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再遇
江月平日里从不责怪下人,纵然是他们聊八卦。但是宸王是皇家的人,如今新皇登基,朝廷局势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侯府人言可畏,她不想惹上麻烦。
墨梅闻言一愣,随后用手指轻轻戳了戳紫苏的脑袋瓜,玩笑道,“你呀,不长记性。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对主子的事情好奇心那么重,不然啊,有你好果子吃的。”
一句话看似化解了尴尬。
老安宁侯江岱是梁朝开国功臣,也就是江月的祖父,去世已有八年。如今住在府中南苑的是江月的二叔江延年,他也是世袭的安宁侯,与夫人裴文蕙膝下有两女一男。太夫人邵桂珍是老侯爷的继室,昔日也曾随夫出征,驰骋沙场,只可惜受过伤膝下无所出,如今住东南苑,算起来六十岁左右了。
出门的时候,天刚亮,外面刚下过小雨,路面上有些滑,往右边走游廊近些也会比较好走。
墨梅却上前提醒道:“听闻夫人和大小姐今早在在君子轩招呼荣国夫人,月姑娘,不如,穿过竹园过去更省事些。”
大致全侯府都知道婶母和堂姐厌恶自己,这也是江月要离开侯府的原因之一,刚进府时此二人就有过刁难,从此她都是能避则避,尽量不与她们产生冲突。
“听你的,”江月径直穿过花园石子路,“今日花朝节,想必百花争奇斗艳。”
紫苏笑道:“对呀,瞧一瞧又不会耽误正事。”都说姑娘家天性喜欢鲜花,她们几个也不例外。
安宁侯府很大,过了竹园,还有个荷塘,过桥后还要穿过海棠苑,海棠苑就是太夫人居住的院子。
说是赏花,紫苏和墨梅是真的观赏进去了,二人跟在江月身后滔滔不绝地说这说那,反倒是江月心里揣着事情有的没的搭着话,这一路上果然幽静,没遇到什么人,很快就进到了太夫人住的海棠苑。
墨梅到里屋去通报,留下江月和紫苏在庭院里等候。
春风相惜,眼下正是海棠盛开的时节,循着淡淡的花香,便见到粉红的花间,如云似霞,春意黯然,微风拂过,花瓣飘然而下,好似下了一场花雨。
江月的手掌轻轻张开,一朵完好的花骨朵兜兜转转正好落入手心,想到自己生死未卜的前程,有感而发道:
“花落掌心几度恼……”
她停下来想下一句,只一会,便听见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掷地有声地传来:“月映水中不自扰。”
他怎知的呀,江月心里一惊,本能抬起眼,倒是被这发声的人给恍惚了一下。
一丈外的地方,台阶上一位约莫二十多岁的男子坐着木轮椅望着她,虽是坐着,仍然看出身材很挺拔,颀长的身姿裹着灰色斗篷,如琼枝一树在海棠间,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傲,气势非凡。他在那,其他的景物似乎都消失了,天地间就只剩下他,散发着深沉的孤寂。
待看清此人是明泊弈时,江月心中一阵诧异,昨夜腿还能走的,今日便坐轮椅了,看来是把她的忠言给听进去了。
他目光如炬,江月一时也有些失神,竟忘了行礼。
“老奴拜见宸王殿下。”只见赵嬷嬷匆匆赶过来,行跪拜礼。跪下之时还扯了扯身旁墨梅的衣角,意示她也跪下。
江月此时也反应过来跪下了,毕竟地位悬殊,这里又不比道观,繁文缛节是必不可少的。
明泊弈倒是不语,收回目光,示意转身,由他身旁的侍卫便推着他往书房去。
待明泊弈离开后,赵嬷嬷对江月道:“月姑娘,太夫人有请。”
江月走在前头,听到墨梅在身后忍不住小声嘀咕道:“姑姑,原来宸王这么好看呀。”
“嘘——”赵嬷嬷闻声用手指挡住嘴唇,紧张地东张西望,压低声音说道,“不想死就别乱说话。”
宸王明泊弈,他是当今皇上的堂哥,同时他的父亲也曾是先皇。他是安宁侯太夫人邵桂珍的外甥,据说他的生母贤妃是姐姐一手带大的,长姐如母,在母亲影响下,明泊弈自然对这位姨母也格外敬重。
江月记得,梁国皇族有规定,藩王不可留京,宸王的封地在楚州,如果没有皇上的召令,他是不能擅自回京师的。
山雨欲来风满楼,明泊弈会在这个时候回京,京师这节骨眼上兴许有大事发生。看来她仍然得未雨绸缪一下,趁早离开这是非之地。
刚到会客堂,便能听到里面传出女子铜铃般的笑声。进门口才发现原是堂妹江若桃围在炉前与太夫人叙话。
房里生起了暖炉,邵桂珍坐在太师椅里眯着眼盯着手上的针线,而江若桃一边说话一边笑呵呵地给她捶着肩膀。
说实话,到侯府以来,江月还是头回见江若桃如此献殷勤,事出反常必有妖。
“孙女见过太夫人。”江月先行礼,后将抄写好的经书奉上,刘嬷嬷利索地接过再递到邵桂珍的手上。
“这是抄好的心经,请太夫人过目。”
“你这孩子,生分了。”邵桂珍和煦说道,放下手中的针线,“不是说过了吗,叫祖母就行。”
江月淡淡一笑:“是,祖母。”
邵桂珍翻着她抄写的心经,细细看了一下,忍不住赞叹道:“江月的字刚劲有力,像男儿写的字。都说子骞的字写得好,我看月儿并不逊于他。”
邵桂珍口中的“子骞”是江临淮的妹妹江采玉的儿子沈子骞,因前些年江采玉的夫家家道中落,她不得不带着儿子投奔哥哥,好在沈子骞读书也算争气的。
“比表哥的还好吗?”江若桃瞥了江月一眼,而后摇着邵桂珍的手臂撒娇道,“祖母,你怎么不让孙女帮你抄呀?孙女也想练练字。”
“抄佛经这事得心静之人。”邵桂珍提点她道,“我瞧着月儿这字是一次过的。”
江若桃有些不服气地撇了撇嘴。
“太夫人谬赞了。”
江月总觉得太夫人今日有些不一样,往日邵桂珍人淡如菊心如止水,家中大小事一律不过问,主母之位也早就让给了儿媳妇裴文蕙。今日却在江若桃大赞特赞自个的书法,不知是何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