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方夫人
玉虬关的事尚在调查，但方夫人早已收到了方茂行的信，苦恼已久，来无尘寺礼佛留宿已有五日，以求心里片刻安宁。
方家因为方玉君的事，欠了襄王府一个大人情。
前次襄王府作为受害一方，不仅没有借机报复，反而在皇帝面前为方家求情，这份恩情她一直记在心里。
如今为了撇清方茂行的关系，襄王对玉虬关遇袭涉及方家的内情都绝口不提，这恩情之大，方夫人已不知该如何回报，更因方玉君之事，成日惴惴难安。
出了禅房，她依旧心情沉重，目光游离间，瞥到了不远处另一间禅房外静立着的人，当下惊讶无比。
“清芷？”
清芷闻声看过来，冲她福身道：“方夫人。”
清芷在的话，说明……
方夫人看了一眼禅房门。
“王妃在里面？”
“是。邹姨娘要为邹大人立牌位，供长明灯，再做一场法事，王妃身为主母特来相陪。”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清芷已经看见她了，不去见礼说不过去。
方夫人心里忐忑，但还是维持着笑脸。
“那我去给王妃问个安吧。”
“好，方夫人请。”
清芷没通报，而是直接打开了门。
方夫人更慌了。
王妃难道已经知道了？
她硬着头皮缓步进了门。
叶舜华正盘腿坐在桌后，用手撑着头，微闭双眼，看似在小憩。
“妾身……问襄王妃安，王妃万福。”
那双眼缓缓睁开了，准确无比的锁定她，眸色清冷，似能洞穿人心。
“方夫人客气了，请坐吧。”
叶舜华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可方夫人就是觉得她在生气。
这大概就叫做做贼心虚吧。
否则襄王妃身份再贵重，也不过是个少女，断不至于让她心惊至此。
方夫人提着心坐在了桌子对面，扯着嘴角干笑。
“王妃怎么今日得闲来……”
“玉虬关的事，想必方将军已在信上说明了吧。”
她突然出言打断，方夫人的笑也僵在了脸上。
“是……”方夫人重而长的叹出一口气，心里的重量却轻了不少。
她说玉虬关的事，那便不是知道了方玉君就是邹令仪，也只是因为王爷遇险而生气了。
“劳王妃挂心了，这本是方家家丑，家门不幸竟养出了一头狼，害得王爷身处险境，妾身身为嫡母实在是愧对王爷、愧对王妃。”
叶舜华勾了一下唇，笑意却瞬间消失，语气也散发着凉意。
“方夫人此言差矣，此事已不是你方家家丑了。若非王爷顾念着方将军的战功，你方家所有人，现在都已身陷牢笼，甚至人头落地，永世不能翻身。”
方夫人心头一震，只一眼与她对上，平生罕有的感觉到了心底有一丝畏惧，如野草一般迎风疯长。
襄王妃这是有意问罪，可这件事她能怎么处理？已经远超家法和嫡母能处置的范围了。
方夫人只得起身跪倒，诚恳道：
“妾身有罪，方家教子无方，王爷与王妃能两次以德报怨，妾身心中感念大恩，但妾身也实在无能为力了。”
说着，她就红了眼眶。
“毓德有了不孝的心思，被人钻了空子，将军和妾身虽有心处置，却不知该如何处置。毕竟毓德如今先是皇上的臣子，才是妾身与将军的儿子，若要处置他，定然绕不过皇上，可若让皇上知晓他所作所为，方家……就如王妃所说，必将祸及满门，妾身是真的不知该怎么做了……”
叶舜华慢条斯理斟了两杯茶，推了一杯过去。
“方夫人请起吧，你的大礼我受不起。”
这是不原谅方家的意思了。
方夫人哪里敢起。
“您是亲王妃，自然受得起。妾身无能，王妃若有指教，妾身洗耳恭听。”
叶舜华喝了一口茶。
“我没有指教，我也不敢指教，我何德何能教方夫人做事？我若不顾大局，看不过方毓德，大可直接派人往西南一趟，一剂药或者一把匕首便能了事，何苦与方夫人多费口舌。”
脸色一沉，她略使了两分力气，把那茶杯掼在了桌上，发出“咚”一声闷响。
“没的再得罪了方夫人，他日再送个王令仪、李令仪到我府上，那我岂不是这辈子都要住在这庙里了。”
她语气极轻，可方夫人却吓白了脸，冷汗透了一背。
她知道了！她是怎么知道的？！
她不管怎么知道的都好，这件事可万万不能记在方家头上！
若叫襄王也因此恨上了方家，日后若万一襄王承继大统，方家岂非大祸临头？
方夫人立马直起上身，急急解释道：
“王妃，此事……此事当真是个误会，并非妾身有意如此安排，妾身也不知玉……邹令仪怎会成了襄王侧妃。”
“误会也好，不是误会也罢，事已至此，方夫人不必再同我解释。”
服软示弱她不吃，道理她也不讲，方夫人慌得六神无主，也气得七窍生烟。
方夫人明理，自然不是生她的气，而是生这背后布局之人的气。
爱女闯下大祸，方夫人也不得不舍一个女儿保全家。至于暗地里让方玉君改头换面，也是母爱使然，让女儿至少能体面的活下去。
没想到她的母爱却遭人利用，以至于今日被襄王妃误会，给整个方家埋下隐患。
那人是真该死啊！
可这些都是后话，眼下她总得先让襄王妃消气才行。
方夫人的脑子飞速转着。
从前次方玉君行刺，襄王妃最后那席话看来，襄王妃并非蛮不讲理之人，反而是个心里异常明白、见事极深远的女子。
她此时抓住方家的短处不放，生方家的气之余，大概也是想要个说法和真相，或许还有旁的事要用到方家。
这关窍一想通，方夫人立马有了成算，果断道：
“请王妃息怒，妾身回去一定会细细调查，扫净方府之内，包括庄子里的他人耳目。无论这背后弄鬼之人是谁，与襄王府作对，便是我方家的仇敌，方家恩怨分明，对待仇人绝不会心慈手软。”
恩怨分明，也便是对恩人肯赴汤蹈火了。
方夫人表了忠心，那接下来的事就好说了。
“若非念着方家大义，便无前次放过与玉虬关冒险庇护了，更不会有今日会面。方夫人，明人不说暗话，我安排无尘寺的行程之前，曾派人询问过方府的门子，才知道你在这已有几日了。”
方夫人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了地。
襄王妃这番话便是点明了她去找过她，自是有事要让她办，只要她办了，那两府的关系便可以修复。
“请王妃吩咐，妾身定奉命唯谨。”
叶舜华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抬手道：
“方夫人先请坐吧，我是小辈，当真受不得夫人大礼。”
方夫人这才松了气， 但现在方家落了三个把柄在这位年纪轻轻的王妃手中，心里再不敢松懈轻视，动作很小心地坐了回去。
“王妃希望妾身做什么？”
叶舜华抿了一口茶，垂着眸子淡然道：
“我需要一味药，五裂黄连，不知方夫人可能弄到？”
方夫人皱眉从脑海中搜索一圈，点了点头。
“五裂黄连近乎绝迹，但妾身的母家悉心养护了几株，妾身回去之后马上命人给王妃送去。”
叶舜华却笑着摇了摇头，抬眸直视她，又是能刺穿人心的眼神，且透着两分狠辣。
“我不要，是方夫人你需要。”
方夫人的心狂跳了几下。
看来襄王妃要让她做的事，不仅是找药那么简单。
可无论襄王妃想做什么，她都已无立场拒绝，何况襄王妃要对付的人，该也是对方家不利之人。
将军在书信中说得明白，方毓德之所以利用方明，险些害方家走上绝路，都是二皇子安宁润私心用甚。
方家亏欠襄王府太多，又被二皇子盯上了，如今方家别无选择，已然与襄王府绑在了一起，唇齿相依。
方夫人的心绪定了定，目光亦坚定了不少。
“王妃的敌人便是方家的敌人，便是王妃不吩咐，方家也不会放过。请王妃明示吧，妾身自当效犬马之劳。”
不愧是个明白人，不用多花心思。
叶舜华也放了心。
“快到除夕了，按往年惯例，珍奇山庄会送贡茶入宫，命妇亦要携礼去后宫给各位有皇子的主子请安问好。我希望今年良妃的宫里，能多出几罐上好的茶叶，这茶叶该怎么制，想必夫人比我更清楚。”
良妃，二皇子的生母。
果然呢，目标一致。
方夫人的嘴角扬起，欠身颔首道：
“是，为良妃娘娘献茶，自是妾身应尽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