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对视
和赵烟墨分手是从秀椿街回去的路上。
赵烟墨打来电话埋怨向芋,说她的提前离席害他丢了好大的面子。
向芋深深吸了一口潮湿的夜风,吐出的话却轻轻的、甚至带了些悲悯的温柔:“赵烟墨,分手吧。”
她没说分手不是因为闹脾气,也没告诉他是什么原因让她觉得这段感情已经继续不下去。
赵烟墨也打过几次电话来,向芋通通挂断。
就算是她小心眼吧,这段关系里赵烟墨给她的不如意不快乐,她也想要还回去一点。
老电视剧里不是常有那种剧情:
反派用刀剑或者枪指着主角,先是仰天大笑,随后说“今天就让你死个明白”!
这么做的后果,通常是反派被杀。
以至于向芋总觉得那些反派死于话多,且不够心狠。
为什么要让人死个明白?
不明不白,不是才更让人崩溃么?
空气里全是雨后潮冷,向芋的背包被毕业证书撑岀个尖角,每走一步,尖角都要戳在腰上。
她怀里抱着一件黑色衬衫,隐约能闻到布料上残留的浅淡沉香。
那个男人说,“垫着坐,地上凉”。
说完就松手,这件衬衫带着温热的体温落在她膝盖和手臂上。
也是那时,男人的电话又响起来,他就那样叼着烟接着电话走掉了。
向芋当然没有真的把衬衫用来垫着坐,也对他这个举动颇为莫名其妙。
她想他接完电话大概会回来,说说他这个举动的目的。
人的行为应该都有目的吧?
就像赵烟墨每天混迹在狐朋狗友之中,是为了在帝都市谋个前程。
而她选择分手,是因为他们对“努力”和“爱”的理解不同。
但向芋抱着衬衫在原地等了好久,也不见那个男人回来。
他居然真的就把这件衬衫随随便便送给了一个陌生人?
只因为想让陌生人垫着坐?
后来向芋在小腹绞痛里浑沌地想,也许这个举动对他来说,就像是给草丛里钻出来的流浪猫喂了一根火腿肠一样普通平常?
但衬衫毕竟不是火腿肠,领口内部绣着的logo彰显了价格。
回到宿舍后,向芋经期着凉,发
了一场烧。
几天里,她体温都是38度,她就在高烧里送走了所有舍友,也在这样让人浑身无力的体温里,梦到过一次递给她衬衫的男人。
等她浑浑噩噩地退掉高烧,所有关于赵烟墨的情绪也都被退掉了。
只有一个不太愿意承认的遗憾:
那天晚上如果不是分手和痛经,她也许会感受到久违的心动。
赵烟墨倒是一直孜孜不倦地打来电话,也在微信上发了不少长篇大论。
只不过等向芋给手机充好电,看到未接来电提示信息时,已经是好几天后了。
微信里反复提到一句质问,赵烟墨问向芋,之前说的带他见唐予池是不是真的。
向芋删掉赵烟墨,拨了个视频出去。
是打给发小唐予池的。
唐予池是个纯富二代,不是向芋这种小富即安的,是真的富到流油。
幼儿园起就背着一线大牌的书包。
视频很快被接起,唐予池那张奶狗脸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他一开口,毒舌性格暴露无遗:“打了两次电话给你都是关机,还以为你失恋到想不开,已经陈尸潮白河底了。”
向芋笑了笑:“哪有那么想不开。”
唐予池在电话里嗤了一声,隔着太平洋不忘损她:“真那么想得开,当初怎么就选了赵烟墨?看着就不靠谱。”
隔了几秒,他又叮嘱,“分都分了,可别再想着吃回头草啊,赵烟墨这几天肯定不消停吧?是不是着急联系你呢?甭理他就得了。”
向芋想到赵烟墨信息里的质问,突然笑出声:“倒也不是急着联系我,可能他更想见你。”
这段感情走到最后,前男友那些未接来电和信息想要“挽留”的,居然不知道是向芋这个人,还是向芋的人际关系。
唐予池听完笑了半天,掩饰不住地幸灾乐祸:“赵烟墨那种人,一看就是被‘大学即是社会’‘人脉比努力重要’之类的毒鸡汤洗脑过的,早跟你说过了。”
“早叫你好好学习你也没听过啊,还不是被丢到大洋彼岸去了。”
“陈年旧事你还要提到什么时候?”
唐予池不肯聊他高考考了200分被爸妈丢到国外的事情,干脆话锋一转,“我看你这个失恋还挺自在的么,还知道给自己买名
牌?”
向芋顺着唐予池的目光往自己身后看,看到衣架上挂着那件黑色的衬衫。
寝室里的生活痕迹几乎被搬空,衬衫挂在铁皮柜门上,还挺显眼。
她对这件衬衫的主人颇感愧疚,毕竟闹分手的是他们,但她和赵烟墨都毫发无损。
只有那个陌生男人,在那个雨夜露出一丝温情,却白白丢了件价格5位数的衬衫。
“捡的。”向芋略去那天晚上各方情绪,轻描淡写。
唐予池问到向芋毕业有什么打算,她想了想,说要先去玩一圈。
男朋友没了就没了,毕业旅行一个人更自在。
唐予池在视频里给她比了个大拇指,很遗憾不能回国和她一起游山逛水。
毕业后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向芋都拎着行李箱到处游走,做每一个城市的游客。
出行方式很多,有时候是火车,有时候是飞机,也坐过大巴车。
旅途邻近结束时,景点的入场票加上机票火车票,整整装满一个文件夹。
最后一站在长沙,暴雨淹没橘子洲头的航拍影像已经上了新闻。
交通不便,向芋窝在酒店几天,没能去领略湘江的风采,只在附近一家好评排名颇高的餐馆连着吃了几顿饭。
餐馆有一道菜,架在酒精炉上的浓骨汤锅,配菜居然是木槿花。
粉色的木槿花放入骨汤中,被滚水烫成白色,味道别具一格。
这味道令人迷恋。
向芋那时候不知道,这座暴雨冲刷的城市里,会出现另一个令她迷恋的存在。
最后一天,向芋吃过浸着骨汤的木槿花,提着小皮箱打车去了火车站。
火车站里到处都是人,好不容易过了安检,抬头看向时间指示牌,只看见满屏幕的红色提示字样。
各列火车晚点时间从10小时至18小时不等,她要乘坐的那列火车也在其中。
她吓了一跳,又在人群里挤去找工作人员询问,被告知因为暴雨,晚点时间不确定。
向芋懵了几分钟,才想起给机场打电话。
机场的工作人员礼貌地说,今天去往帝都市的航班都是延误状态,很可能取消航班。
她被困在暴雨接连的陌生城市,没办法,只能去找酒店住。
附近的酒店都是无空房状态,连她下午退掉的
房间都已经重新住进了顾客,只有一家豪华五星级酒店尚且有房。
向芋打车过去,仅在从车子里下来拿了行李进酒店大堂的这么一小截时间,就被淋成落汤鸡。
她穿着一条白色吊带连衣裙,被雨水浸湿后,薄布料上透出内衣的花纹。
酒店前台站了不少人,向芋有些担心仅剩下的那些房间都被住满,动作不免着急。
她从行李箱里随便翻了几下,扯出一件衣服穿上,快步走进进办理入住的队伍里。
在人群中站定,向芋才发现自己随便披上的竟然是那件陌生人给的黑衬衫。
向芋垂头看着身上的衣服稍稍愣神,前面的几个办理入住的顾客已经走了,她反应过来,连忙垂头去翻自己的身份证。
前台穿了工作制服的女人略带歉意:“抱歉,我们现在没有空余房间了。”
谁都没注意到一个穿着睡袍的男人抬起前台的隔板门,熟稔地走进了前台,夹了一支烟靠在旁边。
向芋捏着身份证惶然抬眸,被雨水打湿的刘海早已经被她撩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
她那个眼神,无辜又茫然。
向芋抬头的一瞬间,让靠在前台里面的靳浮白想起电影《加勒比海盗》的场景:
木筏在深夜迷雾的海中飘着,悄无声息地从水里钻出来的美人鱼,脸上粉饰着海水,满眼不谙世事的纯真,却迷人得要命。
向芋陷入没房可住的困境,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倒是前台里的工作人员扭头时被身旁的人影吓了一跳,脸都红了,指着“非工作人员禁止入内”的告示恭敬地好言相劝:“靳先生,您怎么又进来了。”
“替你们老板视察工作。”那个男人这样说。
向芋还在对现状无错,无意识地顺着工作人员的视线,把目光落在穿着睡袍的男人身上。
他也在看着她。
那个男人同她对视着,慢条斯理地把一小截东西塞在烟里,然后点燃,呼出白色烟雾。
他盯着人看时,眸子里盛满深情,好像下一秒就要抚着她的后脑勺吻过来一样。
后来向芋在网络上看见过对“渣男”的讨论贴。
有人说,渣男的眼里有一种迷人的色气,看所有人都是一样深情。
向芋深以为然。
只不过此刻她并未认出,眼前隔着烟雾微眯着眼同她对视的男人,就是她身上这件衬衫的主人。 w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