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风寒 “各位使君昨夜受了风寒”……
周近等一干人今年又被关在太平巷中批阅试卷, 好在已有经验，陡然被抓，没有太过惊慌, 进入太平巷以后还能苦中作乐，请侍卫转告膳房宫女, 换几道家乡菜, 品味佳肴。
今日起身, 忽地有整齐的脚步声, 周近蓬头垢面，和徐璎、徐琅猛然撞面, 登时睁大眼，心口跳了一下，慌张拜道：“微臣周近参见大家、长公主。”
徐璎道：“不必多礼, 今日起就可以阅卷了, 跟去年的要求一样，另外官吏的试卷由我和淮阳单独批阅。”
周近弓腰，低眉顺眼，连连称是。
太平巷开始忙碌起来，徐璎和徐琅在一间临时收拾出来的矮屋里坐下，徐璎将选择题的答案给徐琅，由徐琅改前面的客观题, 她自己改主观大题。
报考的官吏人数还是比较多的，至少徐璎看了一天就头晕眼花, 甚至还有厚厚好几摞未改的试卷，徐璎总算体验到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到了晚上，点起烛火, 太平巷灯火通明，徐璎没有休息，周近他们更加不敢休息，一边打哈欠，一边努力瞪大眼睛，手里的动作不停歇，为了追求速度，各自分工，你改一部分，我改一部分，越改手越僵，脑子都快要转不动了。
一更天，周近派人出去：“去瞧瞧大家歇息了吗？若是大家歇下，我们一会儿也可以休息了。”
众人升起期待，平日里太阳刚落山他们就睡觉了，偶尔才处理公务到一更天，而今困意渐浓，熬过一更眼皮打颤，有些撑不下去。
过了一会儿，小吏跑回来，在一众期待的眼神里摇摇头，小心道：“使君，大家暂未歇息，大家说，使君们可以先行休息。”
哪有君主还没睡觉，他们这些臣工就先睡的道理，官员们眼里的光芒立时黯淡，强撑着眼皮继续批阅试卷。
二更天，周近再派小吏过去查探情况：“去看看，大家歇息了吗？”
众人揉揉疲倦的脸，擦亮眼睛，升起期待，这次小吏很快就回来了，不过他带回来的仍旧不是好消息，小吏尴尬地摇头，禀告道：“使君，大家还未歇息……”
周近回头对各官员说：“才二更天，诸位再坚持一下，到三更便好。”
三更天，众人坐在案前，沉沉睡意压在眼皮上，眼皮不自觉地合上，笔杆下的字越来越轻浮，字体逐渐变形，清明与朦胧交错，周公诱其与虚幻共沉沦，摇晃的烛光又将人回到现实，撕扯与折磨。
周近往窗户外看了眼天色，觉得差不多了，搁笔起身，走到门边，弯腰摇醒在门口已经熟睡的小吏，吩咐道：“去看看大家。”
一个机灵，众人眼皮不沉，字不飘忽，神清气爽了。
小吏忽然被叫醒，困得张不开眼睛，睡意浓重，周近有命令，他也不敢发作自己的脾气，使劲揉红眼睛，驱散困倦，背对周近悄悄打哈欠，往外走去，在周近的视线外伸了个懒腰，慢悠悠晃开身形。
各官员满眼都是期待，然而良久以后，小吏才回来，深深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众人垂头丧气。
周近道：“都三更了，大家为何还没有休息？如此下去，损益大家身体就不妙了，你快前去劝劝，让大家保重龙体。”
小吏领命，出去一趟，冷风一吹就彻底清醒了，如果大家睡下，他也不用再跟各位使君一起煎熬，这次出去他的步子立马轻快起来。
同样困得不行的徐璎还在奋斗，小吏过来传达各官员的关心，徐璎惊诧地抬起头，“他们怎么还没睡？”
小吏苦笑，“使君们想随大家一起。”
徐璎一听这怎么得了，周近他们大多年过三十，身体机能下降，别她还没熬死，先把他们送走了。
“都回去睡觉！”
徐璎面色一肃，怕周近他们坚持要陪她熬夜，她准备自己亲自过去一趟。
经过徐琅旁边，徐琅已趴在案几上熟睡，徐璎招手让两个宫女过来扶她回去睡。
徐璎和小吏一起过去，众人见到徐璎过来，惊了一惊，慌忙起身要行礼，然而他们刚站起来就眼前昏黑，差点没站稳晕过去。
“就不用再行什么虚礼了，回去睡觉吧，我马上也要睡了。”徐璎忙声道。
各官总算轻吁一口气，周近抬手道：“臣等待大家歇息再行安置。”
徐璎无奈道：“好，我这就回去睡觉了，你们也快回去，今日熬这么晚，明日不用早起，下午再过来，养足精神，莫要不留心误批试卷。”
众人欣喜，从未觉得徐璎是那样慈眉善目，收拾了案面，锁好门窗，各自回去睡觉。
将所有人都哄回去了，徐璎回去，继续努力完成自己的计划。
四更夜，徐璎屋里的灯火还亮着，宫人前去将周近喊起来：“周刺史，大家这个时辰还未歇息，您快去看看吧。”
周近满怀怨念地爬起来，去找徐璎，将她逮了个正着，周近装作惊讶地问：“大家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说就要回去睡下吗？”
徐璎尴尬地笑了笑，偷偷瞪了眼前去告密的宫人，回过头来，面带笑容，手里假意收拾了几张纸，对周近道：“这就去，这就去，你先回去睡觉吧……”
然而周近一动不动，眼睛盯着她不放，必须亲眼所见，他才能彻底放心。
“好好好，我真的去睡了。”徐璎心虚，偷偷卷了几张试卷收入袖里，打算带回去，等人都睡着了，自己再起来改。
周近握拳抵在唇边，视线落在徐璎袖子口，他干声咳了咳，正声提醒道：“大家！”
“好吧，明日再说。”徐璎无可奈何，从袖里取出试卷，再跳了跳，证明自己身上没有再携带任何东西。
徐璎躺在床上拉起被子，睁着眼睛想事情，今日改过的卷子，明日的计划……纷乱的思绪堵在脑袋里，徐璎感觉眼皮越来越沉，她赶紧提起防备心，瞪大眼睛，默念：“不能睡，不能睡！”
翌日正午的阳光已然过去，一夜无梦，徐璎醒来时脑袋昏昏沉沉，撑着床榻坐起身，浑身没什么力气，熬一次夜果然亏空甚多，感觉跟睡不够似的，还想再睡，但思绪已经理清，脑子是清醒的，肚子是饿的。
徐璎起床洗漱，和徐琅一起吃饭，却在这时有宫人慌里慌张地跑进来，高声道：“大家不好了，各位使君昨夜受了风寒，今日起来就发热不退……”
“什么！”徐璎瞪大眼睛，倏地站起身。
现在太平巷处于封锁状态，不能轻易出入，连奏折也是送到门口由专人送到徐璎身边，生了病只能想办法让太医进来，除了徐璎，谁都不能出去。
“我去找太医。”
徐璎没想到只熬一个夜，她没什么事，反而将周近他们折进去了。
可能是周近他们的年纪逐渐上去，熬夜损伤大，外面又冰天雪地，回去的路上吹了冷风，这才发起高烧。
徐璎急急忙忙把太医都带进太平巷，外面不知太平巷内发生何事，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被带走，众人对此议论纷纷，伸长脖子往里窥探，实在探听不到消息，心里没底，猜测里面是谁出事情了，让徐璎这么焦急。
太医们进入太平巷，见到齐齐躺倒一排脸团通红的官员，心下震骇，连忙上前为其诊脉。
“怎么样？”
太医禀道：“回大家，各位使君都是着了风寒，煎一副药喝下，退了热就好。”
和徐璎料想得不差，松了一口气，让人去门口传消息，送一批药进来。
眼下没有别的人可以代替周近他们的工作，只能等他们退热以后，咬紧牙关坚持一下，把剩下的卷子全部改完。
徐璎无奈地叹气，制止想要带病上岗的周近，“不着急，剩下的试卷我会分给其他人，等你们养好身体再说。”
不然她真怕一个不小心，就让他们丧命在此，批阅冬闱试卷成为一项危险的工作。
周近心有余而力不足，脑袋昏昏沉沉，不想事情还好，一思考就头痛欲裂，别无他法，只有卧床养病。
剩下的卷子暂时让太平巷罪臣顶上，他们负责选择题，后面的题目以及检查核算都由逃过一劫、没有生病的官吏负责。
徐璎发现众人不敢在她休息之前自己先去睡觉，她原先制订通宵工作的计划必须搁置，等出了太平巷再继续，并到点清人，让所有人都按时睡觉。
“大家有令，回去休息，不得再停留，快走快走——”
到了时间，徐璎派遣侍卫过来驱赶。
有过一次熬夜体验的官员精神奕奕，丝毫不觉得困，头也不抬，张口出声道：“稍后即走。”
他们早一日改完试卷，就早一日离开这里，摆脱熬夜的日子，下回再不来了。
侍卫转了一圈，想着这些人平日下值可是走得最早的，可能就是摆出来做做样子，故意装给皇帝看的，过一会儿他们自己就走了，便不再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