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世间的爱

    忽然，他感到手指一热。

    低头看去，郑凤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

    她的身体被那强大一剑余威波及还没有完全恢复。

    她用尽全身力气伸出了手牵住了挡在她身前的这个男人！

    她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那双原本无情的褐色眼睛噙满泪水。

    卫临的眼角湿润了，他握紧了郑凤的手指！

    郑凤却并不惊慌，她对着卫临露出了温柔的笑容，仿佛身体从未感觉到疼痛。

    似乎是安慰，又似释然！

    卫临愣住了，手心的温暖勾起了他孩童时候的回忆。

    稻田边那个孤独而失落的男孩。

    一阵风吹来，一个扎着鞭子，脸蛋团团的小女孩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她纯真无邪的就像天空中的云朵。

    小女孩抓住他的手，嚷嚷着让他带自己去抓田间的蜻蜓

    他记得那是他父母死后的第二天。

    他呆呆望着眼前这个小女孩肉嘟嘟的脸蛋和通透的眼睛，这一刻他似乎找到了依靠！

    他原本以为再也没有人会抓住他的手让他感到归属，眼泪如现在这般模糊了视野！

    一转眼自己就要死了呢！

    想到这，卫临低下头微微一笑。

    他抬起头，眼泪划过了脸颊，悲伤的望着走来的无终！

    他就要死了，可他现在才明白活着的理由不是追求更快的剑，而是保护好身后的女子！

    他此刻才明白，她不愿从师傅那里学用刀，而是去到南疆学习摄人心魄的笛子，那是因为她本无心习武，只是想陪着卫临做他喜欢的事罢了！

    往昔画面脑海中浮现而过。

    他与她的羁绊从懵懂年纪便已紧紧纠缠在一起！

    他无数次忽略她曾望着如孩童那年般的田野出神的样子！

    曾经温暖的手就在身旁而他却选择握住冰冷的剑柄，甚至愿意为此伤害自己！

    他清楚的记得取出肋骨时她那心碎的眼神！

    他清楚的记得为了让他开心，她不惜忍受这箫声反噬，改变了自己本来纯真的容貌，变的凶恶阴毒！

    这一切只为了不与他分离！

    曾经那双近在咫尺的手，此刻却变的遥不可及！

    他已是满脸泪水，绝望的看着无终一步步靠近。

    那是他生命余晖的日落！

    他想要大声嘶吼，他如父母死去那天一般的无助！

    他的这一生怨恨世间的无情，却从来没发现上天早已将温柔他一生的恩赐放在了他的身边！

    他懊悔，留念！

    短暂的一生飞速的在他脑海中掠过。

    他能做的只有哭泣！

    如果可以，他想与郑凤回到年幼时的稻田边，从他们故事开始的地方重新再走一遍！

    这一遍，他不会再去握住冰冷的剑柄！

    如果能再来一次！

    他只想抓住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紧紧握住郑凤的手再也不松开！

    背一个行囊，无论去哪。

    无论朝阳还是日落。

    只要有她在身旁，就好。

    泪流满面的卫临悲怆的道：“我这一生，来不及了，下一世，如果你还愿意牵着我的手，我们一辈子都在那稻田边哪也不去！”

    他望着郑凤微微一笑。

    “等到夏天到来，田野上飞满蜻蜓的时候，我们相伴一生平淡的老去！”郑凤紧紧握住他的手，眼泪从眼角止不住的滑落。

    她本以为这一生就会这样结束，将这份爱化作一世相伴无论西东！

    她怎么也想不到在这一刻，卫临会对她说出她藏在心里一辈子的话！

    她本以为卫临在自己的道路上早已忘了当初稻田边的那两个纯真的孩童！

    她止不住的呜咽，泪如雨下！

    她不舍的望着挡在她身前疮痍的的身影！

    至少在这一刻，爱是痛彻心扉的留恋，让人不禁恻隐！

    她奋力的一点点挪动她的身体与卫临相依！

    满脸泪水的卫临抬起头看着已经走至自己身前的无终，眼神中充满了祈求！

    无终平静的低着头看着他，并没有急于动手。

    卫临叹息了一声自嘲的惨笑道：“无掌门，我知道现在什么都来不及了！”

    他摇了摇头收起笑容，严肃的抬起头看着无终动情的道：“你将我的身体碎尸万段，以偿我所做的孽，我无怨无悔，但你能否饶了我身后的姑娘，她这辈子都为我而活，我不忍心她与我而死”。

    他顿了顿，露出无比灿烂的笑容对着无终道：“她以后可以过她想要追求的生活，淹没人海，守着一抹炊烟，两碟小菜，了此一生。”

    他几乎跪在了地上，祈求的道：“无掌门能否，能否在给她一次机会！”

    “不！”郑凤紧紧从背后抱住了卫临，她的身体已经能动了。

    她大声道：“我从不后悔，不后悔与你走过这一程，我早已习惯从你身后看到的世界，就算你不曾留意，但我永远记得那天地的美好，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停下来，到那个时候我会将这一路所有的景色与你描绘，但请你不要留我一人独活世间！”

    她满眼泪水凄凉的望着无终，卫临嘴角挂着如春风般的微笑静静的听着！

    “我错过的风景太多，可能需要很久才说的完！”他平淡而惬意的道。

    看着眼前的一幕，无终心中竟有种淡淡的悲伤。

    刀剑无法改变一个罪大恶极的人，爱却可以让他明悟。

    自己追求一生武艺睨视天下。

    却从没有感受过爱！

    “你手上占满了鲜血，你此刻的明悟不足以让世道宽恕”。无终淡淡的道，他表现得依旧冰冷。

    “求你，不要杀她，不要”

    话音未落，无终手中的剑寒光一闪，无终胸口瞬间打开了一条贯穿胸膛的伤口！一抹鲜血高高扬起在空中形成一道彩虹！

    伴随着凄厉悲伤的叫声响彻云霄，那是多么的痛才能发出的呐喊！

    郑凤紧紧抱住倒下的卫临，他嘴角的笑意还没有消失。

    他用眼中生命最后的光亮看着眼前的郑凤！

    他苍白惨淡的脸布满血迹，他就要死了！

    他艰难的开口，声音不大，因为气息已经衰竭，口中每一个字都是用信念支撑。

    “答答应我，用你的眼睛，看这个美丽的世间，你还要讲给我听！”

    贯穿胸膛的巨大伤口不断往外冒着血。

    卫临望着她，惨然的脸露出温暖的微笑。直到眼睛逐渐黯淡，眼中的温暖逐渐冷却！

    他嘴唇微动，诉说着在那天边有一望无际的稻田，渐渐归于平静，回到那一年稻田边男孩与女孩对视的那一刻。

    一切归于白芒，他幸福安宁的闭上了眼！

    郑凤抱着卫临的尸体无声的哭泣。

    世间还有什么比抱着死去的爱人更痛苦的事吗！

    还有吗？

    无终看着她，慢慢放下了自己的剑。

    他深深叹息一口。

    “你走吧！”

    无终永远记得那悲痛欲绝的眼神和他今天在苍梧之巅做出的这个决定！

    他本以为自己痛恨世间爱情，却还是会为之而感动！

    远离爱的人或许才真正向往那份疼痛！

    多年之后在寂静的庭落之中。

    他缓缓合上手中的卷宗。

    看见树杈间飞行的两只杜鹃。

    雄的在前飞，雌的在后追，停在枝头便可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