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杨知县
待杨磊进到县城,发现县衙破败不堪,仿似山间破庙。
更是一个官差也无。
唯有粮仓有两个管事,还是麻衣少年的哥哥亲自任命,根本不鸟他这个知县。
当城内居民得知他是新到知县,个个对他怒目而视。
后来,十几个青壮将杨知县堵在大街上,吵闹着要将他赶出城去。
杨磊书生意气,不肯受辱,据理力争。
争执之下,人越聚越多,最后将整条街都堵了个水泄不通。
眼看就要闹出人命,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越众而出,止住一帮青年胡闹,对杨磊说道:
“麻衣少年让我告诉你!若你胆敢鱼肉乡里,巧取豪夺,压榨乡民,他就将你抽筋扒皮!”
杨磊本是刚直之人,听完这话,心中气闷,自己堂堂进士,一县之尊,如何能受这种屈辱。
“我乃一县之长,你等不知敬畏倒也罢了,为何如此羞辱与我,迫害你们的是上任知县,不是我杨某人,我杨某人何时鱼肉乡里?何时压榨乡民?你等无故将我围在此处!意欲何为!?”
书生也有血性,面对气势汹汹的乡民,杨磊竟然毫不畏惧,向人群喝道。
老者听闻此言,心道,这知县确实刚到,并未做出恶事。
如若将他打杀,麻衣少年肯定会怪罪,不如等他做出恶事来,再去举告不迟。
人群在老者的劝说下慢慢散去。
杨磊带着六个吓傻了的衙役站在大街上,不知何去何从。
这城里一个公差吏员没有,县衙又破败不堪不敷使用,这知县要从何当起?
怀着满腔抱负,第一次做官的杨磊,看着四散的人群,怔怔的立在大街上,陷入了沉思。
思来想去,还是得从那麻衣少年入手,不拿下那少年,这官看来是当不成了。
于是,杨磊带着六个衙役,一路打听,直奔猎神镇铁匠铺。
李洪到了镇上铁匠铺,问明知县去向,来到镇上唯一的客栈。
从掌柜那里打听到杨磊所住客房,直接来到客房门口,伸手推向房门。
“吱呀”一声,破旧的房门应声而开。
屋内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正端坐在椅子上,拿着一本书,半眯着眼睛,看着自己。
李洪懒得跟他废话,站在门口,直接开口说道:
“找我何事?”
杨磊见门口少年身穿麻衣,脸上稚气未消,站姿笔挺,不卑不亢的望着自己,绝非寻常少年,知道是正主到了。
他慢条斯理,拿腔拿调的说道:“你便是那杀官造反的麻衣少年?”
李洪见这人装腔作势,心生厌恶,也不跟他客气,抬脚走进客房,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他对面。
也学着他眯眼看人,身体前倾,沉声说道:“你是来给我安罪名的吗?”
杨磊见这少年眼含杀气,凶相毕露,想起他身背几十条人命,动辄杀人,自己何必要在这杀人魔头面前拿乔。
杨磊赶忙转变语气,温言软语的道:
“朝廷自有律法,前任知县纵然有错,也应该由朝廷审查定罪。如果随你喜怒杀人,善恶只在你一念之间,难免有失公允持正,你还觉得自己没错吗?”
“我是对是错,是否公允,你依何评判?”
李洪见他语气缓和下来,不再吓他,坐直身子,淡淡的回道。
“自然是大周律法。”
“这么说来,依大周律法,如果由杨知县断案,我便是做错了?”
“私自杀人,本是重罪。”杨磊鼓起勇气说道。
“如果由梁山几十万百姓断案,杨知县认为我有罪无罪?”
李洪听完并不生气,只是平静的看着杨磊。
“这……百姓无知,不懂朝廷律法,犹未可知。”杨磊心虚的道。
“好!我有罪无罪以后再论,杨知县开口便是大周律法,我想问问,这大周律法是由谁制定?”
“自然是朝廷。”
“那这朝廷为何要制定律法?”
“朝廷制定律法,自然是为了惩治不法,震慑宵小,勉励良善。”
杨磊熟读诗书,张嘴即来。
李洪闻言,摇了摇头:“你口中的不法、宵小、良善的衡量标准,便在这律法之中吧?”
“那是自然。”
李洪听罢,嘴角上翘,露出不屑的表情,气愤的说道:
“哼!你这律法,由朝廷制定,而你所谓的朝廷,只是一家一姓的朝廷,法由君出,圣旨就是法,法由官制,上官喜好就是法,他们制定律法的目的只是为了维护捅志,你还指望这样的律法惠及万民?”
李洪顿了顿,看着杨磊,接着说道:
“衡量律法公正与否的唯一标准,便是制定律法的目的,你拿这维护一家一姓,保护人上之人的律法,来质问我这平民百姓,不觉得有失公允吗?”
这番话说完,杨磊惊愕的看向李洪,嘴唇动了又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想辩驳,却无从开口,这少年说的话虽然大逆不道,却暗合天下大同、君轻民重的圣人思想。
仔细回想,竟是字字真理、毫无漏洞。
杨磊自熟读经书律法,却从没有思考过律法的本质。
如今听这少年说来,如果制定律法的目的不是天下为公,那这律法,还是正义的律法吗?
天生聪慧,饱览群书,为人刚正,自以为明辨是非,博学多才的杨进士,今天被这布衣少年一番话说的久久不语。
难道人真的可以有宿慧?这番道理从一个十几岁的山野少年口中讲出,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足足半刻钟后,自命清高的杨磊站起身来,向李洪深施一礼。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适才托大,请阁下勿要怪罪,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李洪。”李洪见他起身,态度恭敬,也跟着站起身来。
“李贤弟可有字号?”
李洪见对方先倨后恭,促狭的说道:
“字号?倒是有人叫我灭门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