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降
梁朝景裕二年,惊蛰时节。
江月靠坐在阁楼的窗棂边发呆,四周是那样地静谧,凉风从窗缝灌入,拂过案几上抄写好的经书,纸张在风中微微起伏。清冷月光还未褪去,院子里的竹丛在院墙上留下斑驳的剪影,远处若即若离的灯笼被婢女们提着在花间穿梭,如梦如幻。
恍惚间,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打哪而来。
方才她陷入了一个很长的梦魇,至今还心有余悸,她居然把将要发生的事情梦了一遍,可惜的是,过程她都忘了,只记住了自己惨死的结局。
她记得梦里的阁楼起了大火,一位男子冲进火中要救她,可不幸的是火势太大,最后她昏了过去。
梦境如此真实,醒来才发现自己依然活着。
这里是安宁侯府,江月父亲的本家。
江月十岁那年因父母双亡被祖父接回家养,半年后祖父去世,不知从哪找的算命先生算出她命硬,说她易克长辈。这时恰逢父亲的同门师妹肖瑶下山,听闻此事,征得侯府长辈许可后,接江月到山上道观学医,如今她快满十八。
一个月前,侯府来信称祖母病重,让她速回侯府。当江月匆忙赶至侯府,却发现祖母病远没有信中说的那么重,其实家主与主母让她回府是另有打算的,目的就是让她代堂姐嫁给传说中命不久矣的宸王。
在梁朝,嫁给一位将死的王爷,就意味着殉葬。
是的,梁朝皇族还保留殉葬的陋习,安宁侯的掌上明珠不能白白送去殉葬,所以这份差事就只能落到她的头上了。
墙外就是自由天地,江月不是没想过要跑路,侯府的院墙倒是困不住她的。
只是当初下山时,师父有交代过,她父母给她留下了神秘的嫁妆,这嫁妆暂由太夫人保管着,只有她出嫁了方可取出来。
“为师近几日梦魇连连,好几回梦见你死去多年的双亲,好像要托付什么重要东西,然而醒后又总是记不住。思来想去,应该就是那嫁妆。”
师父的话如雷贯耳,她倒是很好奇,父母都给她留下了什么嫁妆。
正想着,一道天降黑影直直向窗户袭来,那个人好像也没想到窗边坐着个人,看到时已经来不及了,冷不丁地拽住她滚了下去,两人抱着翻滚好几圈,直到撞倒一堆书哗啦啦掉落,才停了下来。
江月被撞得头晕眼花的,气都还没缓过来,就感觉底下一股寒气直逼上来。睁眼一看,底下似有一座人形冰山一双寒眸正死死盯着她看。
待定神看清人脸后,她先是一惊,眼前这张脸居然跟刚才的梦境中救她的男子一样,防人之心也就放下了一些。
“不要叫喊。”那座冰山发出沙哑的声音,带有威慑力。“还有,赶紧下来。”
恶人先告状啊,江月一骨碌翻下来坐到地上,气不打一处来:“明明是你先撞的我。怎么倒打一耙了?”
“聒噪。”黑衣男子冷若冰霜地回道。
哪来的傲娇男人?该不是采花贼吧?
“你是何人?”江月摸了下藏在袖中的暗器,见对方没有动作,决定还是先不出手,“为何会出现在我闺房中?”
“笑话。”这个冷峻的男人坐起身,懒洋洋地回答,“这本来就是本王住过的阁楼。”
月光下,她再次看清了男子的长相,怎么形容呢,除了长得好看,此人面相倒有些王侯将相的风范,目若星辰,全身散发出冷傲的气质 。
江月记起太夫人说过,因双亲早亡,她的娘家妹妹从小是在侯府由她抚养长大的,后入宫为贤妃,她唯一的儿子就是当今皇上的堂哥宸王明泊弈,他小时候也经常随母亲回江家探亲,住的就是她如今居住的云竹阁。
“难不成你是宸王明泊弈?”
“放肆。”明泊弈眸色一凝,这丫头胆子挺肥,竟敢直接称呼他的名讳。
江月闻言立刻噤了声,又忘了这茬,大户人家就是规矩多。也不是这人身份是真是假,要是真的那也太巧了吧,刚才还想着这个人的事,没一会真人便从天而降了。
明泊弈这回想站起来,忽又力不从心般狠狠坐了下了:“那厮居然给本王撒软骨散,还玩阴的。”
后面那句是在骂谁呢?江月这才注意到他腿上的血迹斑斑,举起灯盏凑近查看,原来他中了毒镖。
明泊弈开始使唤道:“喂,丫头,给本王拿些创伤药来。”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王爷了不起啊?
“这位王爷,我不叫‘喂’,我叫江月。”出于学医的本能,江月慢悠悠地站起身,举起灯盏走去梳妆柜旁的架子,从一堆瓶瓶罐罐中寻了一瓶创伤药过来。
“本王知道你是谁。”黑暗中,明泊弈的眼神幽暗难辨,道不明的心绪。
这倒也不奇怪,他贵为王爷,总有他的打探渠道。江月不理会他的话,蹲下再次查看伤口后,那毒镖插在膝盖之上的筋皮,入口的血都变黑了。
“差点伤到筋骨,直接拔出来会很疼。”看到伤口上黑色的血,江月蹙了蹙眉,“要不我先给你扎针麻醉再放药……”
“不必了。”明泊弈抓住镖柄,一下拔出了那个毒镖,眉头都不带皱一下,“放药吧。”
看来这战神得来也非浪得虚名,这一点江月多少有点佩服,她把裤腿的裂缝撕大,见对方不信任地盯着自己看,便说道:“医者不分男女,你可别误会啊。”
待放药包扎好之后,又叮嘱道:“你中的软骨散虽不致命,但伤口不浅,倒是可以走动,只是不易耗太大的力气,养不好可会废了你这条腿。”
可惜,江月的好意明泊弈并不领情:“不走路,那本王怎么出去?”
皇帝不急太监急,江月心中吐槽道,怎么走出去,这是我一个小人物应该操心的问题吗?
“对了,”江月从另一个瓶子里取出一颗药丸,放在掌心里递了过去,“这是软骨散的解药。”
见他迟疑没有接,她补充道:“放心吧,没毒,毒死王爷可是天大的罪,我还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