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二
听到叫唤，唐漪站在原地没动。
一、二……
她在心里默数，然还未等她数到三，一个挺拔身影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她扑了过来，长而有力的手臂明晃晃地搭在她肩上。
“舒舒，唐望舒——”
仍是好听的少年音，透亮的薄荷质感时隔三年再次萦绕在她耳边。
也就是在这一刻，唐漪真切感受到江溯终于回来了，那个曾终日跟在她身后，执意不唤姐姐，常变着花样叠声儿叫着“舒舒”的小屁孩，又回来了。
“不理我？”
没能立即得到回应的江溯顷刻俯身，弯腰至与她同一水平线上，不给半点躲闪空间，直直问她，“舒舒难道就不想我？”
口吻坚决，可尾音却是隐隐带着撒娇意味。
唐漪望着他又黑又亮的眼，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家中那只通体雪白的萨摩耶。
怎出国一趟，这人变得更狗了？
“没大没小，手拿开。”
仗着比江溯大三岁，唐漪在他面前一直是以姐姐的身份自居。
她可还记得，在江溯十六七岁的年纪，凭着一张脸和一手过硬的篮球技术让几乎全校女生芳心暗许时，她见到的是办公室外边走廊上站着的少年，一脸低沉丧气，让她给从班主任手里领了回来。
江溯乖乖收了手。
唐漪肩上一空，结果又跌进一双透着期待又显得小心翼翼的桃花眼里，配上左眼睑下方那颗小小黑痣，竟叫她瞧出一种楚楚可怜的味道。
这家伙，什么时候还学会了这一套？
他从前不这样的啊，他从前不都是打死不撒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吗？
明知有诈，可唐漪受不了他这种眼神，她觉着自己的心蓦地软了下来，“有想你”三个字差点就脱口而出。
“等我一下。”
然江溯似看见了什么，倏地一下变了脸往左手边跑去。
慢了半拍的唐漪留在原地，见他几步走至一中年男子面前，然后猛地抬起了手，一拳朝着人砸了下去。
这一拳，干脆利落，被打的人压根没反应过来，在他迟疑着抬起头时，江溯又是一拳下去。
“江溯！”，唐漪赶忙出声制止。
耀眼的白炽灯下，穿着黑色冲锋衣的江溯分外显眼，无论是是身量还是周身气度，都较之三年前成长了许多。
他闻声停手，但眉间却是化不开的肃然神色。
而见他回头唐漪缓声问道，“怎么和人动起手来了？”
他少有这么冲动的时候。
不等江溯回答，那中年男子已然叫嚣起来，“老子招你惹你了？”
个子不高，嗓门倒是大，但他手被江溯牢牢攥住，压根儿反抗不得，所以这一喊颇有些色厉内荏的味道。
江溯冷冷扫了他一眼，又望向坐在一旁睡眼惺忪似是才醒的年轻女人，说了句，“你自己心里清楚。”
唐漪跟着望过去，瞧见正从歇息中醒来的女人衬衫搭裙装，看样子像职业女性，然白色衬衫领口下方的扣子不知何时散了几颗，露出胸前小块白皙肌肤。
若是扣子再往下散一颗，可就看得见更多……
她好看的眉皱起，已然明白方才发生了些什么，心下升起一股明明白白的厌恶。
“你胡说！”
中年男人一下涨红了脸，恼羞成怒道：“你哪只眼睛看到了，我可什么都没做！”
“你觉着监控拍不到？特意挑的死角？”
江溯眼都不眨，一下挑破，“这监控全方位旋转，你做了什么一清二楚。”
中年男人显然没想到这一茬，听了这话，色胆包天一下变得胆小如鼠，改口道，“我就摸了一把，别的什么也没干。”
“这叫性骚扰。”，江溯神色更冷，开口时冒着寒意。
男人脸色顿时煞白起来，想挣开江溯抓着他的手跑掉，没想被攥得更紧。
而坐着的年轻女人也已反应过来，几下理好衣裳，上前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
最后，唐漪把自个外套脱下，留给了那位年轻女性，至于中年男人，则暂时转交给了机场治安处，等明天再由警方处理。
+
两人一道出了机场，宋岁岁临时有事提前离开了，唐漪拿着车钥匙就准备往驾驶座走去，没成想江溯半路杀出，指尖轻松挑走钥匙，而后替她开了副驾驶的门，“上车。”
望着空落落的手心，唐漪愣了下，“你什么时候考的驾照，不准无证驾驶。”
“放心。”
江溯轻轻嗤了一声，将她推了进去，又自然无比地替她系好安全带，离得近时，两人呼吸交错可闻。
他给她系好后一把关上车门，自己朝另一边走去。
唐漪脑子懵了懵，也就无暇顾及微微紊乱的心跳，靠着椅背一动不动。
待车子开出去好一会儿才慢慢说道，“你方才怎么明知道有监控还和人动手？”
“打他一顿算轻的。”
江溯一转方向盘，避重就轻道。
对那种趁人不备、占女人便宜的油腻男，他自心底痛恨，所以明知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他仍然凭着本能上去就是两拳。
“是要给他点教训。”
唐漪默了好一会儿，低声问道：“没伤着手吧？”
正开车的江溯从喉间溢出一声轻笑，“那舒舒帮我看看伤着没有？”
恰逢红灯，车减速停了下来，他还真有恃无恐地将手伸了过去。
从前也是这样，他每每同人打了架，不管他是躺在泥泞里的那一个，还是站着打赢了的那一个，唐漪骂归骂，可每回见到他的第一句，永远是先问他伤着没有。
“舒舒。”
见她在犹豫，江溯又唤了一声，像萨摩耶朝人摇尾巴的样子。
唐漪眉间滑过无奈，终是将手接过，细细看了好一会儿，从掌心到指尖，一寸也没放过。
然这只修长匀称堪当手模的手除了有些微红，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
而且那微红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来不及心疼，明明白白地不碍事。
唐漪放下心来，轻轻“嗯”了一声，看向他半隐在暗处的脸，神色认真道：“下次别拿手打了。”
江溯忍不住往她这边靠近，虚心求教，“那怎么办？”
“对付那种人，可以偶尔抄个家伙。”，她微咳了咳，声音不大自然，末了还不忘补一句，“但你也同样要注意监控，别太嚣张。”
今天那男人性骚扰在先，证据确凿，被打的那两拳又巧妙地没留下多少痕迹，所以他们可以置身事外，但他日情况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路见不平是好事，但也要小心为上。
她不希望他受到牵累。
“舒舒说得对。”
江溯眼角眉梢皆是笑意，尚未完全褪却的朝气在车内蔓延。
红绿灯一过，车身行驶得飞快，像是暗夜中的流星忽地划过，唐漪认出这是去往她家的路，于是随口问了句，“你不回家？”
“舒舒家我不能住了是吗？”
江溯语气低低，脸上隐有受伤神色，同被抛弃的狗狗神情如出一辙。
他没出国前，确实经常以自个家离校太远为由，堂而皇之地借住在唐漪演戏后拿片酬买的大平层里。
又来这套？
可被冷风吹得心渐渐硬了起来的唐漪开始翻起了旧账，“您一在国外的时候从来不打一个电话回来，我打过去不到半分钟必定挂掉的人，怎么这时候想起和我一起住了？”
“舒舒。”
“别喊我，没用。”
她冷哼一声，“你最好能解释清楚。”
江溯一踩刹车，停在花园处，低头道：“没钱。”
霓虹灯自窗外射进来，笼罩在他脸上，现出几分不真实的迷离。
？
唐漪怀疑地朝他望去，将人上上下下扫了个遍，确认无误，他从头到脚穿戴的还是那些熟悉的牌子，印花logo一个不少。
怪她多此一举了，无论买什么眼都不会眨一下的江小少爷跟这两个字怎么会扯上关系？
不过，也就此松了口气。
她实在想象不出从没为钱发过愁的江溯在国外如何拮据度日。
没多久果然听见一声轻笑，“骗你的，以后再慢慢告诉你。”
她很想说“不行，你现在就说”，但江溯忽而仰首望向她，语气低低缓缓，“舒舒，我好累，想休息。”
长途飞行确实劳力劳心，眼下也已是深夜。
唐漪只稍稍想了想，就下意识地想去给他开门，将方才的拒绝弃之不顾，至于那些琐碎，明日再问也不迟。
这个话题暂时跳过。
而江溯没说谎，他确实很累。
他也不是晚十一点到的机场，他买的机票抵达时间是晚上八点，也就是说，他在机场足足等了三个小时。
他回来前旁敲侧击过唐漪最近的戏份安排，知道她这几天戏都排到了深夜，很难走开。
可他实在想她来接他，想下了飞机第一个见着的人是她。
所以他撒了一个自己都嫌幼稚的谎。
江溯略微弯唇，勾起一个自嘲的笑来。
他其实还是一点没变，想见一个人，拐着弯也要见到。
客厅
“你先在沙发上坐会儿，我去给你原来住的房间再铺床被子。”
扔下这么一句，唐漪就往里边走，包包和手机顺手丢在了江溯的怀里。
“好。”
江溯乖乖应了声，而后半闭着眼，躺在软硬合适的沙发上，忽觉自己再也不会想离开。
“叮——”
怀里手机突地震动了下，两指夹起淡紫色机身，他才意识到这是唐漪的手机。
屏幕亮起，是一条微信消息“唐老师，你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