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大梦人间几度秋
唐家堡中心有一座最高的建筑——红楼，红楼有十三层之高，有人说站在最高处，夜晚伸手便可触及天上的繁星。
然而没几个人上去过，那楼中的守卫也不曾踏上过顶楼，甚至连那通往顶楼的楼梯口都不敢瞧一眼。
唐老夫人此刻就立在楼顶，顶楼的风吹响了檐下的铜铃清脆悦耳，但在唐老夫人听来，竟有些许悲凉。
唐诗就默默地站在她身后，两人都一语不发，她知道奶奶没有心事不会来这顶楼的，这里一般人不许上来，所以平日也都是她和妹妹唐歌在打扫。
但是近些年，奶奶上楼的次数明显增多，尤其这次从中原回来，几乎整日都待在楼上。
她就这样站着看天、看山、看云、看雨、看风，心里想得什么谁也不知。
她在想这数十年来，被她逼走、囚禁甚至害死的那些身边人，如今连个讲话的都没有，越是上了年纪，越是多了一些惆怅。
“是立秋了吗？”
站在身后的唐诗赶忙上前，轻声道：“明天就立秋了，奶奶每年寿宴都是这个时候！”
“时间过得真快呀，我这把老骨头真不知还能撑多久。”
“奶奶洪福齐天，寿比南山。”
唐老夫人摇了摇头，苦笑道：“别给我戴高帽了，我的身子什么样，自己最清楚。”
她说着，一缕劲风穿堂而过，檐下的铜铃突然掉落在地，发出短粗而尖锐的声音，她不由打个寒战。
唐诗赶忙上前拾起铜铃，观察一番道：“是年头太久，挂铜铃的绳子老化断掉了。”
唐老夫人摇头叹息道：“是啊，这人就好比这系铃的绳，老到一定程度便会断掉。”
唐诗道：“奶奶为何今日竟说些不吉利的话？”
“今年的寿宴，不知又会少了哪些人。”
唐诗道：“唐家每年都会添丁进口，再过几年，奶奶就要五代同堂了。”
唐老夫人虽然笑了，但笑容却更加让唐诗感到无比凄凉。
“奶奶，大喜的日子，为何不开心一点呢？”
“好，开心，开心。”
唐诗扶着奶奶坐下，装作闲聊问：“您说今年寿宴，会有谁来呢？我想一定很多吧，爹他会不会来呢？”
“你爹？从你爷爷失踪后，他就抛妻弃子离家出走，已经几十年不回唐门了，今天你怎会提起他来？”
“如果他来了，您还恨他吗？”
“不要想了，别说恨不恨了，他就算能教人传来一纸书信，我就很欣慰了。”
“诶，对了，我估计龙大侠也会来吧，怎么说也要来拿解药的。”
唐老夫人一怔，目光冷峻的望向身边的孙女：“怎么？你还在惦记着他？难不成仅相处半日便对他动心了？”
“没……没有，我只是好奇，他为何还不来求解药。”
“五毒教的毒天下一绝，他此刻不来，一则怕是畏惧唐门的威名，二来，多半已经毒发身亡了。”
唐诗心中一颤，强作镇定道：“或许他真的找到了解药，亦或是有事耽搁了，过几天便会赶到。”
“解药只在我和独孤夫人手里，即便他有再强大的内力，也抑制不了这么久，现在应该已经死了。”
唐诗惋惜道：“年纪轻轻有那么好的武功，英年早逝实在可惜了。”
对于这句话，唐老夫人也表示认同：“是啊，他原本可以在江湖闯出一番大事业的。”
这时楼梯口传来声响，唐歌跑了上来，道：“奶奶，有个老道自称‘清河上人’带了个小道士，说是来给您祝寿的。”
“啊！”
“清河上人！”
唐老夫人思绪一下子被带到自己少女时代，还有那双英俊帅气的脸，他才思敏捷、武艺高强……
“奶奶？”
唐老夫人赶忙起身：“哦，快带我去，快带我去！”
唐家堡守卫森严，较自在山庄强出百倍，山门处高大的牌坊上写着唐家堡三字，门口左右各由铁链拴着两只白猿。
这两只白毛大猩猩，一见外人闯入，便起身咆哮顿足捶胸，若不是手下人拦着，分分钟把来人撕碎。
龙侠怀换了人皮面具，乔装成道士打扮，一语不发，低头跟在清河上人身后，随着一声“请”字，两人被带进唐家堡。
唐家堡中几乎人人姓唐，且都是暗器高手，即便结合了霹雳堂的火器和五毒教的毒，仍然以暗器为主，旁门为辅，所以自古便有“天下暗器皆出唐门”的说法。
看得出唐老夫人与这位清河上人关系密切，还未进入正厅，便早早的出门迎接。
“哥，没想到你还活着，还知道有我这个妹妹，还知道来看我……”
唐老夫人说到最后，语气中竟带有些许哽咽，眼中也噙着泪。
清河上人道：“妹妹，我也都这把年纪了，再不和你见上一面，那时节到了黄泉怕都认不出你了。”
唐老夫人双手抓着清河上人双臂，两人相互搀扶走进大厅。
清河上人道：“我今日特来贺寿，没有什么大礼，只带了一挂‘东珠玉帘’叫小道童呈上来……”
说罢，龙侠怀解下背上的长匣，打开时霞光万道，一颗东珠便价值连城，这一串串东珠串成的帘子，其价值更是无法想象。
唐老夫人道：“哥哥，你人来便好，这些东西我可不敢收下。”
清河上人道：“兄妹之间为何如此客气呀。”
两人客套一阵，聊了些各自近况，又谈到当年的往事，唐诗瞧在眼里，见奶奶脸上难得的笑容，方才楼上的愁云一扫而空。
龙侠怀也不禁感叹，若非唐老夫人的身份，也许她会做个善良的农家女子吧。
正在这时，手下人匆匆跑来，到跟前单膝跪地抱拳道：“启禀老太君，大爷他……回来了！”
唐老夫人霍然起身，眼中竟有了寻常老人没有的光芒：“叫他进来，叫他进来！”
唐老夫人说话竟有些颤抖，向唐诗说道：“快，快叫夏儿、商儿、歌儿他们过来，就说他们的爹回来啦！”
唐诗也没有想到爹真的会来，兴奋地像只小鸟一样，飞出了大厅。
不多时，唐尧舜一身黑色铁甲，风尘仆仆走进大厅，扑通跪倒在唐老夫人面前，连磕三个响头。
“娘在上，不孝子尧舜来晚了！”
老夫人拄着龙头拐不住地敲打地面，口中喃喃道：“来了就好，总算我还活着！”
龙侠怀看着这一家团圆的景象，感同身受，竟也落下来眼泪。