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平国公贺云山
下人们打探了两日，给重明带来了几个消息。
一，街上的巡逻步卒多了许多，且时常无故盘问百姓。
二，城中几位参将在向民间征募粮草，杨七的米行也来过几波品级不高的武官询问粮价。
三，总兵府接连两日甚少人出入，平时雷打不动，每日未时都要出门去兵营巡视的总兵方毓德，也已有几日打破了常规，压根没出过总兵府。
重明手抚额头，心中暗道：果然出事了呀，前一刻还希望小姐这次是误算了……
沉默片刻，重明将两个瓷瓶推出去。
“混入铺子里的粮食里去，一定要搅均匀些，另……自明日起，米价下调三分，每家每户限购三石。”
“若是有同行来闹事，直接打出去。售卖的过程中一定要擦亮眼，这米必须卖给城中的普通老百姓。”
“如果有城中军官想买米，告诉他们，之所以急着卖掉这一批，是因有下一批更好的送到，到时候还是以这个价钱卖给他们。”
“他们若非要纠缠，该使银子便使些银子，说是陈米也可，无论如何都要确保这些混了药的米绝不会落入他们手中。”
底下的人得令之后下去办事，重明神色有些紧张，下意识捏了捏眉心。
这药为救人所制却也很危险，他得马上配制药效最好的解药才行。
百岁关中重明等人忙得焦头烂额，叶舜华已甩掉追兵抵达凯悦关。
平国公贺云山膀大腰圆，着一身黑亮的盔甲，在得知消息后亲自迎出总兵府外，护腹和肩吞上的虎首威风凛凛，衬得这位面皮又黑又糙的汉子无比威严。
他与叶和光差不多的年岁，但西疆的风沙在他脸上留下了更深刻的岁月痕迹，显得比叶和光更老一些。
身材也说不上好看，有明显的将军肚，大臂甚至有寻常男子的腿粗，更没什么螳螂腿、黄蜂腰。
但这身材才是正经的武将身材，京中那些小白脸怕是还没到这，就要被风吹跑了。
平国公的样貌不出众，可这并不妨碍叶舜华打心底里尊敬他，无论前世今生，平国公的身上都负着与她祖父一样的气质。
投死为国，无怨无悔。
她打量平国公的同时，平国公也在大大方方打量她。
这一年多以来，女儿的书信比往年多了三倍不止，三五句不离这位襄王妃。
他也很好奇这位“传说中”的襄王妃到底奇在何处，竟让他的掌珠如此掏心窝子相待。
审视观察半晌，平国公脸上故意凝的冰才融化，咧嘴笑了一下。
的确不同寻常。
大家小姐他不是没见过，基本都是娇柔非常，更有甚者不乏扭捏作态、矫揉造作，但面前这位实在不同。
明明风尘仆仆，但姿态依旧端庄，举手投足隐隐能窥见将威，生的是金相玉振，气质纡余为妍。
更为难得的是她竟不怕他，短暂的视线接触竟是不分输赢，也无半点骄矜之意，似乎武功还不低。
有意思。
平国公上前抱拳一礼。
“臣凯悦关总兵贺云山见过襄王妃。”
叶舜华抬手虚扶一把，淡淡笑道：
“平国公免礼，久闻大名如雷贯耳……这等虚话要说再多也有，但我等连日赶路甚是干渴，此刻只想问平国公讨一碗茶水喝。”
平国公哈哈一笑，伸手相请。
“襄王妃快人快语，臣也是素来不喜欢听那些虚的，西疆常年刮风，路人无不干渴，臣这里别的不说，茶水管够。”
性格倒是对了胃口。
平国公将一众人请进总兵府议事厅，叶舜华等人连灌了三碗凉茶才缓过劲。
前两日她觉得吐口吐沫晒干了都得有几钱沙子。
安同风灌过茶水便抱着盘子不撒手，一气干了两盘点心，活像饿死鬼投胎，也真因为吃的太急直翻白眼，捶了半天胸口，差点噎死。
他想的是：仙人掌真不是人吃的玩意……
平国公离京久，见安同风与叶舜华都坐着，猜测道：
“这位……该不是四殿下吧。”
叶舜华笑着摇头。
“平国公慧眼如炬，他自然不是我家王爷，而是我家王爷的胞弟，六皇子安同风。”
本以为平国公会马上行礼告罪，结果叶舜华从平国公突然拧成疙瘩的眉心处，看出了一丝戒备甚至是敌意。
平国公虎视这头拱自家白菜的猪良久，最终只坐在椅子上抱了一下拳，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
“原来是六殿下……臣昨日骑马伤了腰，如今坐下还真有点难起来，还请六殿下多多包涵。”
安同风在那一瞬间打了个冷战，他好像看见方才阎王爷在眼前闪过，伸出两只鬼手要拉他去鬼门关。
“呀！”
叶舜华丢出了一颗胡榛子，安同风呆呆捂着头，点心渣喷出去二尺多远。
见众人都看他，他才耿着脖子艰难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因为咽的太急太多又翻起了白眼。
胸口捶出了鼓声，又灌了一碗茶，他才缓过劲。
“不妨事不妨事，平国公劳苦功高，我哪里会怪罪……”
他勉强挤出的笑比哭还难看。
平国公淡淡“哼”了一声才将死亡视线从他脸上挪开，似在说：算你这头猪识相。
转头再看叶舜华，平国公立刻换上了笑脸，那速度，比变脸都令人惊叹。
“襄王妃因何而来，臣已在小女的书信中得知，襄王妃能孤身去西萝将人救回，堪称巾帼英豪，臣心里是既敬重又佩服。”
他说到“将人救回”那一段的时候，把“人”字咬的模糊不清，眸色也骤然阴沉了一瞬，似乎感觉将安同风称之为人实在违心。
“不知襄王妃来寻臣，是否是需要臣派兵护送、平安返京？”
贺云山接二连三怠慢甚至敌视安同风，叶舜华当然懂了。
贺云山定是觉察到了贺还燕与安同风那点苗头，这一次算是安同风误打误撞，丑女婿在这种情况下头一回见到了岳父大人。
且如她祖父和贺云山这般手握重兵、实权的武将，都对皇子没什么好感，多半采取一个敬而远之的态度。
毕竟既要掌兵又要明哲保身，做个只效忠皇帝一人的纯臣、孤臣才是正道，若与某个皇子亲近，而那个皇子又对大位有野心，他们很可能被卷进去，引来皇帝的猜疑忌惮。
但这种事也是无奈的，皇子都有一个远大的未来，除非真的获罪，否则再不济也会封个郡王，所以他们的妻室必须能衬得起也帮得上他们。
门当户对这么四个字压下来，她们这种公侯人家的嫡女，除了皇子并没有其他多少选择。
加之另一头猪安宁润对贺还燕做的事，贺云山未必不知，有他二哥这般的瓦砾在前，贺云山更不会对同为皇子的安同风，有什么好印象好脸。
看来要搞定这位岳父大人，任重而道远啊六弟~
叶舜华瞥了战战兢兢缩在那，小口小口啃点心的安同风一眼，好不容易才忍住没笑出声。
她取了符牌出来，叫清芷送给平国公看。
“不瞒国公，我此番并非需要国公派兵护送，而是来跟国公要兵去打狗的。”
她竖起一根手指，自信笑道：
“我要的不多，只要国公手下两个卫所的垛集军，一万一千二百人，外加四门红夷大炮，最迟随我今夜启程，攻下西萝王城驰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