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十九
“你怎么在这儿?”
唐漪望着眼前熟悉里又平添几分陌生的年轻面容,轻轻蹙起眉心,“当初一声不吭地跑去国外,现在又一声不吭地回来?”
她以为,依这小屁孩的缠人程度,多少会让她去接个机。
是在国外待的时日久了,同她的感情也变淡了是吗?
想到这,唐漪好看的眉蹙得更紧,心中蔓延着丝丝缕缕的难言滋味。
“舒舒……”
江溯欲言又止,最初的震惊过后,已经从唐漪恍若时光倒流的言语中察觉出了不对劲,但却也不知该从何对她说起。
“嘶——”
唐漪突地侧了下身子,动作艰难,伤口处传来隐隐的钝痛感。
“怎么了,哪里疼?”
江溯这下话接得很快,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焦急之色,“你躺着别动,我叫医生来看。”
话说完,连个停顿也没有,就冲了出去。
他个高腿长,几步将主治医生拉了过来。
年过花甲的老医生被江溯风风火火地抓着跑,嘴里不住地念叨着“小伙子你悠着点、悠着点”。等进了病房再一看,病人正好端端地躺在床上,也不像是发生了什么紧急状况的样,不由难言地觑了江溯一眼。
而后语重心长且意有所指道:“凡事过犹不及,病人的情况既然已经稳定下来,那也就没必要自己吓自己。”
就差明晃晃地说出“小伙子,你关心女朋友的心情我是可以理解的,但还是稍稍收敛一点”。
“不是,”,江溯皱眉,思索着如何把话说清。
末了,抓了把挑染过的黑发在医生耳旁憋出一句,“她好像不大记得之前发生的一些事了”。
不记得发生过的事?
倒是稀奇,老医生扶了下自个戴着的老花镜,又仔仔细细瞧了瞧唐漪头上那个包扎起来的伤口,答道:“你先出去,我待会叫人来给她拍个片。”
“我就在一旁站着,不会……”
江溯话还没说完,就被躺在床上的唐漪给打断了。
“听医生的。”
唐漪垂着眼,教人看不清她脸上情绪,偏清冷的声线常让人难以拒绝,“江溯,出去等。”
尤其是对江溯,像是下了迷药的引子,他在她面前,连抵抗的心思也生不出来。
“好。”
江溯低头,在外的冷然嚣张收得干干净净,匀称手指就要握上门把手,预备出去时顺带把门给她掩上。
忽地身后传来个声音,半是无奈半是劝慰,“我没事,用不着担心。”
“好。”
江溯继续应声,然后“咔哒”一下把门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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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外无人,宋岁岁同袁哥一起出去买饭了,楼层空空荡荡,便是有路过的也多步履匆匆,他能听见的唯一一点声响就是隔壁房间里偶尔传来的两声婴儿啼哭。
这世界时而吵闹,也时而寂寥得不像话。
江溯倚在刷得粉白的墙上,长腿随意支着,在身上摸出根回榆城时江淇塞他外套里的烟。
正想借个火把它点燃,倏地想起唐漪上次见他抽烟混着一点哑然、一点失望的面容,及教训他时的肃然神色,又乖乖把烟收进了口袋。
让她失望的事,怎能做第二次?
他见不得那张同清晨时开得最盛的花一般的清绝面孔,沾染上哪怕一点灰色。
站直身子后,江溯反复地思索着唐漪醒来后对他说出口的几句话,蓦地发现有那么一句是她一直在反复强调的。
“当初一声不吭地跑去国外,现在又一声不吭地回来?”
她以为他才回来,她以为他没有告诉她。
“您还知道中国在亚洲的东部,您在亚洲东部还有个家啊?”
这次意外前,她知道他即将从国外回来,在电话里也曾说出类似的话。
有多类似?
不过是话里话外都带着股恼然。
恼他回,回得如此之迟,恼他不回,时至今日才回。
江溯片刻间心领神会,觉得自己将那曲折隐秘,唐漪本人或许都不曾察觉的心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喉间溢出低低一声笑,他的舒舒原来也是念着他的。
在他每个抬头望月的日子,月亮原来也朝他洒下独一无二的清辉,真好。
却又扯出眉间一抹愁,江溯将烟从口袋掏出,狠狠掷入一旁的垃圾桶里。
他实在是个混蛋,竟教人等了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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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你站这儿干吗?”
袁哥和宋岁岁提着饭盒从外头回来,一眼望见病房门口杵着的江溯,两人忙不迭问道:“漪漪怎么样了,醒了吗?”
“医生在里面。”
江溯点了点头,神色渐恢复正常。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袁哥听到这个舒了一口气,“会没事的,你也别在这站着了,守了一天了,去吃点东西吧。”,说着将手上一份吃食递了过去。
“她有些事好像不记得了。”,江溯重复说道。
“什么?”
袁哥可就没有病房里头的老医生那么淡定了,惊叫出声,“她失忆了,医生怎么说?”
宋岁岁更是一脸惊恐,“漪漪姐不记得我们了吗,那还有想起来的可能吗?”
不怪他们俩如此紧张,毕竟唐漪好歹是个演员,身上广告代言及演戏合约错综复杂,她要是失忆,可不是一个人的事,牵扯的是一整个团队。
江溯揉了揉眉心,强调了句,“只是有些事不记得了”。
三人遂一起在病房外候着。
约莫半小时,穿着白大褂的老医生从里头走了出来,扫了他们一眼,“拍片结果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出来,现在初步断定病人只是暂时性地失去部分记忆,其余地方都没有大问题,你们不要太担心。”
“好,谢谢医生。”
袁哥率先松了口气,头部创伤能有现在这个结果,已经算万幸,失去部分记忆,对唐漪影响应该不算太大。
江溯将医生送回办公室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病房,也正因为此,躺卧在病床的唐漪等门推开后,见到的是袁哥和宋岁岁两个人。
她脸上晃过一抹小小的诧异,而后不着痕迹地掩饰了过去。
望着宋岁岁此刻手中的提盒,轻声问道:“你们吃过晚饭了吗?”
“我和袁哥在外面吃过了,这是给你和……和江溯打包回来的。”
宋岁岁踊跃答道,她已经从袁哥嘴里知道了江溯的名字,除了感慨于好看的人果然喜欢扎堆时,也对她家漪漪姐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弟弟”充满了好奇。
“那江溯人呢?”
有了宋岁岁的主动提起,唐漪顺理成章地问到江溯的去向。
还以为小屁孩走出病房的时候那么恋恋不舍,进来的时候会是第一个,没成想人直接不见了踪影。
宋岁岁愣愣回了句,“不知道啊,送完医生后不知道去了哪里。”
而不同于宋岁岁的单纯且毫无察觉,老狐狸般看透世事的袁哥要敏锐得多,再加上他和唐漪共事多年,他轻易就看出来从他和宋岁岁进门起的那一刻,唐漪整个人就有点怅然若失。
为什么怅然若失?
答案明摆着,就在她说出口的字字句句里。
“先吃饭。”
袁哥慢悠悠地开了口,“对别人的动向这么感兴趣,可一点都不像你。”
边说,边把几样清淡小菜并白粥一一摆在了桌上。
唐漪撕开餐具的包装袋,点着头低声说了句,“他不是别人”。
看顾了十几年的小屁孩,朝夕相处攒下来的深情厚谊怎么能用一个“别人”就给轻易打发了。
袁哥眼含深意地盯着她看了会儿,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只问道:“医生说你暂时性失去了部分记忆,你知道自己都不记得些什么了吗?”
他和宋岁岁走进来,她模样正常地同他们打招呼,似乎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是以袁哥也不清楚她这个失忆究竟是失的那部分记忆。
“大概是不记得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在和医生沟通后,唐漪想了想,发现自己的记忆停留在了三个月前。
停留在《君不见》正好开机半个月,榆城正值暑热,最喜在傍晚时分将西瓜制成沙冰的人却还在大西洋的彼岸没有回来的时候。
“辛苦袁哥了,我这次意外,肯定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袁哥也别陪在医院了,先回去休息吧。”
她没什么胃口,慢慢舀了一勺粥,唇边扯出个笑容来。
“那好,我让岁岁留在这,有事给我打电话。”
等袁哥走后,唐漪又让宋岁岁回趟明荷苑帮她取些日常用品。
病房内很快就又是空无一人的状态,只有吊水的瓶子“滴滴答答”地流着,传出些细微的动静。
她身体有些困倦,意识却又分外清醒,只好百无聊赖地将目光投向窗外。
可惜秋季萧瑟,没什么好瞧的,盎然绿意都寻不着。
这时候门口响起“咔哒”一声,将唐漪的注意力完完全全地吸引了过去。
“岁岁?”
她试探着开口,“是车钥匙忘了拿吗?”
丢三落四确实是宋岁岁一贯的作风。
“不是。”
唐漪听着这意料之外的声音,猛地睁大了眼,猝不及防间又听见一句,“是唐小姐落在我这儿的花忘了拿”。
映入眼帘的是一大捧粉紫色的满天星,星星点点缀满这苍白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