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阳奉阴违
危机四伏的陌生环境,司如渊怎么可能真的放任自己全然昏厥过去,他笃定许清流会回来,当眼皮感觉到一丝模糊的光源时,他已经醒了。
他一动不动让自己没有任何变化,骗人的最高境界是连自己也一起骗。就如,若想得到许清流的真心,他必先付出真心,否则又怎么骗过对人心洞察入微的许清流?
这么一想,他对许清流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倒也算无心插柳。
许清流点燃司如渊取来的备用火把,等两个火把都火光大作,光线足够才开始给他处理伤口。
伸向腰带的手微顿,许清流神色复杂瞥了司如渊一眼,这还是他第一次解别人的腰带。
玄青色的腰带瞧着平平无奇,却曾多次见司如渊将之拿来做武器,许清流解下后特意仔细摸了摸,手感稍显粗糙,比普通腰带拎在手中要重上不少,隐约还能瞧见织于其中的银丝。
极高超的冶炼之术?
他一直在秘密寻找更为精绝的冶炼之术,难道司如渊会是突破口?
许清流若有所思,却也知道当务之急是赶紧处理他的伤口。
衣服和着血迹已经和伤口黏在一起,许清流眉眼若沉,眼下所需物品全部短缺,若直接扯开衣物,就怕伤口止不住血让伤势变得更加严重。
正犹豫,手上覆着一只苍秀冷冰的手,带着他狠狠一扯,衣服从肩上脱落。
许清流心猛地抽了下,光瞧着都觉得疼,司如渊又是如何做到面不改色对自己下此重手?
伤口果然再次撕裂,鲜血像一口/活泉汩汩往外冒,许清流赶紧将药粉洒在伤口上,又按下几处止血的穴位,重复几次直到伤口不再流血,药粉变得干燥才取出绷带给他包扎伤口。
两人挨得极近,近到可以闻到他常年浸泡在茶墨之中的淡雅茶墨香。司如渊细密的睫羽半掩,嘴角上扬笑得玩味,清流如此温柔叫人心跳加速,又怎能只有自己一人受影响。
许清流小心翼翼正在为司如渊包扎,身下的男人却极不安分,明明伤得很重,脸色也极为惨淡,却笑得像一只求偶的公孔雀,忽然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腰。
他只是虚虚抱住,所用的力道并不大,可以很轻易挣脱开来。
怕才包扎好的伤口会再次裂开,许清流狠狠扫了他一眼以示警告,没有制止。
两人皆是揣测人心的高手,见状,司如渊嘴角扬起一抹浅笑,稍稍用力将人实实压在了怀中。
他牢牢抱着他,就像穷凶极恶的魔龙抱住了自己的珍宝,脸上的餍足和愉悦不加掩饰。
两人似鸳鸯交颈,近到鼻息交缠,司如渊的神色太过温柔虔诚,竟让许清流生出一种错觉,仿佛他真是司如渊放在心尖上的爱人。
不该有的思绪太过危险,许清流秀眉轻蹙生出几分不自在,“抱够了没有,抱够了就松开。”
藏在发中的耳像是被人咬了一口,透着诱人的粉。
知道许清流会被自己的一言一行所影响,司如渊内心狂喜,“怎么可能够?”
刻意压低的嗓音像一坛陈年美酒,每一缕醇厚清冽的酒香都带着小勾子,莫名叫人心痒难耐。
他低低笑出声来,低哑的笑声里藏着满满的欣喜,餍足喟叹了一声,忽低沉道:“清流,你可知我有多羡慕吴云青?”
许清流神色莫名,云青哪一点值得让人羡慕?吴家上下十六口全部惨死,独留年岁不大的吴云青从小饥不果腹颠沛流离。
但这些事他不会与司如渊说,而是轻轻推了推他,“地宫所留之物太少,你的身体又受不得凉,不便在此处处理你身上的其他伤,内伤也需尽快回到地面才能处理,起来吧,我们要赶紧出去。”
只因一句话所营造的温情如镜花水月再也遥不可及,司如渊此时真是恨不得剪了自己的舌头,更气人的是,像是在验证许清流所说之言,他刚站起来,一连串细密的咳嗽怎么都止不住。
特意转过身背对着他的男人笔挺的背脊弯出了一道痛苦的弧度,身子因咳嗽一直在抖动。
司如渊以自己的身体做局时倒是毫不避讳,反而病发却刻意在回避他。
许清流若有所思,司如渊给他一种十分矛盾的感觉,虽然他笑意盈盈很是温和,他却从未看清过他的底细,更何况这陷阱是肖家兄妹亲手布置,按理,世上是绝无可能会有第四人知晓。
想到司如渊特意留下叫人猜疑的行径,他不得不怀疑他或许无法完全抵御致幻药,但定然存有几分理智,若真是这样,那么他所做的一切就值得让人深思了。
收拾好一切,许清流拿起火把不动声色退了两步,冷冷淡淡:“我听他们仔细复述过这地宫的样子,你跟紧我。”
依然是许清流走在前边,司如渊跟在身后。
司如渊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悄悄拉住了他的衣袖,他比许清流年长四岁,眼下也比他足足高出了大半个头,这画面若叫熟悉的人瞧见定是不敢置信。
广袖被人捏住许清流只淡淡瞥了司如渊一眼放任不管,司如渊自然不可能安分守己,轻轻拉了拉绯色的衣袖,“清流,这古墓你是怎么发现的?”
许清流大大方方也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陵江西城原是一处荒地,上面只有一个破破烂烂的义庄,有一年大雨我在义庄避雨与守庄的孩子打了一架,无意中发现的。”
司如渊遇到许清流时他已是风华绝代的许公子,但从寥寥只言片语中带出的破碎时光可以拼凑出一个极为艰辛的童年。
许是两人的经历太过相似,司如渊心尖处似是被密密麻麻的虫蚁咬噬,心酸无比又闷得发慌,声音低得轻不可闻:“抱歉。”
他言语中的愧疚太过明显,许清流微顿声线冷冽,“与你无关何须致歉。”
走了约半个时辰,一条用青砖修得工工整整的墓道映入眼帘。墓道的机关已被尽数破解,偶尔还能在散落的机关碎片上看见已经变黑的血迹。
墓道的尽头是一扇石门,许清流打开机关,一间大气的客堂展现在眼前,造型别致的穹顶用硕大的夜明珠镶嵌了一个北斗七星的图案,四周又用密布的极光石布成了一片星空,深藏不露中透着奢华,奢华中又夹着极致的浪漫。
客堂的摆设不像冥室,倒像是钟鼎之家用做会客的明堂,若是光线再亮些,几乎毫无违和感。
整个客堂没遭到任何破坏,除了空空如也的百宝格。
许清流点燃灯架上的蜡烛,他不信任司如渊,自然不可能将好不容易获取的信息轻易叫他知道,说出口的消息也均是真假参半。
“我的人除了我们走过的这片区域其他位置都未曾涉足,从暗门出去是一条地下河,路会稍稍难走些。待我找到那处裂缝放出信号弹等人来接即可。”
前行的路凶险万分,许清流虽不知司如渊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但他绝对不会放任一个不信任的人走在他身后。
劝解的借口还是现成的,他注视着脸色极差的司如渊,“你看起来不太好,在此处等我吧,待有人前来救援你再一道上去。”
日日相对,司如渊当然知道许清流在怕什么,他笑得风流玩味,“自然是清流在哪我就在哪,哪有叫清流一人去涉险的道理。”
许清流睨着他若有所思,总觉得司如渊有些不对劲,一时之间又弄不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所谓难走的路并非真是路,而是山体高低起伏形成的勉强可以落脚的点。
许清流望着至少十几丈开外才有一处将就落脚小憩的山壁,懒得再与他虚与委蛇,语气不容置疑,“司大人,你还是站在此处等我吧。”
他敛了眉目,看似温柔又无害,司如渊却知道,若他不乖乖听话,许清流马上会采取叫他听话的强制手段。
虽很想和清流玩一玩强制的游戏,可眼下还真不是最好的时机。
司如渊越发笑得温柔如水,像最是无辜天真的懵懂小绵羊,“清流如此体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在此处等你好消息。”
许清流漫不经心深深瞥了他一眼,才小心翼翼往山缝处爬去。
饶是他身手利落还有轻功傍身也走得极是艰辛,好几处险地用丝绢绑住火把又用嘴咬着丝绢,背贴着笔直的峭壁才险之又险爬过去。
好不容易寻到一处碗口大小的落脚地,紧绷的心神刚稍稍放下,却见司如渊也站在了山壁上,正立于第一处险弯处。
就知道这男人的话不能信,应得比谁都好听,却是个阳奉阴违的主。
许清流目光冷冽还未说话,司如渊朝他邪佞一笑,指尖夹着三枚银针直奔百会、膻中、气海。
他出手狠戾并未留手,黑漆漆的眸波澜不惊虚虚看了过来,淡漠凉薄又冷酷无情。
似有若无的杀意掠耳而过,许清流知道司如渊是真的对他动了杀心,虽然不一定是想置他于死地。
他气极反笑,有什么招数尽管使过来便是,无非是见招拆招罢了。
银针来得又快又急,这三处穴道事关生死,山壁光滑陡峭又无法借力,许清流避无可避破釜沉舟一跃而下跳入不知深浅漆黑可怖的暗河之中。
司如渊听见落水声,虚无的眸光危险又邪肆,勾起嘴角,笑容是得偿所愿的疯狂,展开双臂也放任自己坠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