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心魔之花
昀回来时已是半月之后。
见过蝶衣师父，向他诉说这半年在中原的所见所识，展示了收获的几颗内丹后便往仙儿这里来。
阿叶和冰蝶正在因为一颗果子互掐，仙儿好笑的坐在一边看两人争吵。
忽觉有人靠近，抬眸一看，一身浅水蓝衣衫的昀正匀步而来。
昀好似总是如此波澜不惊，就连久别重逢也是挂着浅淡的微笑。
他长相清秀，白兰般清新脱俗的举止，给他不算俊朗的长相锦上添花。
“昀哥哥！”仙儿跳起来奔着昀而去。
昀脸上的笑容这才加深，伸手将仙儿拥入怀中。
“你何时回来的？”
“两个时辰前。”
仙儿拉了他在睡榻前坐下，昀细细打量着仙儿，看到她并无受伤的痕迹，脸上的笑容又恢复了浅淡。
“你从师父那里来的吗？”仙儿问道。
昀轻点一下头，算是回答。
“我这半月有余没有见过蝶衣师父了。”仙儿默默的说。
昀道：“师父眼下应该在华溶洞。”
仙儿这才想起来翼，问道：“可是那凡人出了事？”
“他在华溶洞撑了一百多天，昨日撑不住了，蝶衣师父将他从华溶洞中救出来时，他已入了心魔，眼下正在沉睡。”
仙儿暗暗吃惊，没想到一个凡人，肉体凡胎能在华溶洞撑过百日。
“可要紧？”
“要紧，也不要紧。”
仙儿点点头等着昀说下去。
“师父自会渡他醒来，只是这心魔需要他自己斩断，如若不断，往后的修习就犹如瓶颈卡脖，止步不前。所以说，要紧，也不要紧。”
仙儿在华溶洞修习过数十次，并未觉得华溶洞有何可怖，蝶衣师父说她心思单纯，无欲无求，方才能度过华溶洞因人而设下的重重幻境。
解释完昀才将目光放在了一侧的冰蝶和阿叶身上。
“你这次出逃应该颇有趣。”
仙儿打着哈哈，道：“是…是挺有趣的。”低头装作倒茶掩饰脸上的慌乱。
昀已看出仙儿的异样，只浅浅嘱咐道：“以后这样危险的事情，可不许再做了。”
仙儿赶紧点点头，将茶水献上。
昀接过抿了一小口，从袖口中掏出几颗内丹和一只冰晶球。
“原打算这几颗内丹给冰蝶服下助他幻化人形，可没想到我晚了一步，也怪我，没有提前告知。”
冰蝶感激的上前抓住昀的手臂，说：“我就知道你最疼我！”
冰蝶早在昀离岛之时与他透露过想服内丹加快幻化人形的事情，没想到他一直记在心里，去中原游历帮他收了几颗内丹。
“既然是为你而取，你就拿去吃了吧，眼下你幻化人形并不久，需要好好补一补。”
冰蝶谢着接过来，对着阿叶炫耀一番。
阿叶心里羡慕的紧，脸上却偏偏一副嫌弃的模样。
昀将冰晶球递给仙儿，那是一个纯净无暇的透明晶球，里面封了片片雪花。
仙儿惊喜接过，“是雪。”
昀见她喜欢，便道：“你的生辰快到了，恰好这次去了趟寒雪之景，便封了这须臾的白雪给你，你只要给它一点灵力，它就可以下一场雪给你看。”
“这么神奇？”冰蝶凑上来看着眼前这小小的冰晶球。
仙儿笑着举着冰晶球走到门口，将灵力输送给冰晶球，眼前瞬间飘落起皑皑白雪，彩云之下，片片白雪飘落，仙儿伸手去接，雪花落在手上融化了。
冰蝶也是欢喜的紧，“我是第一次见到雪。”
阿叶又是鄙夷一番。
昀问：“这是你带回来的小妖？”
仙儿见说起阿叶，眉飞色舞的将怎样收服狐妖，怎样引天雷阴差阳错助阿叶幻化人形说了一遍，却丝毫没有提荒芜大地的事情。
“确实有趣。”昀来到阿叶眼前，说：“天资还不错，只是不好好修炼，只化得一个七岁孩童的形体。”
阿叶垂头丧气，哭丧着脸说：“并不是我不好好修炼，我长在青山上一棵大树底下，被挡住了大部分的雨露阳光，吸收不够，营养不良。”
一颗红色的内丹递到阿叶的眼前，阿叶看着捏着内丹的一双青葱玉手，吃惊冰蝶竟然愿意分他一颗。
冰蝶咳咳两声，道：“我已幻作人形，修为也比你高得多，分你一颗不是难事。”
昀点点头，示意阿叶接下。
阿叶小心翼翼的从那只手里接过那颗红如烈火的内丹，捧在怀里。
“你要好好修炼才是，也许百年后可以长大。”昀拍了下阿叶的肩膀说道。
转过头，昀眼里多了一丝疑惑，道：“我本以为，冰蝶会是女子，为何你炼化的灵宠，竟与你相悖。”
冰蝶抿着嘴立一旁，好像大家都理所当然的将冰蝶视为与仙儿同性，不太接受自己幻为男子。
仙儿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眼下我也问过周围幻作人形的灵宠，都与主人一体。冰蝶……是个意外。”
冰蝶眼里又溢满悲伤，仙儿不知怎的，看到那双眼睛有悲伤的神色就慌乱。
忙道：“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是说……那个……”
昀看看难过的冰蝶，又看看焦急解释却语无伦次的仙儿，心下一沉，而那朵魔花在此时震动挣扎着，想要开放。昀强压着心里那朵魔花，脸上仍是一副浅淡的笑，好像那天上遥远的明月，笼罩在薄云中，影影绰绰。
昀起身告别，临走时约了仙儿明日去他那里讲中原的事情。
身后的寝殿离得远了，昀按住胸口，因那朵魔花的震动脸上早已布满汗珠，终是忍不住，“哇”的一声弯腰吐出一口黑血。
“心魔难斩断。”昀自嘲的笑着，慢慢直起身子，摇摇摆摆的往前走。
昀稳住心神努力不去想那些纷扰的事，那朵魔花渐渐不再震动。
翼此时在梦中。
梦里大朵大朵的紫色花绽放，翼躺在其中沉睡着。
梦里的翼身边出现一个男子，黑蓝色的发丝垂在身后，正是进入翼心魔幻境中的蝶衣。
蝶衣手结印，印落在翼身上发出一道蓝光，在蓝光中，翼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神色茫然，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在哪里。
坐起身，他眼神空洞，看着站在身前的蝶衣，问道：“你是谁？我是谁？这里是哪里？”
蝶衣垂下眼睛看着坐在地上的翼，道：“醒来。”
说罢消失不见。
“别走！”翼大喊一声，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醒了过来，原来刚才只是梦中梦。
睡榻旁的蝶衣正在饮茶，见他醒来道：“这才是开始。”
翼方才知道刚才的并不是梦境。
“多谢师父。”翼起身，行了一礼感激地说。
“你不要忙着谢我，你即选择入华溶洞这一捷径，就要受住魔花绽放之痛，斩断魔花需要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你肉体凡胎要承受的痛苦更甚，事后，你再来谢我。”
入华溶洞前，蝶衣已说清华溶洞的危险，里面以心魔幻化幻境，要靠自己强大的意志才能突破幻境，使修为更进一步。
但如若被心魔所缠，就会困在幻境当中，心魔之花深种心内，随着心跳绽放，吸食心血，直至人亡。
蝶衣口中的那朵魔花，它不在别处，此时就在翼心里，随着心跳动着。
翼端坐在睡榻上，闭目凝神，观察着心里这朵盛放的花朵，嫩黄色的花蕊发着金闪闪的光芒，与梦里的紫色花一模一样。
这就是魔花吗？翼沉吟，伸手试着去拔掉它。
痛，很痛，身体五脏六腑都痛的乱颤。
翼吃痛松手，嘴角已是带着血丝。
魔花完好无损，仅仅是触碰到就如此痛，该如何斩断它？
蝶衣嘴角挂着冷笑，说着：“如何？”
翼捂住胸口，只觉自己的心脏每跳动一下，魔花带来的痛就多一分，没多时就已是脸色惨白。
翼问道：“师父，要如何斩断魔花？”
蝶衣的手指停在杯口，道：“破心魔，方可除魔花。”
翼回忆起在华溶洞内，经历的重重幻境和诱惑，自己都已突破，而新的幻境却迟迟不来。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暗下来，时间好像停滞于此。
一分一秒，翼分不清黑夜白日，只觉得异常安静。
慢慢的，翼闻见了花香，那花香十分熟悉，好像在梦里闻过。
翼面无表情，仍然端坐在华溶洞内，双目紧闭，等着新幻境。
渐渐的，响起了打斗声，空气中满是血腥气，翼知道新的幻境又来了。
是被白骨军追杀的那日，翼看到自己身边的侍卫一个一个倒下，血流遍地。
突然一只冰蓝蝴蝶扑闪着翅膀飞来，一瞬间无数冰针刺向白骨军，给了翼逃脱的机会。
又一粉衣女子踏风而来，手里拿一把桃红色的剑，翼的心跳加速，看着女子的面容越来越近。
是仙儿，一双美目望着翼。
“你没事吧？”
话还没说完，翼眼前一黑，倒在仙儿眼前。
耳边的打斗声渐渐的远了，翼感觉自己就被困在一片雾中，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摸不着。
“吃了它。”
轻柔的声音响起。
翼感觉到自己被喂了一颗丹药，他尝试着动动喉咙，却无力吞下。
一股暖流缓缓经过喉咙，药已入腹。
又是十分的安静，除了空气的花香，他想起那日自己身处芙蓉树下，这花香，是芙蓉香。
翼非常不喜这安静，他尝试动一动自己的身体，可幻境中的自己竟无力醒来，一切就好像刚发生，翼还是停留在初见仙儿的那天。
不知过了多久，翼听见了风的声音，听见了一丝虫鸣。
他知道那个人就要靠近他了。
他感受到那人的触摸，心跳漏了半分，再尝试着睁眼，已是能睁开了。
眼前的仙儿立在身前，翼看到了朝思暮想的那双眼睛。
“你爱她。”飘渺的声音从四周响起。
翼吃了一惊，再看仙儿已不见，芙蓉树上的花纷纷掉落，地动山摇，天空皲裂成一片片。
天空中传来飘渺的声音，“你若想破此幻境，就要杀了她。”
“什么？”翼张望着天空怒吼道。
“只有无情无欲之人，才能出华溶洞，今日，不是你死，就是她亡，她来了……”声音已是去的远了。
翼惊醒，他喘着气，发现幻境已去，自己仍是端坐在华溶洞的角落里，眼前是大片的橙霞草。
“杀了她……”脑海中那个声音响起。
“翼？”仙儿一身粉衣出现在洞口。
翼大惊，仙儿真的来了。
“杀了她……”那个声音就像在翼脑中扎了根，不停的响起。
仙儿边走边问：“你可是破了幻境？蝶衣师父说你入华溶洞有百日了，我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来看看你如何了。”
翼眼见着仙儿靠近，手里已是多了一把匕首。
“你怎么不说话？”仙儿立在翼身前。
翼贪恋的看着仙儿的脸，笑着道：“你回来了？”
仙儿点点头，说：“你修习的怎么样，可有长进？”
“长进不少，已学会了几个术法，可以自保。”
“半年有如此修为已经不错了，孺子可教也。”仙儿拍了拍翼的肩膀。
翼脑海中的声音还在不断纠缠，“杀……”
翼苦涩中带着笑，缓缓说道：“我这命是你救的，我虽然不知为什么第一次见你就对你动了心，这半年里我努力修炼，破了那么多幻境，我以为我成功了，但没想到，是我低估了。”
“你说的这些话什么意思？”仙儿问道。
翼牵动着嘴角笑笑，亮出了手中的匕首。
仙儿冷下脸，“你要杀我？”
“不，我把命，还给你。”翼举刀向自己胸口插去，他清楚的感受到匕首冰凉，手上低落滚烫的血。
眼前的仙儿笑了，“难过情关……你终是败了。”
眼前的仙儿哪是仙儿，只是幻境所化的假人。
翼胸口插的也并不是匕首，而是心魔之花。
“你输了……”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翼的眼前陷入了黑暗，在幻境中沉睡过去。
再醒来时，就是此刻蝶衣将他唤醒，而心魔之花，已经种下。
所以，一切都是因仙儿，只有斩断对仙儿的情丝才可斩断心魔之花。
翼心内百感交集，即使知道了怎么斩断魔花也是无可奈何，情一起，乱如麻，想斩断，又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