仍然学不会拒绝,我就让应姨顿顿给你做鹅肝。”

    年仅十几岁的周以尧听得心惊胆战,他确定这是周以泽会做出来的事情。

    后来如周以泽所愿,周以尧不仅会拒绝,还拒绝得彻底,甚至一度偏激到和家里翻脸的程度。

    线条流畅的s500停在白线框出的禁锢内,临走前熄了顶灯光源,好让她能多睡一会儿。

    商晚应该不怎么会拒绝。

    她是那样的人,外表看着很冷,坚冰一样的心性,其实就是一个洋葱,层层剥开了,会因为她的柔软而流泪。

    他站在遥南居门前,被明亮灯光刺得微微眯眼。

    经理恰好路过,见他过分显眼的站在门口,当即愣住。

    “小周先生?”他很快迎过来,“需要些什么?”

    他念了几道菜名,经理很快记下,正欲请他到雅座稍等片刻,他摇摇头,“没事,我就在这等着。”

    经理见劝不动,不再勉强,让服务生交代厨房动作麻利些。

    商宇淮站在灯柱后打电话,那边大概是训斥了几句,他耷拉下眉,很快又兴高采烈的扬起。

    距离隔得远,周以尧听得不大真切。

    等他打完电话,小跑着过来,“小尧哥,”他摇摇手机,“和我妈说过了,我说和姐姐在一起,她就放心了,还让我好好玩。”

    “你母亲”周以尧逆光而立,看不太清他的神色,只觉得整个人的气质被身上的浅灰色衬衫映得更清更冷。

    “不是不是。”商宇淮似乎很窘迫,他将兜帽的系带拉紧,只露出鼻尖和一双眼。

    “我和姐姐是同父异母。”

    商家那些登不上台面的事情一直被压得很好,周以尧只偶尔隐晦地听过商总有一个儿子,每每说到这里,大家又意味不明地笑起来。

    那个时候,他对于商家的认知仅限于周家多年的合作伙伴,如果不是遇上商晚,他不会将这些听了一耳随之忘却干净的闲言碎语想起。

    私生子。

    豪门中不乏见不得光的存在,可商家却很例外,人尽皆知,却仅知冰山一角。

    商宇淮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尧哥,可能你也听见了,我是私生子。”

    他并不抗拒这个身份,甚至有一种浑然天成的乐观主义精神。

    “我小时候不姓商,我爸接我回商家才给我改了姓。”他在风中抖了个寒噤,想了想,又说道,“那时候小嘛,哪里懂那么多,很多人跟我说我还有一个姐姐,但我从来没见过,说得多了,我就好奇,不过我每次提起,我爸心情都不好。”

    “渐渐大了,才见过姐姐——咳,不过那天闹得不太好看,我爸喝了点酒,说了些”他一下抿住持唇,难以启齿,好半天,他才选择了一个他认为合适的词语,“说了些语气很重的话,他要动手打姐姐,我没想多,上前拦着了。”

    那年商晚刚刚二十出头,面对自己父亲清白不分的指责,她回以冷笑,讥讽道,“你又知道我不恶心你?我不恶心这个家?”

    商学铭摔了手边的高脚杯,白葡萄干甩了她纯白的裙子,下一秒,高举着手扇着烈风。

    她没捱下这巴掌,有人替她捱了。

    小孩子,疼了就哭,可商宇淮却抱着她脏了的裙角,一个劲儿的摇头,“不要打姐姐、爸爸不要打姐姐”

    周以尧听得心中酸涩难忍,想起那夜她无助地望过来,眼里浸了清亮又模糊的水意。

    她明明是喃喃自语,没有询问的意思,大概是没什么人可以问,所以答案对她来说,大概也是不太重要的。

    “怎么不快一点找到我?”

    他心里忽然有些烦,侧头去望,车子还停在原地,商晚倚着,肩膀抵在车窗,可能闭眼假寐,可能心不在焉的刷手机。

    他有过太多次这样的冲动,想知道她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受过哪些委屈,会因为什么事情而开心。

    但是,他没有身份。

    在商晚的人生中,周以泽和柏斯遇的出现都比他要早,他们可以是商业伙伴,可以是多年朋友。

    唯独他,是曾经靠近过商晚,却无疾而终的人。

    好像灯一灭,演员退场,他就彻底失去站在她身边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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