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两人出了展馆，一位早已等候许久的西装男人匆匆走上前。
明明才下过一场雨，可是这个男人的鬓角却泛着湿汗。
周以尧神色微变，商晚停在他身后，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个男人捏着帕子擦拭额角，而后对着周以尧微微鞠躬，“小周先生”。
周以尧抵着鼻尖，沉默一瞬。
男人以为他对安排不满意，冷汗淌得更密集，慌不迭地解释，“小周先生，技术部已经按照您的吩咐照做了”
他搓了搓手，有些惶恐，“不知不知是哪里，做得不好”
极夜新区的投资中，周家占了大头，对于这位小太子的要求，极夜新区的负责人不敢不打起一万个精神对付。
他见周以尧不说话，猜测心情极为不好，喉咙干干咽下一口唾沫，有些不知所措。
他只是个小小的部门经理，如果不慎开罪了周家的人物，不仅是年终奖不保，怕是连职位都不保。
而周以尧沉默的原因太简单了。
他前脚刚和对方串通气儿，后脚对方就眼巴巴地跑过来庆祝任务完成。
他撑着额角，半阖着眸光，长出一口气。
惊喜搞砸了。
虽然是临时起意的惊喜。
但是猫哪能被意外的惊喜给打动？
想到这，清瘦的掌心后撤，露出她碎钻似的裙摆。
商晚以一个极暧昧的姿势踩在他的影子中，微微靠近，却又保持着不易察觉的距离。
“小尧，不要板着一张脸。”
她声音娇媚，腰线软若无骨，眼看就要被他一手捞住，下一秒却又肯好好站着，笑着对经理道，“我挺喜欢的，有心了。”
最后三个字刻意没有带上人称指代，是“你”也行，“你们”也行。
或者，是“周以尧”也行。
“哦哦！”
经理瞬间回味过来，原来小周先生不说话，是等着女朋友发表评价。
他心中对女菩萨三叩九拜，恨不得当场给她点起三支香。
擦完汗抬眼去看，女菩萨女妖精差不多！
周以尧见她花枝招展要开屏，指节一曲，扯着她的细表带将人勾到自己身后，沉着声音，听不出心情愉悦程度，“大致没什么问题，有几个小细节注意一些，干冰不要喷太多，声浪控制一下，不要超过人体承受范围，另外，等到正式开放——”
顿了顿，商晚小猫挠痒似的有一搭没一搭滑着他手腕内侧的皮肤，还在明显凸起的青筋上不轻不重地恩了下。
他的指弯重新抵上鼻尖，让经理不得不操心他是不是在密闭的环境中受了风。
“记得准备免费的雨衣和雨伞。”
经理忙点头称是，说今晚实在招待不周，正式开放后肯定会参考各类游客制定合理方案。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还有。”
经理舔了舔干燥的下唇，等着他发话。
“地板有些滑，注意处理。”
地板滑？
经理费解地皱起眉，但碍于对方仍是一副冷淡的表情，点头点成出了频率，“好的小周先生，您的建议非常有效，我回去后马上列出方案表。”
欲盖弥彰似的，周以尧真的和经理分析着此次展馆的不足，经理听得满头大汗，商晚却笑了。
笑声不大，却很恼人。
好在她的指尖没有继续干扰着他的理智，反而是得寸进尺的从容抓住了他的衣角。
不牵手，抓衣角总行了吧？
眼尾余光，商晚恶意挑眉的小表情清晰落入他眼底。
真是一只睚眦必较的小坏猫。
经理走后，商晚找了个木制长椅坐下，将长卷发拨到肩前，五指松松梳了几下。
“说什么‘伪命题’头头是道。”商晚往后靠了靠，把外套扯下盖在双膝。
修长双腿交叠，瓷白肤色如一团云掩盖了一枝惊艳玫瑰。
“其实条件和步骤已经列好，只等着我这只自投罗网的”习惯性地上扬尾音，每个声调拿捏自如，将暧昧气氛烘托到极致。
“玫、瑰、蝴、蝶。”
她知道自己怎么样笑起来最美，脸侧到几分最勾人。
但是在周以尧面前，这些勾人的伎俩不需要了。
华服是伪装，妆容是陷阱。
而她现在要做跳海的人，孑然一身。
商晚从月球手袋中捞出头绳，很随意地将打理过的卷发扎成高马尾。
她身上的礼裙闪闪发亮，高跟鞋也是她引|诱敌人的武器。
可是逃难的公主，却不在意自己的形象。
玫瑰就该精心呵护。
周以尧叹了声，认命地蹲到她身边。
商晚看着他柔软的发顶，没忍住，伸手薅了会。
他抬起头，眼神被灯光映衬得纯粹，比黑曜石还要明亮。
“一点拙劣的把戏。”视线直上，是她漂亮的下颌，小巧挺翘的鼻尖，和弯着的笑眼。周以尧忽然也有了点笑意，那点被戳穿的无处遁形被夜风驱散，“能够讨小公主的欢心吗？”
小公主？
商晚明显一震，但她很快就笑着应了，“刚才不是回答了吗？”
狡猾。
好不容易占据了上风，三言两语，又成了她的裙下之臣。
周以尧半蹲着，伸出手，“脚。”
“什么脚？”话是这样说，鞋跟却往后拖出了细微的声响。
周以尧将她抗拒，卷了手腕的袖口，亲自捉了她的小腿。
外套下滑一侧，腿线笔直清瘦。
他的眼神暗了暗。
借着白昼一样耀眼的灯光，踝骨处有些红肿。
他轻轻摁揉，“为什么不说？”
很久，他才听到商晚的回答，“没什么好说的。”
“就像hers那个晚上一样吗？”
回应的他的是长久的沉默，和路灯下一只扑火的飞蛾。
他们之间的总是难以分出胜负的较量着，她领先一分，他就要扳回一局。
谁也不肯服输。
“对。”商晚肯定地点头，“没什么好说的。”
被他揉过的地方，疼痛缓解，仿佛在烈火中猛然浇上一层厚实的冰。
她忽然没了争强好胜的心理，扶着长椅边缘的手指微微蜷缩。
“商晚，有时候我觉得你很聪明。”他心无旁骛地摁揉着她的伤处，却又和她说着，“你知道怎么样欲擒故纵，你也知道见好即收。”
他的指尖温热，将夜风的温度融化成滚沸的温泉。
商晚轻笑道，“我总觉得后半句话没有说完，还缺一个‘但是’，对吧？”
“但是。”
周以尧轻轻正了正她的踝骨，确定没有扭伤错位后，终于和缓论文紧绷的情绪。
“你有时候又很笨。”
他没有起身，仍是半蹲的姿势。
三三两两的游客路过，以为在求婚。
“如果我说，你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这样评价我的男人，你信吗？”
周以尧没有接下她的问题，继续将没有说完的话补充完整，“在这个时候，女人的示弱通常能激起任何一个男人的心疼。”
商晚静静地看着他，远空坠落的星子全部凝在他眼底，而他眼底是自己。
“如果你聪明，你就会以此绑住我，毕竟从严格意义来说，如果不是我带你来参观灯展，你也不会受伤。”周以尧翘了下唇角，少年人的特有的意气张扬争前恐后地钻出来，“但是你不想绑住我，商晚，这才是我的偏差。”
“就算我有完整的条件和解题步骤，但是最后能不能给出满分成绩，选择权在你。”
他的手指贴在踝骨，几乎要烫化了金属搭扣。
“咔嚓——”
搭扣被解开的瞬间，商晚有瞬间失神。
“灰姑娘没有高跟鞋也可以跑，不过，小公主可不行。”
他转过身，宽厚的脊背对着她，“上来，我背你回去。”
似乎害怕她逃跑，周以尧将商晚的两只高跟鞋都拎在手里。
他偏过头，嗓音含笑，“刚才骗你的，你没得选了，商晚，如果不想光着脚回去，上来。”
可惜他料错了，商晚不是因为扭捏。
而是因为
她看着微型太空飞船下蹲的人，纳闷道，“商宇淮？”
周以尧微愣，就见不远处蹲着的瘦高少年眼神一亮，清脆地喊了声，“姐！”
灯火通明的kfc里，商晚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麦辣鸡块和嫩牛五方难以决定的商宇淮，不悦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商宇淮原本拿定主意要吃麦辣鸡块，听见她冷淡的声音，缩了一下脖子，双手搭回膝盖，乖乖地坐好。
“姐。”
他刚开口，商晚瞬间冷下脸，打断，“你别喊我姐。”
大概听多了类似的句子，商宇淮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点点头，“我骗爸爸说，我去美国游学了。”
商晚前额青筋突跳，语气愈发不好，“所以呢？我问你现在为什么会在这里。”
商宇淮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商晚，随后飞快地收回视线，背脊挺得板直，“但是我不想去。”
“行。”商晚不欲多说，起身要走，“那你自己在这里待着，我回去了。”
“姐姐！”商宇淮急急跳下地，双手拦住她，却没发现商晚的高跟鞋被周以尧无情的没收，白嫩双足□□，脚尖点着高脚椅的金属横阑。
“对不起嘛”他小小声地说，“和我一起报游学的人我都不熟悉我不想去”
商晚双手环臂，浅色的眼瞳冷漠疏离，“你真是出息了。”
商宇淮摸着快要饿扁的肚子，委屈道，“姐姐我真的不想去，他们说我是私生子，说我登不上台面”
迎着冷风走进来的周以尧恰好听到这句话。
商晚不为所动，“所以呢？他们说的难道不是事实？”
“是、是事实没错。”商宇淮咬了咬下唇，思想斗争许久，才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可是，姐姐他们之中有一个姓孙我听他说他哥哥追过你，他那人很差劲，说了很多不三不四的话，我一时气不过，就和他动手了”
商晚没有动，在她审视一样的目光，商宇淮无地自容地低下头。
“这件事情，商学铭知不知道？”
商宇淮逼着眼泪，“嗯”了声，“爸爸知道，但是他没有过问。”
“呵。”商晚摇摇头，“不愧是商学铭，确实是他做得出的事。”
“我不想去美国，也不敢回家。”商宇淮抽了下鼻子，声音有些瓮，“姐姐，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