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赵克几步走到李嶝跟前,连忙扶着李嶝往正房走去,边走边说:“大公子,容我扶你到正房里屋,再行禀报。”
回过头又命青川守在厢房门外。
待服侍李嶝上了炕床,又使了丫鬟婆子弄了火笼子并手炉过来,才清退左右,与李嶝细细说起今日之事。
李嶝仍是气息不稳,却平静听完赵克所述。
“今日那歹人只以为用汗巾子勒死了大奶奶,殊不知大奶奶只是一时闭过气,后来不知何故,又缓缓醒来。”
只见李嶝瘦削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浮雕铜手炉,若有所思,许久才问道:“那歹人竟然不是冲我而来?”
赵克摇摇头。
“前些日子,我追到了那歹人,说实话那容貌虽不得全窥,却能看到绝非俗人。他放话说来不是冲着公子您来,只是要取大奶奶性命。我以为他是危言耸听或是转移视听,殊不知今日竟在白日里潜入府中,差点就酿成大祸。”
现在想来,都后怕不已。
李嶝回想了上辈子,似乎那场匪患之中,阿越及母亲并两个妹妹全死了,这辈子怎么会冒出小妹妹存活下来。
“她这些年所居何处?”
她?
赵克一时没有明白这指的是贼子还是大奶奶,疑惑看向李嶝,却见他低头沉思,唯有剑眉微挑,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越的妹子。”
大奶奶,嗯——“大奶奶自五岁多被袁将军送回京城袁府之内,开始还跟着袁老太太生活,后来不知为何,就被送到山上。”说到这里,他看了看李嶝的面色,见他没有心起厌恶,才接着说来。
“冲喜之事匆忙,不瞒大公子您说,那些时日您身子极为虚弱,意识全无,郡王爷与世子不忍,才与侯爷协商后铤而走险……袁家开始是不应这门婚事,还是庆郡王进宫求了太后娘娘的口谕,袁家不得不从,连夜从山上把大奶奶接了下来。我怕出个好歹,一直派青川在袁府守着大奶奶,果不然,那贼子当夜并现了身……”
上辈子,袁家之后愈发兴旺。
临死前,他依稀记得,袁明江已是户部尚书,到达权力巅峰。而袁明河,已经是一品大将军,那续弦也获封将军夫人,尊贵无比。
再无人能记得阿越并他那如花娇媚富贵的母亲崔氏。
更没人记得一并夭折的两个女儿——
这一辈子,如何就变了?看来不止他是变数,还有旁人,比如他这冲喜的娘子——袁璩。
“克叔,我这身子……依你所看跟冲喜有所关系吗?”
赵克在李嶝跟前,往日不得看重,可自从李嶝醒了过来,凡事都喜问他意见。慢慢的,他倒也自在,只要李嶝有所问,他便坦诚所答。
听到这个问题,他略略想了几息功夫,就坦然点头。
“大公子,不是我为大奶奶说话,实在是由不得我们不信。你缠绵病榻多日,庆郡王并侯爷几乎把太医院的太医都给请到府上,到最后已是无路可走,药石无医。眼睁睁看着你一日弱过一日,后面十来日,只能喂进少许参汤吊命。那忘川小道,府上所有人只当他是个江湖骗子,说什么是清平道长徒弟,想着不过是来骗点钱财什么的,本来是不依,可真是没有办法,胡乱信了他……”
“冲喜人选并是他提出来的?”
赵克摇摇头。
“忘川只说五官上人,我们问了由来,原是在眉眼唇鼻耳上各生一颗痣……思来想去,就记得袁家的这个疯疯癫癫的七姑娘。”
“疯疯癫癫?”
如何不知这夫妻诸多不配,赵克也无奈的低下头,心怀愧疚说道:“时辰太紧,说雪落之时必要定了亲事,雪融之时就是公子醒来之际。庆郡王四处找人探访,这五官上人找来寻去,也只有大奶奶合适。”
李嶝紧闭双眼,想到醒来时看到的那双眼睛,乌溜溜的盯着他一动不动,吓得他差点魂飞魄散。
罢了,不管与她有关无关,都娶进门了,还能如何!?
又是阿越的妹子……
想到阿越,他只觉人生无常,那样聪慧无双的少年郎君,能肆意狂放的结交友人,又能静下心来写得一手好文章,如若不遇那场灾祸,只怕也是个不二的人才。
似是许久不曾想这么些事情,他有些头疼。
赵克见他不舒爽,赶紧上来与他揉了揉太阳穴,练武之人力道别样,李嶝的疼痛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克叔,依你之见,是有人想要致阿越妹子于死地?”
赵克有些茫然,说出心中重重疑虑,“大公子,我也不知。按理来说,这大奶奶山上囚禁了那么多年,哪里会得罪什么人。若是袁家容不得她,又怎么可能多留这十来年,若不是袁家,又是谁呢?”
李嶝猛然想到一个问题,“据说当年阿越母亲嫁妆价值连城,可否是——”
“大公子,此番冲喜,大奶奶只带了八抬嫁妆,我命何川细细查验,几乎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儿。”
那就不是嫁妆的事儿?
赵克补充道:“此番议婚,郡王爷与侯爷承诺大奶奶不带嫁妆、不带丫鬟婆子等陪嫁物件入门。”
李嶝愈发头疼。
赵克不忍他受累,只得劝慰道:“大公子,无须劳心,你身子还在恢复之中,这些事急不来。”
又喊了丫鬟过来,沐春与杏黄瞅了空一直在外屋候着,见赵克出来寻人,并齐齐躬身行礼,看来旁的丫鬟早被这二人撵了出去。
无人可用,只得吩咐她们伺候。
她二人满脸喜悦,轻轻挑了厚重的帘子进来,绕过屏风并看到斜靠在床榻上的李嶝,一前一后上前,服侍着他脱了靴子,挪开手中铜炉,又抱来锦被小心翼翼的盖在李嶝身上。
杏黄还搬来朱家窑出的褐釉五足香炉,点了龙涎香,沐春降下窗帘,掩了光线,李嶝慢慢睡了过去。
自李嶝醒来,两个大丫鬟是第一次守在他跟前,尤其是沐春,每一步都小心又小心,生怕惹了大公子不悦,又撵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