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二十四
“上来。”
明明脑海里还在想着“他怎么会在这”,嘴却快了一步率先出声。
望着不过两天没见的人,唐漪心头却无端生出种隔了好久好久时日才再次见到的错觉。
而从江溯的角度仰头看去,半圆形的露天阳台上,亚麻色毛呢长裙的年轻女人虽是放松站着,但脊背仍然挺直,十一月的风温度尽失,斜斜吹过时,会不经意间撩起她几近及腰的长发,偶尔擦过那张巴掌大小的面庞,则平添了风情。
简直同壁画上的神仙妃子一般美,然这还不够。
比之静态壁画,阳台站着的那人会动,流转的目光还会落在他身上,且朝他勾手示意他上去,简单几个动作,就能叫他心驰神往。
江溯勾唇笑了笑自己轻易就溃不成军的定力,然后抬腿往别墅里走去。
楼上
唐漪往角落里的粗藤吊椅上随性一坐,两条纤细小腿就这么晃晃荡荡地悬在了半空中,素净面容瞧不出情绪,也没什么其他动作,只一言不发地盯着才上来的江溯看。
少年侧脸线条疏朗,既惊艳也耐看,确实是让人无可指摘的好相貌。
蓦地想起某次在江溯高中课桌掏出的一大沓盛满少女心意的各色信纸,她在心底轻轻“啧”了声。
“舒舒好像有话要同我说。”,江溯站在一边挠了挠头,见唐漪久久不语,主动开了口。
但他也明白,不是好像,她是确实有话要同他说。
唐漪点头“嗯”了声,却不急着说话,反问道:“那你就没话要同我说?”
她仰头,因离得近,一双黑白分明的瞳孔里甚至能清晰地倒映出眼前人的身影,剔透若琉璃的眼眸,一旦对上很难教人再移开视线。
“我?”
江溯低低笑了下,笑声里带着十成十的确信,“我当然有好多话想同舒舒说,比如最喜……”
“你闭嘴。”
他话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打断。
唐漪才听两个字,就像是心有感应般,脸上爬上一抹浅浅的薄红,旋即出言制止了江溯将说出口的话。
最喜……
最喜欢?
小屁孩的胆子最近实在是越来越大,什么都敢往外说,她丝毫不怀疑若是不叫停,她将会在他口中听到些什么“无法无天”的话来。
“舒舒你急了?”
江溯目不转睛地将唐漪脸上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心下了然,然而在对上她微微有些“气急败坏”的目光时,面上一派无辜地扯出个笑容道:“我说什么了吗,难道我说……”
他顿了顿,刻意压低了声音,“难道我说了我最喜欢你,最喜欢唐望舒?”
没有吧。
他明明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
唐漪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在少年人坦诚得近乎赤·裸的目光下,耳畔环绕着一句比一句更为低哑的关于“喜欢”的呢喃……
她忽觉着自己好似置身于汪洋大海里,任海浪挟着情·潮涌来,四肢骨骸一寸一寸被其淹没,想挣脱时却是发现半分也动弹不得。
“那份协议怎么回事?”
许久唐漪才听见自己勉强镇定下来的声音。
“什么?”
江溯不以为意地绕至她身后,在藤椅前落定,而后像推秋千样轻轻使着力,让她连人带椅地在空中轻晃着。
顾不得享受这恰到好处的力度与背后有人推着的惬意,唐漪抽出片刻也没离身的恋爱合同,径直翻到最后一页上的签名处让他看个清楚。
“别和我说这不是你签的?”
他的字,她一看便知。
“是我。”
藤椅突地停住,紧接着头顶传来一声轻笑,“舒舒就想问这个?”
这有什么可问的?
江溯微微俯身,双手撑在椅子扶手两侧,呈一个环状,若是从稍远处看,像极了他把她圈在怀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难不成舒舒还真想和那个姓陆的当什么狗屁合约情侣?”
他的声线倏地沉了下来,修长手臂一下收得更紧。
“江溯!”
谁料,唐漪声音比他更冷更严厉,“我从前就是这么教你的吗,你对人该有的尊重和教养呢?”
她忘了那纸合约的前因后果,也不记得陆知筠或许曾喜欢她,但这些她都并未真正放在心上。
她更不能忍的是身上倾注了自己多年情感,在她悉心看顾下长成的江溯对人说话变得这般不讲礼数与分寸。
“我不该那么称呼陆老师。”
在唐漪透着失望的目光下,江溯一下就认了错,再没有什么比这眼神更能戳他肺腑的存在。
他认错,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
江溯长成如今这个模样,花了二十又一年,而雕琢他的并非是时间,手握刻刀的是唐漪才对。
他的守礼不逾矩、骄矜非傲慢,统统是她教的。
“舒舒,我只是气不过。”
气不过陆知筠明明和一个叫什么乔烟的富家千金牵扯不清,却还妄图和你有情侣之名,气不过站在你身边的为什么不能是我……
低又轻的声音和着风一起传来,落在唐漪耳里,让她好一阵恍惚。
“所以,你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见他认错迅速、态度诚恳,唐漪没了方才的着恼,恰相反,问出这句话时还觉得有些好笑。
江溯供认不讳地点头。
“那我的签名又是怎么回事?”
她不信自己会同他一起胡闹。
可这字迹,还真像是她亲笔所写。
见鬼了,唐漪将那流畅的笔锋看了一遍又一遍,越看越晃神,就在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某一时刻鬼迷心窍了时,突听得一句承认“也是我写的”。
?!
“你写的?”
她口中重复着这句话,眼角眉梢尽染着不可置信的讶然。
江溯的字,唐漪明明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她从来不知道,他还有这一手,能将她的字仿得惟妙惟肖、甚至可以假乱真的本事。
“为什么?”
“我的字是你一手教出来的……”
你的习惯,写字时不为人知的特性,我又怎会半点都不知?
既然知道,多练练就是。
江溯以为她在问他的字为何同她这样像,殊不知唐漪问的是他这么费尽心思地在合同上写上二人姓名到底是为的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
她指着合同上明晃晃排在一起的几个大字,很认真地注视着他。
几分钟的沉默后,身后站着的少年扭过脸来,同她对视,“大概为了是一偿夙愿吧。”
声音短促,暗含浅淡的苦涩。
什么夙愿?
同你的名字堂堂正正出现在同一个地方,被人冠以情侣之名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