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80章
温罗衣给秦封上完妆，又在化妆间里走了一圈。
见大家无所事事，开始聊天。她竖起耳朵听了一下外面舞台的动静，确定了一下节目大概进度，然后拍拍手示意大家看过来：“来来来，我们大家拍一张合照好不好？也不用大家站在一起，大家就各自找位置站着，摄影师在门口取景。争取把每一个人都拍进来。”
她对两个摄影师挤挤眼。赵倩倩和钱宝儿抱着自己的相机走到门口。
温罗衣笑眯眯地说：“都往前面一点来哦，大家自然一点。”
赵倩倩指挥起来：“那个同学，你被镜子挡住镜头了，往旁边一点。”
钱宝儿从赵倩倩身后背包里掏出打光灯和折叠反光板，“哇”了一声：“你这道具挺全啊。”
赵倩倩得意地冲她挑挑眉，然后跟大家说道：“我数123的时候，大家都往这边看啊，我们一起喊茄子。来，1，2，3——”
化妆间里的人异口同声大喊道：“茄子。”
赵倩倩咔嚓一下按下快门。
又等了两个节目才轮到他们表演。温罗衣把他们送到舞台旁。
舞台上的主持人已经报幕道：“下面有请话剧社为我们带来的话剧表演《理想是黑暗中的光》，演员黄西月、言云中、秦封……”
舞台上黑了下来，搬道具的学生勤勤恳恳，像一只只搬食物的小蚂蚁。
温罗衣的手被黄西月握得紧紧的，她手心被沁湿，都是黄西月的汗水。
最后一个搬道具的男生从舞台上下来，该他们上台了。
温罗衣对黄西月笑了一下：“西月，来，我们做个深呼吸。”黄西月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松开温罗衣的手，像即将赶赴战场的战士一样，雄赳赳，气昂昂，迈步上了舞台。
黄西月走到舞台中心，这是第一幕里她的站位。舞台黑幽幽的，她什么也看不见，好像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一样。
砰，砰，砰，咚咚的心跳声，从胸腔震到了她的耳膜。
幕布拉开，一束光落在她身上，她甚至来不及看台下的观众，音乐就响起来了。
该说台词了，她下意识地开口，声音温柔里带着迷茫：“我叫张明荷，是一名女学生……”
台词从她嘴里吐出来，她渐渐定住了心神。她不再在意台下有多少人在看她，她只记得自己是一个民国的女学生。
温罗衣跟赵倩倩、钱宝儿、温杏回到自己班里，他们班的这个位置特别好，正对舞台中央。
温罗衣刚一回去就被班里同学拉住，问：“这是不是你们社团的表演？”
温罗衣特别高兴地点点头，指着舞台上的女主角说：“是呀是呀，那是黄西月，秦封是男二，等会儿出来。”
旁边的同学一听有自己班的学生，连忙认真观看起来。
她们在自己班里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钱宝儿从自己相机包里掏出□□大炮一样的镜头套上相机，嘿嘿笑道：“我早就准备好了这套装备，这可是我姐给我推荐的。她说她拍她爱豆的时候用的就是这一套，离得再远也能近在眼前。专业站姐必备。”
温罗衣眼睛都瞪大了，她第一次见这种装备：“你们这准备得也太齐全了。”她看了看自己手里单薄的微单，又看了看旁边也掏出镜头套上相机的赵倩倩，忍不住挠了挠头。
赵倩倩笑眯眯地说：“放心，宝贝儿。说好你们社团的剧照我们俩包了，绝对让你满意。”
温罗衣竖起两个大拇指给她们点赞：“专业。”
他们这个话剧只有十分钟。温罗衣虽然是第一次写剧本，但是她对话剧并不陌生。
她妈妈是学艺术的，周末节假日不是带她去电影院看电影，就是美术馆看展览，要不就带她去话剧团看话剧。
话剧团跟舞团同属艺术团，是同级单位，崔芙君跟不少话剧团的演员都是朋友。温罗衣跟着妈妈进话剧团后台看过好几次排练，还上台参加过表演。
所以她对话剧剧本并不陌生，这也是赵柚没有强行把温罗衣从话剧部调到演员部的原因。因为她真的会写话剧。
这次元旦话剧台本的选择，也不是赵柚内定的温罗衣。而是话剧部的成员自己写的剧本，内部选出三个优秀剧本，然后再交给社团选择。最后大家一致选了温罗衣的剧本。
赵柚做的就是强制温罗衣必须写出一个剧本，不然就要把她调到演员部参加这一次元旦话剧表演。
上台演出或者写剧本，这两个里选一个。温罗衣觉得演话剧得天天排练，很辛苦。而写剧本只需要自己把握好时间，写完就没她的事了。所以她非常愉快地选择了写剧本。
万万没想到，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赵柚根本没时间管话剧社。最后，编剧温罗衣成功荣升导演，比演员们来得还勤，没逃过一次排练。温罗衣深深地为自己掬了一把同情泪。
演员一出来，温罗衣就下意识掏出自己的小本本，翻到新的一页，写写画画起来。
黄西月刚开始状态有点不对。但是音乐一起来，她情绪立马到位了。不过她一看她那反应就知道是下意识的条件反射。这丫头估计还没反应过来。
温罗衣摇摇头。幸亏她平时训练勤快没掉链子，不然肯定当场傻掉。
这次表演，温罗衣最担心的就是黄西月。虽然她排练的状态很好，但是温罗衣一直担心她的心理问题。
黄西月以前似乎因为容貌遭遇过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所以她很讨厌引人瞩目，不喜欢人前表演，甚至还有一些惧怕。
然而在讨厌和惧怕背后，她又深深地向往站在聚光灯下的人，对人群里的宠儿们心生羡慕。
所以温罗衣鼓励她参加话剧社。
在话剧社，她第一次跟大家训练的时候，简直像只遇到蛇的青蛙，陷入自我保护的僵直反应。赵柚简直头疼死了，磨了她好久，才让她在社团里表演自然。
这一次演戏，社团里的人对她来说基本上都是熟人了。所以她在他们面前表演游刃有余。
温罗衣并不担心她的日常排练。但她一直很担心元旦正式上台那一天，舞台下是陌生的观众，黄西月不认识他们，会不会像刚开始进话剧社那样，需要一个长时间的磨合。
但是舞台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让她经受这样的磨练。留给大家表演的时间只有十分钟。
温罗衣为了解决她这个问题，跟小姨和赵老师讨论了好几次，最后决定周末的时候带着她和言云中到地铁口表演。
言云中弹琴，温罗衣跳舞，黄西月唱歌，三个人在人来人往的地铁口卖艺。从一开始只有她和言云中表演，到后来言云中和她轮流伴奏伴舞，中心位置永远是唱歌的黄西月。
这样街头演出了几次，黄西月才渐渐脱敏。
这一次舞台上的演出，温罗衣对话剧的目标是像平时排练一样顺顺利利完成就行。至少给黄西月一次站上舞台的经历。
情绪到位，感染力飙升，西月这次表现很不错啊。温罗衣心里欣喜。
身边细碎的讨论声渐渐停下来，安静无声。温罗衣忍不住环顾四周，发现刚刚一直在聊天的同学，都在目不转睛看着台上。原本抱着资料学习的同学，因为周围的安静，忍不住抬头看了一下舞台上的表演，然后手里的笔再也没动过。
温罗衣心里定了。看来完成目标难度不大。
黄西月眼里含泪，坚定地喊着：“我想，这就是我人生的意义，我已经找到了我今生的目标。我将用我有限的生命，来实现我的人生理想。”
结束的音乐缓缓响起，舞台两边的幕布朝正中移动。
当幕布再一次打开，所有的演员站在舞台上，他们一起向前走去。这是黄西月站上台后第一次正眼看舞台下的观众。
他们脸上的表情是喜悦的，开心的，好奇的，夸赞的。掌声如雷，这掌声是为了他们响起的。
忽然观众席一个角落，有个女生大声喊道：“黄西月！”像说好的一样，一群声音异口同声同时接上：“真棒！”
“黄西月！真棒！”
温罗衣听到前面的同学窃窃私语，交头接耳，互相询问：“黄西月是谁呀？”“他们在喊谁啊？”
温罗衣兴奋地凑上去说：“黄西月是女主角。”
前面的学生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那她确实很棒。”
这个年龄的少年是最爱凑热闹的，知道黄西月就是台上的女主角后，观众席上响应的声音越来越大，
“黄西月！真棒！”
“黄西月！真棒！”
最后汇成一股洪流，整个礼堂上空里只有这五个字，不停地回响：“黄西月！真棒！”“黄西月！真棒！”
黄西月愣在当场，眼泪唰一下涌出来。旁边的言云中轻轻推了她一把，黄西月从演员中脱离而出。
她屈膝向舞台下的观众深深行了一礼，她何德何能，能拥有这样的喜爱。
她的目光看向观众席，泪眼婆娑里，她看不清一张脸。曾经困扰她的阴霾渐渐散去，她只看到舞台下一双双亮晶晶的眼，像夜空里的点点星光。
直到他们从舞台上下来，“黄西月最棒”的声音还一直在礼堂里喧闹着。
他们一下台，守在旁边的温罗衣立马冲上来，抱着黄西月旋转：“你都不知道！好多人拉着我说很喜欢这个剧！西月你太棒了！”
班上的同学都知道她是导演和编剧，话剧刚结束，就有人拽着她猛夸这个节目有多好好。旁边的人知道她是导演和编剧后也拉着她问个不停，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都有。
要不是她借口尿遁，根本就挤不出来。
钱宝儿也叽叽喳喳在旁边说道：“我的天呐，我都不知道你们演得这么好。虽然去看过你们排练，但是我没想到这完整的话剧是这样的，看得我都哭了。”她一边说着，还一边擦着眼泪，手上的纸巾还是湿的。
后边的温杏表情很复杂，她看着黄西月的眼神困惑又迷茫。她每一场排练都跟着温罗衣去了，她知道黄西月有天赋，不管是排练时还是小说里。
话剧社里夸她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的夸赞不再是为了温罗衣的夸夸任务，而是发自内心的赞扬，学弟学妹们看她的眼睛都亮晶晶的。
她在表演很有天赋，不然不会得到机会之后就扶摇直上成为顶流。
可是她以为黄西月虽然有天赋，但是也不至于这么惊人。不然怎么会在娱乐圈跑了好几年的龙套，差点连饭都吃不上。
所以在她心里，黄西月最后爆火成为顶流，天赋有，更重要的是她背后有大佬在给她喂资源，而且不止一个大佬，是好几个大佬。这才是她爆火的原因。
要说起天赋，最有天赋的应该是言云中，他出道即红，有人气有流量，却沉得下心打磨演技，年纪轻轻就是圈里知名实力派。
可是今天的表演里，天赋惊人的言云中也没有盖住黄西月的任何风采。
看了今天的演出之后，温杏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的大脑。她印象里的黄西月，是一个幸运至极的玛丽苏女主角，男人都爱她，把她宠得像小公主一样，她除了开头吃了点苦，后面一直顺风顺水。
然而现实里这个女孩子明明是有天赋又努力，她有自己的惧怕和缺点，她在努力面对自己的恐惧，克服困难，迎难而上。像被打磨过的宝石，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连天赋惊人被娱乐圈前辈夸五十年难得一遇的天才言云中，也没有盖住黄西月的风采。
温杏心里想法千头万绪，一时无言。
黄西月脸上的表情还是恍恍惚惚的，她眼里泪水滑落下来，打湿了脸，打花了妆。钱宝儿给她递纸巾。
温罗衣笑容满面，意得志满地问她：“怎么样？现在你站在舞台上，还会觉得害怕吗？”
黄西月见了她那得意的小模样，破涕为笑。赵倩倩眼疾手快咔嚓，按下快门。
她接过纸巾，擦掉脸上的泪，轻声说道：“上台之前还是很怕的，怕到打抖。上台之后，音乐响起来，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一句一句的台词，只记得张明荷。等音乐结束落幕的光打到我身上之后，我才想起来这是在舞台上。”
钱宝儿又好奇又羡慕，问她：“台下的人喊你名字的时候是什么感觉？”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整个观众席的人异口同声的喊一个人的名字。
黄西月看了一眼温罗衣，抑制不住的盈盈笑意：“幸福，满足，是我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快乐。还有，愧不敢当。”
黄西月上前握住温罗衣的手说：“衣衣，谢谢你。”
温罗衣浑身一震，连忙摆摆手说：“观众一起喊你名字可不是我组织的哈，你别误会。”
温罗衣看她感动得快要以身相许，就知道她是误会观众席那个是她组织的了。
“他们喊的时候我也懵着呢。不过我看到了话剧社的学妹，刚刚发信息问她了。学妹说她很喜欢你，也很佩服你。她说，不只是她，还有很多学弟学妹都觉得你很棒。所以他们自发组织了这一次为你摇旗呐喊的事情。”
黄西月愣住了，她真的以为是温罗衣组织的，她讷讷问道：“是哪个学妹？”
温罗衣努努嘴说：“就是那天那个握着你的手激动得快要哭出来的后勤部学妹。恭喜你，有了自己的头号粉丝。”
黄西月愣愣地说：“所以这一次真的是他们自己自发的。”
温罗衣狠狠点头，仿佛慢一秒就要被按到她头上了。
黄西月喃喃自语：“我何德何能？”
温罗衣笑眯眯地拍拍她肩膀说：“没事儿。如果你热爱表演，那么就继续表演。你的每一次舞台表演都是对他们喜欢的回馈，喜欢得到了回馈，向你奔涌而来的爱也会越来越多。如果你觉得这份期待压力山大，让你无法肩负，甚至连表演也变成了一种负担，那你就放弃表演，回归生活。喜欢没有回应，再浓厚的喜爱也不过是三分钟热度。你不用把这个太放在心上。你想走什么样的路，想要什么样的人生，都取决于你自己。不过我也希望你记住这一刻，至少现在的你是被很多很多很多的人爱着的你。”
温罗衣话一落音，黄西月已经止住的眼泪，忽然像打开了水龙头一样喷涌而出，她泣不成声。
怎么还把人说哭了，温罗衣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身为导演跟编剧，温罗衣可是这一次话剧的主心骨，好多学弟学妹还在旁边眼巴巴地等着她摸脑袋夸夸呢。
温罗衣看看嗷嗷待哺的学弟学妹们，又看看哭得泣不成声的黄西月，觉得这时的黄西月应该比较想安静呆着。
她把纸巾塞到温杏手里，严肃地说：“你陪西月待一会儿，给她递纸巾，照顾一下她。我先去看看别的学弟学妹。”然后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